宫中年后的晚宴人员混杂，极其热闹。不只是皇室中人，许多重臣也携着家眷前来赴宴。不知是不是什么特殊的传统，除了家中没有女眷的大臣，几乎每一家都带了女儿过来。

换照平常，方安肯定要考虑是不是应该回一趟方家以方家的身份出席，但他现在几乎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再讲什么礼仪规矩，便直接在皇帝陛下和轩鸣之间安排了个座位，也不用再同众人闲聊，倒也乐得清静。

这种宴会实在没有什么主题，无非就是过去就有的传统，现在继续延续罢了。皇帝陛下身子弱，只是短短讲了几句便开了席，容许各位来宾随意走动。

如果宫中真的有个皇后或是太后，自然明白现在这种时候该做什么。随着一阵短暂的讨论过后，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便走出座位，朝着上方盈盈一拜。

“宰相之女叶妍见过诸位。”少女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艳丽张扬，像是一朵待开的牡丹，“今年的首演，臣女就斗胆拿下了。”

“早就听闻叶大小姐舞姿一绝，今日也算是让在座各位一饱眼福。”皇帝陛下虽然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没人反对，想必这位叶姑娘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方安敏锐地发现叶妍的眼神一只在偷偷观察着轩鸣的反应，忽然就明白了这种环节的意义其实就是类似相亲的作用。可惜这傻小子正忙着和面前的鱼丸搏斗，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叶妍。

音乐声逐渐响起，随着小鼓的节拍由疏转密，叶妍迈出了第一步，她的身体好像被伸在空中的手牵引一般，像一朵飘起又缓缓落下的花，裙摆绽出荡漾的层叠花纹，仿佛要迷了万物的眼睛。

实在很美。方安静静欣赏着，想必叶姑娘为了这次舞蹈准备了很久，实在是用了心。他悄悄戳了戳只顾着吃的轩鸣，让他至少认真看一下，不要那么不尊重。

“嚯，这裙子有这么多层啊？”轩鸣确实在认真看了，只是可惜注意力始终不在人身上，“肯定很暖和吧？真会穿啊，回头给父皇也做一件类似的长衣怎么样？”

他声音虽然不算大，可方安还是很担心这话叫人姑娘听见了会跳不下去。

一舞完毕，叶妍微微气喘，红着脸颊看向轩鸣。轩鸣看着她，认真的鼓着掌，这使得少女心中欢喜，再次盈盈一拜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既然有叶妍小姐打头，二小姐不如也来展示一番？”坐在方家那边的一名少女忽然出声，方安记得她，似乎是方远明的庶妹方灵灵。

那名被她点名的二小姐是叶妍的庶妹，叶二小姐的脸色似乎算不上好，看到她身上同叶妍几乎一模一样的衣裙，方案忽然就明白了缘由。

看来叶妍和叶二小姐的关系算不上好，而方灵灵看起来是和叶妍一同的。

“这……二小姐身体不适……”

“无妨。”叶二小姐站起身来。她声音清冽，拥有和叶妍完全不同气质的样貌，虽然并不娇艳动人，但却像清风明月，给人疏朗的清爽感。

如果非要说，她和方安的气质倒是很像。

“臣女叶璃，为诸位献上无名古琴一曲。”

“还没跳舞好看……”轩鸣十分想出去透透风，但方安按着他不让他走，他也只能老实坐在这里。

很快就有侍卫架好了古琴。宫里的古琴极重，尽管是两个身强体壮的壮年侍卫，也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安置好。叶璃向侍卫道过谢，整理裙摆试了试音，便开始弹奏。

在这种场合，尽管叶璃演奏的记忆算得上高超，但到底远不如方才叶妍的舞蹈引人赞叹。方安有些为这位叶二小姐感到惋惜，然而，下一秒叶璃忽然站起身来，轻松的将沉重的古琴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做什么？”

“她是怎么抬得动的？”

众人疑惑的声音纷纷传来，叶璃却好像全然听不见似的，以一种反弹琵琶的姿态将琴扛起，腰身向后仰起，转身，裙摆便像泼墨一样摇曳生姿。好在琴虽重，个头却不是很大，这么扛着倒也很是优雅。

叶璃指尖不停，或急促或舒缓的乐音驱动着脚步，那支琴被她舞出了百种乐器的样子，仿佛万物苏生，一个人便奏出了恢弘的共鸣。

这首曲子以琴声开头，以神似鼓点的琴音首位，铿锵有力，富有极强的力量。方安不禁赞叹地同其他人一起鼓起掌来。

“叶璃姑娘不仅能轻松把玩这么重的琴，而且期间身体极稳，想必有些功夫在身上。”

轩鸣眼睛一亮。他正想找个人学点武艺，既然叶璃是练家子，不如好好拜托她，按照太子师的俸禄请她指点自己一二。这样还免了拜师的麻烦。

真是个好主意。他凑到方安耳边仔细的同他分享了自己的主意，方安挑不出什么问题，便由他去。

只不过怕是会被有些人误会，平白惹人伤心。

方安看到叶妍对叶璃颇为仇视的目光，心中了然。两位小姐才情都十分优秀，但若论心性，叶璃姑娘还是更为处变不惊一些。

如果轩鸣确实需要一位伴侣，方安私心更希望他能找一位像叶璃小姐那样的人。

不过叶璃姑娘看起来没有借此机会寻找伴侣的意思。

等到各家有所准备的小姐纷纷结束了展示，宴会便也进入后半阶段了。夜已经很深，皇帝陛下熬不住困倦，偷偷打了个哈欠。

“反正现在也快散场了，陛下快去睡吧。”方安悄声道，“熬夜对身体不好。”

“那方卿愿意陪朕吗？”大概是因为困倦，皇帝陛下变得有点任性，“你不会想让朕自己去睡那冷清的屋子吧。”

想看轩鸣和叶璃交谈这件事方安有点说不出口，好像显得自己像个操心过度的封建家长，十分破坏形象。

皇帝陛下朝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的挑了挑眉，“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什么谈情说爱的气氛，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东晴王爷这次居然没有到场。”方安有些忐忑不安，“不知他是在谋划什么。”

“哦，他啊，他的两个公子病得严重，他不放心，特地和朕告了假呢。”皇帝陛下道，“他对这两个公子可是相当上心的。”

“……”方安不知该说什么好。

同样是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轩子启轩子弥能被小心呵护，轩鸣从前就要遭受那样的待遇？

“好吧，臣陪陛下回去。”方安妥协道，“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众人几乎时刻都在关注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两人如此亲昵的举动自然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眼看着方安扶着皇帝陛下离开，众人神色各异。

为什么陛下迟迟不肯立后纳妃，眼前这就有了答案。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皇位后继有人，众人也就心照不宣的不提起此事。

而且……

众人看向在门边相交甚欢的轩鸣和叶璃。似乎太子妃的选定也不远了。

“叶璃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轩鸣陈述完自己的请求，期待的看着她，“虽然没有太子师的身份，但俸禄并不会少。”

“殿下言重了，臣女何德何能有这份殊荣。”叶璃失笑。她原本以为那太子师如此满意，太子殿下看起来也兴致勃勃，好像迫不及待要找她商量婚事。

她一是不愿这么早就定下终身，二则不想同皇家有太深的牵连，以免埋没了行走天下的愿望。

“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女随时可以将这点武艺教与殿下。老师什么的……臣女担当不起。”

轩鸣是真心佩服她，他自然看得出叶璃在丞相府的日子似乎不好过，为了更坚实的留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学武机会，他便主动开出了条件：“丞相府那里本宫可以替你打点，不让闲杂人打扰你想做的事，只愿叶璃小姐能安心传授——这算不得什么人情，若叶璃小姐不能帮忙，本宫的麻烦事实在不少。”

他毕竟是太子，话都说到这种份上，叶璃再不同意便有些不知好歹了。更何况这对叶璃是有赚不赔的承诺，丞相府里嫡庶相争的戏码缠得她不能安生，若是太子愿意出手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便多谢殿下了。”叶璃微微欠身，“殿下若有时间，可随时唤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