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女士。我的当事人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机械音在整栋房子响起，所有人都没能料到这一变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便僵硬了起来。

明叶的瞳孔剧烈颤动了几下，他低下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怪不得终端半路就收到了家居系统被入侵的警告，你又是什么东西？”明父紧张道。他们原本已经快要走到人事局。收到通知后，实在是怕会有什么危险，便顾不上身份修改赶快回家来了。

“安心，先生，我是色都企业出品的A-113型号智能管家。我没记错的话，您的星网里还有购买记录。”方安一边说着，一边指挥自己原来的机身走出快递箱。机械手将数据再次转移到智能管家的机身里，方安眨眨眼，视角又恢复了正常。他看见沉默不语的明叶，便赶忙走到他身边，将他和这作孽的一家人隔开来。

“入侵智能家居是情非得已，但这也是防止你们对我的管理员造成进一步伤害的最有效途径。”方安将明叶塞在自己身后，“你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无可救药。”

“怎么回事！”明母看着人高马大的人工智能，畏惧的后退几步，“这机器人不是在观海区？他怎么能自主行动？”

方安不再理会她，他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明叶，要命的愧疚感井喷一样遏制不住，“阿叶？对不起，我错了。”

明叶没理会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份修改不急于一时，稍后我会和你做具体的商议。”方安对他们说罢，急忙跟上明叶，然而还没等他迈出门，屋里旁观半天的明烨忽然开了口。

“喂，我才是真的明烨，这个机器人不该是我的？”

明叶的脚步顿了顿，他看向方安，有点紧张，生怕他人工智能的程序作祟去明烨那里。

方安全当没听见一样，他只是用那双清透的电子眼睛看着明叶，小心伸出手牵上他的。

算了，再怎么生气这人都还是自己的，要吵也是回家再吵。

明叶气闷地哼了一声，转头对着明烨微微一笑。

“见鬼吧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距离明显，但手还别扭的牵着。方安不知说什么好，他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在一片阴凉处停下脚步，握紧了明叶的手。

“我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如果换做是你的话，我也一定会着急。”方安感觉自己的电压都升高了，他忐忑地看明叶，果不其然只看到一双冷然的眼睛。

“是吗？”明叶讥笑道，“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快点离开好，反正你早就巴不得快点和我这个烦人精分开，早点回自己的世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也在隐隐作痛。他从来没有对方安说过一句重话，此时在气头上脱口而出，说完就感觉心疼的不得了。明叶自暴自弃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吵架的时候还在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自己伤到心，又恨恨地闭了嘴。

方安并没有被伤到心，他更怕明叶伤心：“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之前我想，这种在每个世界里穿梭的日子虽然不错，但未知性太多，就像上个世界一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如果你能治疗完毕醒过来，我再想办法去到你的世界，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方安恳切道，“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不完全对。如果给你治疗的机构不愿帮忙，我去到你世界的可能性太小了。”

“我……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借着之前设置好的程序报了警，趁乱把自己的根数据甩到了一个小型保洁机器人身上偷偷溜回来。我觉得我该回来好好给你道个歉，我不该给你发让你自己想办法那样的信息。”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奇怪的组合。和机器人一起出门非常常见，但明显是在吵架的却稀罕的很。明叶和他对视，发现自己居然从那双恒常不变的眼睛里看到了希冀。

“我们现在能好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方安道，“我还是认为应该尽量让你醒来，但前提是要征得你的同意，同时我们一起找到让我跨越世界的方法。”

“原谅我，好不好？”

傻话。

明叶忽然就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看见那些信息之后确实气急，但仔细想来，他是能够理解方安的心情的，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因为同一件事揪心不已。

对方的心情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的。

他看着眼前外表和人类无异的人工智能，大概是为了方便和真正的人类区分，人工智能的表情很少，尽管此刻他嘴里说着这么诚恳的道歉，面容上却仍旧是屹然不动的。

那你自己呢？落在那样一群疯子手里，你就没想过自己的数据万一被销毁了呢？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方安的心又高高提起，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明叶却靠近抱了抱他。

“回家吧。”他这么说，“趁我的身份还没注销，还能最后坐一趟巡星船。”

方安立刻就感知到了他的意思。

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方安找了最近的路线，带着明叶走上了前往星枢的路。

“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明叶一想到方安落在了一群炸了晶海星的疯子手里就一阵后怕，“数据什么的有没有受损？”

其实是有的。方安刚想逞强说没事，话卡到嗓子里，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磨损了一点，但是问题不大，他们把我当作唯一的成功品，还算爱惜。”

“你说过你醒来的时候是从一个试验基地逃出来的，就是他们？”

“嗯，不过他们的技术还不完全，一时半会没办法把我送去另一个世界。”方安一想起连续一个星期的实验就觉得有点生理性的恶心，“还是另寻他法。”

明叶面色沉沉，方安赶快打断他：“我真没什么事，对了，晶海星后来怎么样了？林纾和林密呢？”

“晶海星的紧急预案很有效率，没多久就全都平息了，有几个人碰伤擦伤，都没什么大碍。”明叶回答道，“林家人把我们接了回去，林纾休养了几天也恢复了，林密一直在帮忙找你当时的机身。”

“没事就好。”方安舒了口气，“告诉她不用担心了，我没事。”

“嗯。”明叶应了下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最近的星枢，明叶通过了身份验证，方安则暂时休眠，去了机器人专用的托运车厢。

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随着一片沁人心脾的海蓝逐渐在视野中蔓延开来，两人离家又更近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