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踏上最后一节楼梯，林晓瑜才看清来人到底是谁。

“……阿爹？”林晓瑜疑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前一脸疲累的中年男人是林晓瑜刚到村子，被寄养时认的干爹。原本收养的理由很简单，徐家媳妇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孩子，又想着林晓瑜毕竟受神灵眷顾，福气旺，说不定能再旺出一个孩子。

可后来不仅没旺出孩子，反倒是徐家媳妇病没了，徐老汉心灰意冷，连带着林晓瑜也不受待见，几年后重娶，新媳妇比林晓瑜大不了几岁，林晓瑜自知碍眼，便从徐家搬了出去。

因此他和自己这位干爹实在算不上关系亲密。

徐老汉比他还显得惊讶，他没想到这里有人，被吓了一跳，半晌才艰难地和林晓瑜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相顾无言，林晓瑜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便主动开了口，“你来有什么事吗？不用管我，我就坐一会。”

“没，没什么事。”徐老汉是个相当沉默的男人，他打量着四周，忽地问道，“你一个人？”

“哦，我不没事就来这边？”林晓瑜见他目光一直看向放着神像的主屋，便站起身来，“你要进去？一起？”

徐老汉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许久，他还是点了点头，走进神像面前，沉默着点了三支香。

林晓瑜没有打扰他，或许是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他难得有兴致好好打量周围的一切。看着这个驼着背的瘦小男人，忽然就发现他似乎比从前老了许多。大概吧，除了刚被接进徐家的那天，他确实从来没好好看过徐老汉这个干爹。

当时他满脑子都充斥着被方安抛弃的悲伤和不安，一直想着的是怎么才能回神社那个家，确实不曾好好看过身边的人。现在想来，他不遭人待见确实是有咎由自取的成分在的。一个怎么也养不熟、捂不热的孩子，光是看着也会叫人心寒。

香差不多燃尽，林晓瑜看着他重新抬起的头，问道，“李姨还好吗？”

李姨是徐老汉后娶的那位，林晓瑜一直不愿意叫干娘。其实无所谓，没谁在乎，反正李姨从来不理会林晓瑜，路上碰见也只会互相看一眼，心情好了说不定能点个头。

“她……她当然好。”徐老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露出一个开心的笑，随即又有点尴尬似的，忽然就沉默了。

“……爹对不住你。”徐老汉突然道，他手指不安的蹭了蹭裤缝，忽然将黝黑的手伸进裤兜，掏出了几张零零散散的票子来。

“我瞧见你在电话里看火车，要走的话，把这个拿着吧。”徐老汉抬了抬手，见林晓瑜没动静，便尴尬的将钱放在放着香炉的桌案上，“咱这里用不着钱，外面哪里都离不开这个，你拿着。”

“当初是俺主动要你的，又对你不好，我这个爹不合格，也难怪一直没孩子。”徐老汉挤了挤眼睛，似乎有泪。他转过身，看着沐浴在光下格外静谧的神像，只觉得心里惭愧得难受，“他对你挺好吧？”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林晓瑜去村子之前一直生活在神庙，被牵去村子那天，除了孤僻点，整个孩子细皮嫩肉的，白白净净，衣服也整齐得很，被照顾得相当不错。

“嗯。”林晓瑜不知该说什么。他心里不知为何沉闷得紧，想说不用你的钱，或许还想说点别的，感激也好，责怪也好，但那些话都堵在喉咙里，一点都露不出来。

徐老汉无措的应了几声，便转身出了房门。他一步几回头，发现林晓瑜始终孤零零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即使已经比小时候长大很多，可站在那尊神像面前，居然让他看出些从前的影子。

走了一半，徐老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神色紧张地说了句“小心点”。

“什么？”

“先知说了，要我们配合那群外来人在山神祭上抓神。”徐老汉像是怕人听见，语速飞快，“完事会给我们很多好处。他……要小心点。”

抓神？林晓瑜一愣，完全想不到他们居然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为什么！他们怎么敢！”

徐老汉面色为难。

林晓瑜宕机片刻，忽然就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

是啊，一个……百无一用的神，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的好处令人动心？

语言不通又如何？当初第一个和外域人做交易的人也语言不通，不是照样开辟出漫长的商路？李成有足够的野心，单是这一点，语言的阻碍就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你呢？‘百无一用’，你也是这么看他的？”林晓瑜也觉得自己是在多此一问，但他看着许多年没有接受香火的香炉里那几支尚未燃尽的香，好像还心存希望一样。

“俺没读过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徐老汉挠了挠头，“可能现在没了，不过以前老是听神仙保佑的事儿，应该有吧，要不然俺也不会偷偷过来上香。”

“俺给你说的这些，别说出去。”徐老汉看了眼日头，神色带上点恳求，“这个点俺得回去，他们要是知道俺告诉你了，以后就真过不下去了。”

林晓瑜答应了他，徐老汉这才如蒙大赦，佝偻着赶快下山去了。

等确定他真的走了，方安才渐渐现出身形来。他轻飘飘地悬在空中，双手微微一拢，方才烧香产生的烟便缓缓化作清亮的光，融入了方安的体内。

虽然不多，也算是一份难得的供奉。

收了供奉，方安估摸着自己恢复的丝缕灵力，决定如数还回去，完成方才徐老汉

“他刚刚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告诉我？”林晓瑜焦急道，“我错了，我不该觉得他们还有什么诚心，我一开始就该阻止那该死的仪式——”

“晓瑜，莫急。”方安暗暗叹了口气，“目前来看，他们还没有什么能捉到我的手段。”

假的。方安心想。他这几天甚至偷偷化了实体摸到李成的四处驻扎的房间里去，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李成上次居然捉到了他的一部分灵体，因为只是很小一部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群疯狂的实验家借着这点灵体研究了新东西，类似于山尸灯笼，能够在他的灵外构筑一层电磁牢笼，从而实现封印抓捕。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明叶，更不可能告诉马上就要离开的林晓瑜——如果林晓瑜一时冲动想单枪匹马去毁掉那东西，绝对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李成和村民的目标不是林晓瑜，他只需安安静静主持完山神祭，然后坐上火车，去迎接自己崭新的人生。方安的打算，就是在林晓瑜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那东西毁掉。

可现在徐老汉将这一切挑明，方安只能尽可能让林晓瑜觉得自己不会有事。

“那东西害不了我，你若不放心，可以叫明叶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方安安抚他，“那些钱，你收好吧。”

林晓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些零散的钞票整齐的叠好，放进了口袋。钱不多，但确实已经是住在这里的人能拿出的最体面的东西了。

“你想知道他刚刚许了什么愿吗？”方安问他。

林晓瑜点点头。

“他说，希望妻子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平平安安。”

“……”

林晓瑜垂下头，半晌，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方安，眼睛里是真切的欣慰和解脱。

“挺好的。”

这几天居然没断更（尖叫）

打印的作业论文计划书复习资料重点花了好多大洋……在学校开打印店会不会赚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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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节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