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旧梦如狱·钉刑重现
折扇惊鸿·阎王点卯
“咻——!!!”
那声音,尖得能扎穿耳膜!活像阎王爷的勾魂笔,一不留神划破了生死簿!它撕裂山洞里死水般的绝望,裹着淬毒的寒芒,直刺曾絮毫无防备的咽喉!
曾絮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视野里,只剩下那点急速放大、幽蓝妖异的死亡寒星!冰冷的恐惧瞬间冻僵了血液,身体僵得跟兵马俑似的。连声“救命”都卡在嗓子眼儿里,只剩下窒息的绝望。
姥姥的!她一个修瓶瓶罐罐的胡同妞儿,职业生涯没栽在难缠的甲方手里,倒要交代在这莫名其妙的武侠片场了?这“工伤”找谁说理去?冤死鬼都没她这么冤!
幽蓝箭镞的毒芒刺得皮肤生疼,距离咽喉不足三寸!死亡的气息都喷脸上了。
“哼!”
一声轻哼,冰冷,邪戾,仿佛九幽地狱刮上来的阴风,贴着湿冷的洞壁扫过。
温客行动了。
他离曾絮好几尺远,那毒箭快得跟闪电似的。动的不是身子,是那只刚收回来、还带着激光灼伤焦糊味的右手!
手腕轻轻一抖,幅度小得像错觉。
“唰!”
一道玉色流光,如冷月骤升!那柄一直别在他后腰的玉骨折扇,不知何时已滑入掌心!扇面没全开,只在他手腕精妙绝伦的寸劲一催下,像通了灵的白玉蝴蝶,划出一道羚羊挂角、妙到毫巅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切在了毒箭的必经之路上!
没有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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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声轻得跟金玉相碰似的“叮”!
饱含内劲、能洞穿铁甲的毒箭,箭头撞上扇骨边缘包裹的暗沉金属,如同撞上了不周山!狂暴的动能泥牛入海,被一股更精纯、更邪异、更凝练的阴柔罡气瞬间化解湮灭!
箭身发出一声哀鸣,咔嚓断成两截!
前半截箭头带着幽蓝残影,“噗”地一声,深深钉进曾絮身旁湿冷的岩壁,入石三分,尾羽嗡嗡直颤!
后半截箭杆被玉骨折扇的巧劲一带,像被无形丝线牵着,倒射而回,速度更快!化作一道灰影,没入洞外漆黑的暴雨夜幕!
“啊——!”
洞外远处,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声,随即被更大的风雨吞没。
兔起鹘落,生死一线!
冰冷的劲风擦着曾絮脸颊掠过,带来扇骨上残留的淡淡血腥混着药草的奇异味道。她浑身一软,骨头像被抽走了,瘫倒在地。
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擂鼓,快炸了。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的泥里,指尖冰凉。
温客行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下,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灰。他依旧半跪在周子舒身边,握着玉骨折扇的手稳如磐石。扇面只开了寸许,边缘流淌着幽冷的微光,像毒蛇龇出的獠牙。
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此刻已完全被一种近乎实质的、粘稠如墨的杀意填满。冰冷地锁定洞口被暴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黑暗。
“毒蝎?”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似冰封地狱刮出的寒风,每个字都带着砭骨杀机,“一群不知死活的臭虫,也敢来扰本座清静?”
“滚出来!”最后三字,如惊雷炸响!恐怖的音波竟让洞内潮湿空气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岩壁簌簌落下碎石粉尘!
“桀桀桀……”一阵如同夜枭磨牙般的怪笑,从洞外四面八方飘来,飘忽不定,似几十人同时怪笑,又诡异重叠。“鬼主好大的威风!小的们只是奉命,来请这位…呃…‘天降异星’的贵客,去总坛喝杯茶罢了!至于您和周大人嘛…嘿嘿,生死簿上,名儿早勾了!”
话音未落,暴雨声中陡然响起一片密集如飞蝗振翅的“咻咻”破空声!
刹那间,几十点、上百点幽蓝寒芒,如同地狱睁开的无数恶毒眼睛,撕裂重重雨幕!从洞口、洞顶缝隙,铺天盖地攒射而入!目标覆盖整个山洞!
箭镞剧毒,泛着妖异蓝光,腥甜气息瞬间弥漫,中人欲呕!箭雨织成死亡巨网,要将洞内三人连同微弱的生机,彻底绞碎!
“找死!”
温客行眼中戾气暴涨!身形未动,握着玉骨折扇的右手猛然一振!
“嗡——!”
玉骨折扇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如龙吟深渊!扇面在精纯浑厚、阴寒邪异的真气灌注下,瞬间完全展开!
莹润玉骨上,那些原本隐晦如天然纹理的暗金色古老符文骤然亮起,流淌出熔金般的光泽!整把扇子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轮急速旋转、切割虚空的玉色光轮!
罡气激荡,在扇面边缘形成一圈肉眼可见、高速震荡的惨白色气刃!
“流云九转·千峰雪!”
低喝声中,手腕翻飞,动作快得只见一片迷蒙玉色光晕!展开的玉扇如臂使指,在身前舞动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之壁垒!扇影翻飞,气刃纵横!
“叮叮叮叮叮……!”
无数清脆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爆响!激射而至的毒箭,无论刁钻的弧线箭还是势大力沉的重箭,撞上高速旋转、边缘附着撕裂罡气的玉扇光轮,瞬间被绞碎、弹飞!
碎裂的箭杆、崩飞的箭头如狂风卷起的枯叶,四散激射!深深嵌入岩壁,或在地上砸出点点火星!
一人一扇,竟硬生生在狭窄山洞内,挡住了这波足以射杀一流高手的夺命箭雨!他身形稳如泰山,护住身后周子舒和瘫软的曾絮。月白衣袍在激荡劲风中猎猎作响,如风暴中心唯一屹立的礁石。
眼底寒冰更甚,杀意几欲凝成实质。
“好一个鬼谷流云扇!”洞外飘忽的声音带着忌惮,随即转为更深怨毒,“我看你能护到几时!儿郎们,给我冲进去!活捉那妖女!格杀勿论!”
厉喝声中,洞外暴雨里骤起野兽般的嘶吼和沉重脚步声!无数黑影如鬼魅,顶着残余箭雨,悍不畏死地向洞口涌来!刀光在雨夜中闪烁,杀气冲天!
洞内狭窄,一旦被毒蝎杀手近身缠斗,温客行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护周全!
“周…周子舒!”曾絮看着洞口潮水般涌来的黑影,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周子舒身边。这个濒死的男人,竟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她下意识想抓住他的手臂摇晃,指尖却在触碰到冰冷皮肤的瞬间猛地缩回——那温度,冷得像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玉璧!
“醒醒!周大人!周子舒!他们要杀进来了!”她带着哭腔嘶喊,声音在箭矢撞击和喊杀的喧嚣中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慌乱的目光扫过他惨白如纸的脸,扫过胸前那七颗散发着不祥幽蓝微光的钉痕烙印,扫过地上那枚静静躺着、沾满泥污的断魂钉……
目光触及断魂钉的瞬间,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如闪电劈入她混乱的脑海!就像修复一件濒临碎裂的稀世孤品时,被逼入绝境,只能动用压箱底、从没试过的秘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血契钉魂·绝境赌命
“温客行!挡一下!给我一点时间!”曾絮猛地抬头,朝着那扇影翻飞的月白背影嘶声喊道,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豁出去的决绝而尖利变形。根本来不及思考他会不会听,顾不上解释那疯狂的想法。修复师的直觉和冥冥中的预感在疯狂催促:*动手!就是现在!*
温客行正全力催动流云扇法,罡气如潮涌出,玉扇光轮旋转切割,将又一波箭雨和几个冒死突入的杀手逼退绞碎!他听到了嘶喊,没有回头,但手中玉扇舞动的范围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更多罡气如怒涛般倾泻向洞口,为身后硬生生挤出一丝喘息的空间。那默许的姿态,带着孤注一掷的赌性——信她一次,或者,同归于尽。
曾絮得到这无声的回应,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她不再犹豫,像扑火的飞蛾,猛地扑向地上那枚冰冷刺骨的断魂钉!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深入骨髓的阴寒怨憎传来,让她激灵灵打个寒颤,比摸到刚出土的战国青铜剑还瘆得慌。指尖拂过钉体粗糙生锈的表面,上面布满诡异扭曲的纹路,触感竟让她瞬间联想到那些被岁月侵蚀、带着不祥气息的商周青铜饕餮纹。强忍着心头翻涌的不适,她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在钉体上狠狠一划!
“嘶啦!”
指尖剧痛!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钉身上那些古老诡异的纹路迅速流淌浸润!看着自己的鲜血像修复金漆一样渗入那些沟壑,一个修复师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最深的裂痕,往往需要最细的金线来镶边……可眼前这钉子的裂痕,是人心之殇,是魂魄之缺,又该拿什么来修补?拿命填吗?!*
同时,另一只手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抓起那支还在幽幽散发紫光的紫外灯管!灯管在混乱中滚落,紫光黯淡了许多,但顽强地亮着,像最后的希望火苗。她将沾满自己温热鲜血的断魂钉,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摁在了周子舒胸前——那七颗烙印中,此刻幽蓝光芒最为微弱、也是刚才被温客行金针刺激后反噬最轻的一颗钉痕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按在浸透冰水的皮革上!一股令人牙酸的、混合焦糊与血腥的诡异声响猛地爆开!
曾絮的鲜血,在接触冰冷钉痕烙印的瞬间,仿佛被某种贪婪的力量疯狂吸吮!断魂钉粗糙的锈迹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那抹殷红!而紫外灯管幽幽的紫光,被曾絮的血液和她心中豁出去的、近乎献祭般的意念引动,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强光!不再是幽暗的紫,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带着毁灭与揭示气息的深紫近黑的光芒!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恐怖震荡,以钉、血、光三者接触点为中心,如巨石投入死寂的古潭,轰然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有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灵魂冲击波,瞬间席卷山洞!空气如同凝固的玻璃被重锤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岩壁簌簌落下更大块的碎石!
“噗!”
曾絮首当其冲!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冰冷绝望、无边痛楚、以及亘古蛮荒气息的洪流,顺着她摁钉的手臂,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粘稠如墨的黑暗和猩红血光充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周子舒苍白的脸上和胸前那幽蓝的烙印之上!
身体如断线风筝,被无形的冲击狠狠抛飞,重重撞在洞壁上!后脑剧痛,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知觉瞬间被黑暗吞噬!
“阿絮?!”温客行在那灵魂冲击爆发的瞬间,心神剧震,气血翻涌!猛地回头,只看到曾絮喷血倒飞、周子舒身上爆发出深紫近黑妖异光芒的一幕!瞳孔骤缩成针尖,顾不得洞口汹涌扑来的杀手,身形如鬼魅般急退,玉扇横扫荡开几支冷箭,欲要扑向周子舒!
电光火石!
就在曾絮的鲜血混合妖异紫光,彻底浸染断魂钉和周子舒胸前钉痕的刹那——
周子舒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但那绝不是活人的眼神!
空洞!死寂!如同两口埋葬了所有星辰的宇宙深渊!瞳孔深处,无一丝光亮,只有吞噬一切生机的无尽黑暗!
一股远比温客行身上更冰冷、更沉重、更令人绝望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太古凶兽,从他干涸的躯体深处轰然苏醒!
他僵硬地、如同被无形提线操纵的木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坐起!动作带着骨骼摩擦的“咔咔”声,诡异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胸前那处被鲜血紫光浸染的钉痕烙印,此刻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疯狂吞噬周围的光线!那枚沾血的断魂钉,死死“镶嵌”在漩涡中心,如同一个邪恶的坐标!
“嗬……嗬……” 非人的、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喘息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他空洞的“视线”,缓缓地、毫无情感地扫过洞内——扫过温客行震惊凝重的脸,扫过洞口狰狞扑来的毒蝎杀手,最终,定格在昏迷不醒、蜷缩在洞壁下的曾絮身上。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暴戾、痛苦、毁灭欲的恐怖咆哮,猛地从周子舒喉咙深处炸响!如同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凶魂挣脱了枷锁!
随着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黑色气浪,以他为中心,如同灭世海啸般轰然爆发!那气浪带着刺骨冰寒和令人灵魂战栗的绝望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山洞!
罪罚之境·钉刑回响
黑暗。
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瞬间吞噬一切。
无声,无光,无触,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曾絮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卷入了一场混沌风暴。撕裂灵魂的剧痛仍在脑海深处残留着尖锐的回响,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沉浮,随时会彻底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或是永恒。
一点微光,如同投入浓墨中的石子,在绝对的黑暗深处晕染开来。
光在扩大,景象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胶片,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和抖动,缓缓显影。
冰冷坚硬的地面触感传来,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冻得她骨头缝都疼。曾絮猛地吸气,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蜷缩着身体。她挣扎着抬头,模糊的景象如同对焦不准的镜头,逐渐变得清晰。
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大殿。殿宇高耸得离谱,穹顶隐没在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仿佛在支撑着整个黑暗的天空。数十根需要数人合抱的蟠龙金柱,沉默地矗立着,散发出沉重的压迫感。
柱身缠绕的金龙,在昏暗光线下鳞爪狰狞欲飞。双目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冷冷地俯瞰着下方,如同沉默而残酷的审判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昂贵的龙涎香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腥气。冰冷坚硬的黑色玄武岩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上方摇曳的惨绿色长明灯火,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幽冥鬼域,森然可怖。
她趴伏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位置靠前得吓人,几乎就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的台阶之下。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却无法掩盖撕心裂肺痛苦的闷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在她身旁不远处响起!
曾絮的心脏猛地一缩,循着那痛到极致的声音望去——
瞳孔骤然放大!
周子舒!
他跪在那里。以一种极其屈辱、极其痛苦的姿态,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按跪在冰冷如铁的黑石地面。
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但此刻,那宽阔的脊背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强弓!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痉挛!汗水混杂着不知是泪还是血的液体,顺着紧咬牙关、棱角分明的下颌,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而他的背上……
曾絮的呼吸瞬间停滞!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六颗!
整整六颗造型狰狞、通体乌黑、如同巨大毒虫口器的诡异长钉!每一颗都深深没入他背脊特定、闪烁着幽微光芒的穴位节点!只留下半寸左右、带着倒刺的钉尾,如同六只邪恶冰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残酷的殿堂!
乌黑的钉体上,布满了扭曲如活物蠕动的暗红色符咒纹路,正贪婪地汲取着钉下不断涌出的粘稠暗红鲜血!鲜血顺着脊背的沟壑蜿蜒流淌,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猩红!
更让曾絮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周子舒的双手!
他的双手,正死死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柄钉锤!锤头乌黑沉重,锤面上刻满了与断魂钉上一般无二的扭曲蠕动的暗红咒文!冰冷的锤柄,被他十指死死攥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青筋如虬龙般暴突,几乎要炸裂皮肤!
他握着锤!
而锤头之下,悬停着——
第七颗断魂钉!
那乌黑狰狞的长钉,尖锐的钉尖,正对着他脊背上最后一处、位于脊柱最核心要穴、幽幽闪烁着不祥光芒的节点——大椎穴!钉尖距离那惨白的皮肤,不足半寸!
曾絮的目光惊恐地顺着钉锤指向,向上移动……
王座!
一张巨大的、通体由整块暗金色泽奇异金属铸造的王座,如同蛰伏的太古凶兽,盘踞在高高的九级台阶之上。王座扶手是两条盘绕昂首的狰狞毒龙,龙口大张,欲吞噬世间万物。
一个身着玄色蟠龙衮服、面容隐在殿内浓重阴影与王座巨大背屏之后、只露出威严冷酷下颌的男人,端坐其上。仅仅是端坐的姿态,便散发出如万载寒冰般的恐怖威压,仿佛是大殿、乃至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
晋王!
曾絮的脑海瞬间炸开这个名字!刻骨的威压和眼前这地狱般的场景,已昭示一切!
“子舒。”冰冷、威严、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从王座的阴影中传来,如金铁摩擦,敲击着死寂的大殿,激起冰冷的回响。“此乃天窗铁律。背叛者,当受七窍三秋钉之刑,熬骨蚀心,三载而亡。你…亲自执刑,送秦兄弟上路,亦是成全他最后体面。动手吧。”
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和令人骨髓冻结的残忍。
周子舒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击中!死死攥着钉锤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悬停在大椎穴上方的第七颗钉尖微微震颤!那钉尖仿佛活物,散发出嗜血的渴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方向。汗水浸透了额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总是深邃沉静、此刻却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痛苦、挣扎、愤怒、屈辱……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绝望!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有无声的呐喊、质问、哀求在喉间滚动……最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喉咙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曾絮顺着他那绝望的目光,看向他面前——
一个同样被强行按跪的身影。身影魁梧,此刻却佝偻着,被两个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玄甲武士死死按住肩膀。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只有裸露的后颈上,一道狰狞的旧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秦九霄!周子舒视若亲弟的旧部!那个雨夜幻象中,曾絮惊鸿一瞥的身影!
“大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痛苦和最后一丝微弱希冀的呼唤,从那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如同风中残烛最后摇曳的微光。那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子舒的心上,也烫在了曾絮的灵魂深处!
周子舒眼中的挣扎痛苦瞬间达到了顶点!握着钉锤的手猛地向上抬起!似乎想要将这凶器远远抛开!砸碎这冰冷的殿宇!
“嗯?”王座阴影中,一声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轻哼传来。声音不大,却如同无形的冰锥,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穿了周子舒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的勇气。
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钉锤,仿佛重逾万斤。
曾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周子舒眼中那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在那声轻哼中,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绝望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黑暗,比大殿的阴影更深沉,比断魂钉的乌黑更绝望。
他紧握钉锤的手,不再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冰冷僵硬如同玉石。
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精确到冷酷无情的姿态,将悬停在大椎穴上方的第七颗断魂钉,调整到最佳的角度。钉尖闪烁着幽冷的、择人而噬的寒芒,正对着脊椎最脆弱致命、代表着生命中枢与尊严的节点。
时间,仿佛凝固。大殿里只剩下长明灯惨绿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噼啪”声,以及秦九霄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压抑到极致的啜泣。
周子舒闭上了眼睛。
两行滚烫的液体,无声地从紧闭的眼睑下汹涌滑落,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摔得粉碎。
下一刻!
他握锤的手,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将灵魂一同砸入无间地狱的决绝,狠狠地、重重地砸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钝响!
乌黑的钉尖,瞬间破开皮肉,撕裂筋膜,带着势不可挡的凶戾,狠狠凿入了坚硬的脊椎骨!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得如同在曾絮耳
边响起!
“呃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撕裂碾碎的惨嚎,猛地从秦九霄口中爆发出来!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剧烈疯狂地弹动痉挛!被按住的肩膀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竟将两个玄甲武士带得一个趔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钉尾处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整个后背!
而周子舒……
曾絮惊恐地看到,在钉锤落下的瞬间,周子舒紧握锤柄的双手,手背上、小臂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下,那些虬结暴突的青筋,在那一刹那,寸寸崩裂!鲜血如同细小的喷泉,瞬间从裂开的皮肤下激射而出!那崩裂的血管纹路,让她瞬间联想到自己修复过的哥窑冰裂纹瓷器——但眼前这一幕,是活生生血肉的破碎!是灵魂被撕裂的外显!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死死握着沾满兄弟滚烫鲜血的钉锤,保持着砸落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用无尽痛苦和滔天罪孽浇筑而成的雕像!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曾絮!她仿佛能感受到钉锤砸落时,周子舒灵魂深处爆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痛苦洪流!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秦九霄的惨嚎,周子舒崩裂的手臂,王座上冰冷的阴影……都化作了吞噬人心的地狱浮世绘!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深深钉入秦九霄大椎穴的第七颗断魂钉,钉尾处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如有生命的毒蛇,瞬间沿着钉体上扭曲的符文向上蔓延,缠绕住了周子舒紧握钉锤的手腕!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猛地爆发!
“啊!”曾絮只觉一股冰冷的、充满绝望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她的身体!她如同枯叶般被凌空卷起,狠狠拽向那光芒爆发的核心!
不!不只是她!
她惊骇地看到,在吸力爆发的中心,那第七颗断魂钉幽蓝光芒最炽盛处,无数道粘稠如墨、边缘闪烁着幽蓝电光的诡异“锁链”,如同从地狱深渊最底层探出的鬼爪,凭空凝聚生成!
锁链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罪孽感,一部分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跪在那里、灵魂已然死寂的周子舒,瞬间勒紧了他的脖颈、腰腹、四肢!
另一部分,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直扑被吸力拽来的曾絮!
“不——!”曾絮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拼命挣扎,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毫无作用!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她的脚踝、手腕、腰肢!
锁链仿佛由纯粹痛苦和罪孽凝结而成,接触皮肤的瞬间,无数冰冷绝望、悔恨交加的负面情绪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她的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染血的刀剑、倒下的身影、背叛的眼神、晋王冷酷的下颌、秦九霄最后那声“大哥”的呼唤……属于周子舒的、最深沉的痛苦和背负的罪孽,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疯狂冲击、撕裂着她的意识!
剧痛!窒息!灵魂仿佛要被这无尽的黑暗绝望吞噬、同化!
“呃…!”被锁链死死缠绕的周子舒似乎因这剧变和曾絮的尖叫,惊醒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志。那空洞死寂的眼睛里,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波动。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被锁链缠绕、痛苦挣扎、如同落入地狱油锅般煎熬的曾絮。
那一刻,曾絮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
一丝茫然?一丝错愕?一丝…难以置信?
随即,那茫然错愕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惊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所取代!仿佛看到一件绝不该被玷污的、纯净的珍宝,被拖入了自己这污秽绝望、永世不得超生的泥潭!
就在那些散发着幽蓝电光的罪孽锁链即将彻底锁死曾絮的脖颈、将她拖入光芒核心彻底湮灭的瞬间——
周子舒动了!
他那只紧握钉锤、青筋崩裂、鲜血淋漓的右手,猛地松开了锤柄!
五指张开,不顾一切地、带着近乎自毁般的疯狂,狠狠抓向那些缠绕曾絮、散发着幽蓝电光的罪孽锁链!
裂痕勋章·金线初悟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万载寒冰之上!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刺目的青烟猛地爆开!
周子舒的手掌在接触罪孽锁链的瞬间,如同抓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掌心皮肉瞬间焦黑碳化!鲜血如同被高温蒸发,化作腥红的雾气升腾而起!锁链蕴含的、源自他自身罪孽的痛苦力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他抓握的手指狠狠刺入手臂、经脉、乃至灵魂最深处!那痛苦,比七钉加身更甚!如同亲手将自己的魂魄撕裂!
“呃啊——!”周子舒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痉挛,额头青筋暴突如要炸裂,牙关紧咬,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黑红的血丝!但他抓握锁链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更加用力!指骨因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和极致的痛苦,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他用自己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手掌,死死攥住了那根即将勒断曾絮脖颈的、最致命的锁链!用自己的身体和残破的灵魂,硬生生为曾絮挡住了来自地狱深渊的拖拽之力!
“走……!”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决绝的字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滚烫的血沫,喷溅在曾絮因恐惧剧痛而扭曲的脸上。
“走——!”
那一声嘶哑的、带着滚烫血沫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曾絮因剧痛和恐惧而混沌的意识上!周子舒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狰狞的脸,那只死死攥住幽蓝锁链、皮开肉绽焦黑如炭、却如同最坚固枷锁般纹丝不动的手,深深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更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走?往哪里走?这铺天盖地的罪孽锁链,这吞噬人心的绝望幻境,何处是生门?这鬼地方比故宫闭馆后的珍宝馆还邪乎!
但周子舒那以血肉之躯为她阻挡地狱拖拽的姿态,那眼中燃烧着的、近乎自毁也要护她一丝生机的决绝火焰,像一道撕裂永夜黑暗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曾絮脑海中翻腾的混沌和恐惧!
修复师的灵魂在绝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腥咸的血味让她濒临崩溃的精神瞬间凝聚!不能怂!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周子舒用自毁的方式为她争取这渺茫的生机!这幻境因钉刑记忆而生,因罪孽锁链而固!核心在哪里?是那第七颗钉!是晋王!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冰冷规则!
“啊——!!!”曾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不再徒劳地挣扎那勒紧四肢的锁链,而是猛地抬起头!沾满冷汗和血污的脸扭曲着,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修复时在强光下寻找器物内部最细微的裂痕,死死盯住那高高在上的、隐于阴影中的王座!盯住那冰冷的规则化身!
“周子舒!你醒醒!看看你攥着的是什么玩意儿?!”她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发出撕裂般的呐喊,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胡同妞特有的泼辣劲儿,“看看你兄弟的血!看看你手上的血!看看这冷得能冻死人的石头宫殿!看看那高高在上、连脸都不敢露的影子!”
她的手指,带着无边的愤怒和控诉,狠狠地、几乎要戳破这幻境般指向王座阴影中晋王那冷酷的下颌轮廓!
“惩罚?罪孽?狗屁!!”曾絮的嘶吼带着京片子的狠厉和市井的直白,如同淬了火的钢刀,狠狠劈向这虚伪透顶的秩序,“他用那套狗屁铁律,用兄弟的血肉,用你自己的手,给你打上这烙印!” 她脑中闪过故宫深宫里那些被锁在玻璃展柜中的精美祭器,它们被永远凝固在冰冷的仪式里,动弹不得,只能任人观赏。“不是为了惩罚罪!是为了锁住你!锁住一个能为他杀人、为他背负所有罪孽、永远无法解脱的活傀儡!一个心甘情愿、用痛苦和悔恨把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供他驱使的活祭品!”
她的目光猛地扫回周子舒身上,扫过他背上那七颗吞噬生命的邪钉,扫过他死死攥住锁链、正在被罪孽之力疯狂侵蚀焦灼的手掌,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杜鹃啼血,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和直刺灵魂的呐喊:
“你惩罚的不是罪!周子舒!你惩罚的,是那个还活着的自己!是那个在晋王阴影下,在兄弟鲜血中,还想喘口气、还想挣扎着活下去的自己!你把这锁链攥得越紧,这烙印就钉得越深!你把所有的恨和悔都往自己身上招呼,正中那影子下怀!他就是要你永远记住这痛,永远困在这牢笼里,做他永不超生的看门狗!” 她盯着周子舒背上那七颗钉子,那哪是惩罚?分明是七道最恶毒的封印!就像她修复过的青铜器上那些刻意留下的、破坏器物整体气韵的拙劣修补痕迹,不是为了保存,而是为了宣告所有权,为了让器物永远带着耻辱的印记,再也无法恢复本来的光彩!
“睁开眼睛看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冰冷的王座!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规则!不是你周子舒!不是你背上这七颗破钉子!更不是你还想活下去的这颗心!”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炸开,震得那些惨绿的灯火都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哐当——!!!”
仿佛有万钧雷霆在周子舒的灵魂深处炸响!
曾絮那泣血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被痛苦和悔恨层层包裹、早已麻木僵硬的心脏!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用无尽痛苦去掩盖的愤怒、不甘、质疑……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那些锁链,那些钉痕,那些冰冷的规则……曾絮的话像一把精准的修复刻刀,猛地撬开了他灵魂深处最坚硬的锈蚀!
他死死攥住锁链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死寂、如同埋葬了所有星辰的眼睛里,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不再是绝望的黑暗,而是燃烧着滔天的愤怒、无尽的悲怆、以及一种被彻底点醒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前所未有的清醒!
“啊——!!!”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撕心裂肺、都要充满毁灭气息的咆哮,猛地从周子舒喉咙深处炸裂出来!这咆哮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积压了无数岁月、足以焚毁天地的愤怒和痛苦的最终宣泄!如同被囚禁万载的凶兽,终于挣断了第一根最粗的锁链!
随着这声咆哮,他身上那七颗深嵌入骨的断魂钉,钉尾处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气劲,猛地从他干涸的经脉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尘封的古剑,骤然挣脱了锈蚀的剑鞘,发出不甘的铮鸣!
“咔嚓!咔嚓嚓!”
那些缠绕着他和曾絮、由纯粹罪孽和痛苦凝结而成的幽蓝锁链,在这源自周子舒灵魂深处的愤怒冲击和他体内爆发的气劲双重作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那些锁链上幽蓝的电光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
缠绕在曾絮身上的锁链,最先崩解!寸寸断裂,化作无数幽蓝色的、带着细碎黑色结晶的光点(*悔意结晶初现!*),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萤火,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身体骤然一轻,那蚀魂侵骨的痛苦和负面情绪如潮水般退去!
“噗!”曾絮重重摔落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浑身瘫软如泥。但她顾不上自己,眼睛死死盯着周子舒!只见他身上那些幽蓝锁链也布满了裂痕!
周子舒在锁链崩解、束缚减轻的刹那,那只一直死死攥着最致命锁链、焦黑如炭的右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五指猛地收拢!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一扯!
“给我——断!!!”
“嘣——!!!”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弓弓弦彻底崩断的巨响!
那根最粗壮、最核心、连接着第七颗钉和罪孽源头的幽蓝锁链,竟被他硬生生从光芒核心处扯断!断裂的锁链如同被斩首的毒蛇,疯狂扭动了几下,
化作漫天幽蓝色的光尘,簌簌落下!光尘中,夹杂着更多细碎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结晶(*悔意结晶!关联金线裂痕意象!*)。
“噗——!”巨大的反噬之力袭来,周子舒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隐隐带着细碎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反光
——那是被强行震碎、逼出的“悔意结晶”残渣!这结晶的形态,冰冷、锐利、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痕迹,让曾絮脑中瞬间闪过那个修复理念:*最深的裂痕,往往需要最细的金线来镶边…这些黑色结晶,不正是他灵魂裂痕里最深、最痛的沉淀吗?*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重重倒去,眼神涣散,但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模糊、几乎无法辨认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了绝望的枷锁,只剩下一种耗尽全力、近乎解脱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劫后余生的释然?像是强行将破碎的瓷片暂时拢在了一起。
整个晋王大殿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蟠龙金柱、惨绿灯火、冰冷黑石地面、高高在上的王座阴影……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崩解,化作无数流淌的色块和光怪陆离的线条!
“嗡——!”
现实山洞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被重新覆盖,瞬间强行挤入曾絮的感知!冰冷的岩壁触感,潮湿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洞外依旧狂暴的雨声,还有……近在咫尺的、温客行那张带着震惊、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俊脸!
他手中的玉骨折扇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扇面流转着莹润却略显滞涩的光泽。那扇骨上原本细微的裂痕,似乎比之前更深、更明显了一些,在玉色流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名瓷上无法忽视的冲线。
“呃……”曾絮呻吟一声,头痛欲裂,浑身如同被拆散了重装般剧痛。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目光下意识地、急切地看向旁边——
周子舒依旧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但他紧蹙的眉心,似乎比进入幻境前……
稍稍舒展了一线?虽然依旧沉重,但那股死结般的绝望感似乎淡去了一丝。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血迹,也带着奇异的暗色结晶碎末(*悔意结晶残渣*)。
那七颗钉痕烙印,幽蓝的光芒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却终究没有彻底熄灭。像是被强行按熄了最灼热的火头,只余下灰烬中一点微弱的余温,挣扎着不肯放弃。
而在他的胸口上方,那枚引发一切的断魂钉,并未掉落在地。
它正静静地、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
乌黑的钉身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古寺铜钟嗡鸣般的声响。钉身上那些原本粗糙模糊、如同被岁月侵蚀的锈迹和暗红符咒纹路,
此刻竟变得异常清晰!纹路深处,隐隐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暗金色泽!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淬炼,洗去了一些表面的污浊,露出了部分本真。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尖锐的钉尖,此刻不再是无序地颤动,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精准牵引,
直直地、稳定地指向山洞的北方!那姿态,如同一个沉默的、浸透了血泪与执念的指南针,坚定地指向某个未知的、充满凶险与终极秘密的所在!
山洞内一片死寂。
只有洞外暴雨的喧嚣,断魂钉低沉而执拗的嗡鸣,以及三人或急促或微弱如游丝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温客行缓缓收起玉骨折扇,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在悬浮的断魂钉和周子舒、曾絮之间来回扫视。目光掠过周子舒嘴角的暗色结晶、那微弱舒展一线的眉心,以及胸口钉痕那挣扎不灭的微光时,
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震动,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坚定指向北方的钉尖之上。
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洞穿迷雾的了然和更深邃的探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呵…有意思。这‘钉魂’,倒自己指了条明路?”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扇骨上那道明显加深的裂痕,目光幽深如寒潭,仿佛在评估着这指引的价值与代价。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周子舒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心疼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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