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很快，脑子也乱糟糟，明叶喟叹一声，简直要分不清这种幸福感是因为拥抱还是缺氧。

然而只是幸福了短短一会，细细密密的恐慌还是从心底升了上来。

“你觉得辛苦吗？想不想回原来的世界？”明叶吻了下方安的颈侧，很痒，被方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脑袋。

“净胡思乱想。你以为我还愿意做任务是因为什么？”方安拍完又有点后悔，他把人搂的更紧了点，小心安抚着对方的患得患失，“让我从原来的世界离开不是你的本意，而且……”他想起继任仪式上各种各样的目光，微微出神，“其实我离开，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

“别想太多了，泥石流马上就停下，我告诉了晓瑜你的位置。”

“只有他自己？”明叶昏昏沉沉的，“太危险了。”

“山喜欢他——不是我，是这座山本身。他不会有事的。”

林晓瑜已经走到了山谷边缘，这场泥石流虽然声势浩大，但总体持续时间不长，从山谷外看去，已经基本凝固。他取出工具，看着边缘处任务点一样的浅色光柱，确定了明叶就是在山洞里。

他的手下意识伸进侧边的口袋里，在想起那地方空无一物后咬牙收回了手。

刚刚跑得太急，口袋里的东西不知丢在了哪里。他恨不得立刻回去找，但在一条人命面前，孰轻孰重还是很明白的。

现在这地方处于泥石流的边缘，再加上山洞上方的石壁被没有完全被盖住，林晓瑜估计泥沙的高度不会超过三米。他找准洞口的位置，抄起铲子挖了下去。泥沙浸着水，踩一脚都要陷进去，挖起来更是需要做好加固才能不向下滑。林晓瑜从四周扯来一大批草枝石块，一边向侧边斜挖一边加固洞口。

“还活着没！活者就给个信一块挖！”林晓瑜吼道。

差不多快要不活了。明叶勉强直起身体，被方安按了回去。

“歇着。”方安走到洞口，用明叶的声音回了话：“暂时没事。”他整理了下袖子，蹲在洞口处赤手挖起土来。虽然他那翩翩白衣不是凡物，脏不了，但就这么滚在泥水里，视觉上也相当难以忍受。明叶实在看不下去仙气飘飘的老婆独自徒手挖土，还是找了根树枝，凑过来一起挖。

“我没事，这里的空气比里面好点。”

大概一两个小时过去，明叶终于从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从缝隙中透过的阳光。他移开最后一捧土，彻底没了力气，趴在一旁大口呼吸。

“先别喘，我把你拉上来！”

明叶伸出手，被林晓瑜扯住向上拉。方安想了想，忽然弯腰抱起明叶的小腿，站直身体将他向外送。明叶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方安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半梦半醒的躺在地上，看见了阴沉的天空。

林晓瑜瘫坐在一边，他手上磨出了水泡，但此刻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全身的酸痛盖过了那点细微的刺痛，他歇了一会，忽然想起刚刚拉明叶上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你刚刚和谁在一起！”林晓瑜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明叶咳得撕心裂肺，他头昏的厉害，没办法回答林晓瑜的问题。

不过答案已经显然易见，除了那位，谁还能陪他在泥石流里等救援。

林晓瑜沧桑地叹了口气，他把背包丢给明叶，只觉得前途惨淡——大人怕不是被这人迷得五迷三道，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了。

“你到底给大人灌了什么**汤？”

明叶坦坦荡荡换了衣服，喝了不少水，还吃了药，这才感觉舒服一点，他看见站在林晓瑜身后的方安，笑道，“你说话小心一点。”

“我说什么了——”

“晓瑜。”

林晓瑜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见他口中“被灌了**汤”的那位正站在他身后，颇为无奈地看着他。

“嘿嘿……我说着玩的。”林晓瑜干笑两声。

方安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辛苦了。

“你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没有神力了。”方安坐了下来，“晓瑜，山外面的世界你见过，比这里要好太多了。”

林晓瑜收敛笑容，垂下头不说话了。

“我不离开。”他执拗道，“这里是我的家。”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明叶冷不丁出声，“家？那个村子？我不觉得你把那地方当家。”

“你那天叫的那个‘阿爹’可不姓林，而且他们那么明显的把你当外人，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谁说村子是家？”林晓瑜把自己埋进膝盖里，闷声道，“那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

明明唯一的家人只有大人。

林晓瑜，这个名字显得书面又文艺，和村里叫“大春”“土田”的孩子格格不入——因为这个名字本就不是哪个村民的想法。他被发现的时候，只裹了一层薄布，小小的一只，血淋淋躺在河边，大概是被人当成了死婴，随便找个地方丢下。

确实是离死不远了，然而当时捡到他的山神还没有失去太多力量，他救活了他，为他取了名字，把他藏在山上的神庙里，一养就是七年。

“当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村子里生活呢？我想继续住在神庙，我也想继续和你在一起。”林晓瑜道，“你说要和人类相处，我就每天都在想办法融入他们，你还说要好好学习，我也照做了，费劲辛苦走出了山里，而且学的很好——可是现在你又要赶我走？”

我只想……只想回到我在神庙的那个小房间，像以前一样，睡醒了就能看见你在院子里喝茶。

那个山顶的家明明只有几步，却遥远的永远回不去。

方安看着他狼狈的抹着溢出来的泪水，只觉得心里沉重的很。自己和晓瑜在神庙相处的时间不长，哪怕算上晓瑜路都走不稳、还不记事的三四年，也远远不如他在山外求学的时间长。

人一生大概总有一个锚点，无论什么时候、到了哪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去到或者回到那里。

对方安来说无关痛痒甚至心不在焉的那些时光，却变成了林晓瑜一辈子都想回去的锚。

“没有赶你走。”方安轻声道。他接过明叶递过来的帕子，像小时候一样把林晓瑜抹花的脸仔细擦干净，“不管是让你去村子，还是出去上学，从来不是为了赶你走。”

他只是觉得不和普通人相处会让孩子有心理缺陷，也只是认为不去学习会没有出路。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哪怕还是在千云和九灯小时候，他都没有犯过——他只顾着做自己认为对对方好的事，却忘了和被安排的人解释和商量。

这样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一昧的“为了对方好”是不对的，沟通永远是最不容易出问题的选项！

方安养孩子多年，已经很少犯这种错误了，这次算是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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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节 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