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眼睛无不述说着主人的委屈，应还明的心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火辣辣的，揪疼得她移开视线。
“怎么又哭了？”应还明抬手想摸一摸少年的眼尾，初一靠近却又克制地收回。
“他说的是真的吗？”苏饶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落下的手，“你要和他离开？”
“不是，”应还明叹了口气，“我家里出了点事要我回去，事出突然，还没来不及告诉你。”
苏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一步一步，慢慢埋进应还明的肩头，在他心里，只要不是应还明不要他，那其他事情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个人……”苏饶顿了顿，说，“为什么说要陪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应还明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人，如果那个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身边，那他对她来说至少是不设防的，她会不会也像对自己一样对他？
苏饶抿了抿唇，指尖松了又紧，他不愿接受这样的可能，任何有可能分走她注意力的人他都……
“你漂亮的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应还明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他是我表弟，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最近随我小姑父一起回来探亲而已。好了，别提其他人了，你来这里就是为这个？”
“你还说呢，你要离开都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想？我还以为你打算不告而别，要是那样……”苏饶嘟囔道，想了想又不解气地轻捶了捶对方的肩膀，“反正以后不许这样害我伤心……”
应还明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苏饶的情绪，千般柔情，万般绵意，剪不断理还乱，应还明若想挣脱，非让他抽丝剥茧不可。
她顺势握紧他的手腕，纤细的腕骨不盈一握，好像再一用力就会碎掉，就这样把他留给徐倾，她真的能照顾得好他吗？
应还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苏饶问，语气勾缠着不舍。
“最多几个月就回来了，”应还明的视线移向远处，一片模糊的绿色掩在天色下面，“你好好考试，等你高考结束那天我来接你。”
“真的？”他问，“你这算给我的承诺吗？”
澄澈的眼睛亮得逼人，应还明的脑海中恍惚闪过一抹山巅的雪光，她不自在地退开两步，侧身点了点头。
几个月的时间够她把原身和徐倾的事情处理好，至于苏饶，时间会让他淡忘一切，自始至终，他都会回到属于苏饶的正轨。
在那里，徐倾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应还明走了，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手机的通讯，时间不经意从指尖划过，越靠近六月苏饶烦躁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他出神地盯着屏幕里那条几天前的消息，应还明已经很久没有找他了，她在干嘛？
想见的人不用再睹物思人，她该回来了吧。
从考场出来的人流渐渐稀疏，苏饶坐在学校花坛边的梧桐树荫下，阳光由刺眼到温和直至暮色蔓延上来，然而望眼欲穿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苏饶不死心地拨通那人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一遍一遍，苏饶僵在原地，路过的邱玉原本想叫他去参加聚会，初一靠近就被苏饶惨白的脸色吓到了。
“苏苏你怎么了？”邱玉碰了碰他的肩膀，“你……”
“邱玉……”苏饶望着他讷讷地说了句，“我好疼呀。”
“哪里疼？”邱玉紧张地看着他，“别怕，我这就打电话给老师，然后我们一起送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好，”苏饶木然地低下头来，右手捂住心口急喘一会儿，邱玉不明所以，只听见他低声说道，“医院没有用的，我好不了了……”
邱玉不懂他的意思，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抬头就看见班长走了过来。
徐倾来到他身侧小心扶过他的肩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满脸的湿意让她的心仿佛刀绞肉卷，只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又让她无处发泄。
她的苏饶，不会为她这样。
“没事了……别怕，还有我呢……都过去了……”
苍白的安慰让周围的气氛染上忧郁。
远处的一家咖啡店里，应还明收回了注视许久的视线。
“宿主，徐倾的身体还够支撑一段时间，你确定要这时候离开吗？”系统问道。
“既要保她无虞，早点离开有何不好？”
“那男主怎么办？”
应还明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不必操心，待我走后，世界意识从重新修复里面的漏洞，他们的生活便会回到故事的正轨。”
应还明说的是事实，小人物的力量不足以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影响，创造原身的本意就是为他们的感情铺路，一切的压抑磨折都是服务于剧情发展。
除非……
应还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当晚月色如水，一抹沁凉的空气涌到一阵欢声笑语的对面，随着任务的推进应还明的禁制解开不少，原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看到苏饶醉眼迷离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下，隐身在人群之外陪他，倒也不算食言了。
这时一个女同学端着一杯酒凑到苏饶面前，手下有意无意地碰上对方的手指，苏饶没什么反应地盯着桌上的酒瓶出神，应还明看向徐倾，她正被几个女生拉着喂酒。
突然，靠近苏饶的女人手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大叫了声跳开几步远，周围人奇怪地看向她，女人转身悻悻离开了现场。
苏饶似有所感，他伸手往前抓了抓，喃喃叫道，“还明……”
是你吗？
嫣红的鼻头说不出是哭的还是醉的，应还明闲散地倚在门边，想了想，这屋内的空气真是烦闷，小家伙委委屈屈的，每次都像自己把人欺负了一样，哭的样子也真是难看。这样想着便捏了一个昏睡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带着人闪身走了。
随意落到一处瞭望台上，高处的风呼呼吹着，海潮声刺透着夜晚的寂静。
应还明将人放在一旁的横木坐好，极目远眺，只见头顶弦月，断云微度。
“苏饶，别怪我没有告别，今夜过后，”应还明舒了口气，她抬手摸了摸人的头发鬓角，这异世上，他也算作唯一牵挂之人，“天涯两宽，还望安好。”
一点湿润盈挂在眼角，下一刻，身影消失，仿佛两人从未出现过这里。
多年后，苏饶成为了一名医生，徐倾因为生病的原因变成了他的病人，独处的时光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应还明的事情，关系不远不近，但在徐倾看来，只要苏饶不排斥自己，那便够了。
应还明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的寻找和消息都石沉大海，夜深人静时，苏饶会恍惚想过那人是不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不然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真的一声不响地从自己生命中消失了。
徐倾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手术是苏饶负责的，冰冷的手术室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脏，可这次却突然发了抖。
“苏医生，你怎么了？”旁边的护士问他。
苏饶定了定神，以为是自己累了，摇了摇头，说：“没事，手术继续。”
这次的时间格外漫长，苏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浑身大汗，拿下口罩，额头的汗水很快顺着鼻尖划落，苏饶看向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那种无法抑制的颤抖再次涌了上来。
“唉，可惜了，这次的捐赠人年纪轻轻就走了。”
“你还别说，我今天还看过那人的照片，细眉高鼻的，上学的时候估计没少招惹人。”
“哈，你的关注点还挺是，算了，人家有钱人的事我们管不着，赶紧把资料给上面送去……”
小护士话音刚落就看到苏饶从办公室出来，他盯着小护士手里的资料顿了顿，问：“……那是捐赠人资料吗？”
两个小护士面面相觑，随后点了点头。
“给我看看。”苏饶说。
“这……”
“我是受赠人的主刀医生，有问题吗？”
小护士想了想就把资料递了过去，苏饶脱下手套，翻开第一页，入目便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苏饶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小护士连忙扶着住他，“苏医生你还好吗？”
“这个人叫什么？”苏饶抓住护士的袖子问。
“应还明，”小护士空出一只手指着上面的名字说，“你看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她叫应还明。”
“苏医生你认识她吗？她是你朋友？……”
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苏饶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在几分钟前，他亲手把心上人的心脏给了别人。
他的还明，真的走了。
捐赠书是在几年前就签好的，她早就知道徐倾有心脏病，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应还明在系统的帮助下策划了一场高速车祸，她的心脏被应家人用先进技术保管着，直到徐倾的家人把病危通知书和捐赠书寄到应家，那颗心脏才远涉重洋地来到苏饶手里。
有了应还明的心脏，徐倾会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应还明拉快小世界的时间线，不久，她的碎片回来了。
“宿主，苏饶至死都是孤独一人，他并没有按照故事线的发展和徐倾一起。”
“嗯。”应还明最后看了一眼尽头处的老人，岁月在他脸上刻满痕迹，透过那副褶皱的皮囊，应还明还能回想起他年少时眸光熠亮的样子。
“走吧，去找下一块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