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义庄迷阵·往生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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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残灯将烬
冰冷的空气裹着铁锈似的血腥和土腥味儿,刀子般刮进喉咙。曾絮蜷在硌人的岩石地上,每一次吸气都扯得五脏六腑生疼。眼前洞顶嶙峋的怪石,在将熄篝火的残光里张牙舞爪,活脱脱是刚才那场钉刑地狱的余孽。周子舒手臂上崩裂的血管,秦九霄喷溅的血花,晋王王座下那片吞噬光线的浓影……黏糊糊糊在脑子里,沉得像灌了铅,压得她喘不过气。
“咳……咳咳……”喉咙里的腥甜味儿直往上涌,呛得她肺管子生疼。她费劲巴拉地偏过头,目光穿过糊了泪和汗的眼缝儿,落在几步开外。
周子舒悄没声儿地躺着,活像刚从哪个千年古墓里刨出来的石像生。脸上没一点人色儿,惨白得跟身下冰冷的石头快分不清了。就剩一丝气儿,游丝似的从他干裂的唇缝儿里往外飘,证明这壳子还没彻底凉透。胸口那七颗钉痕,幽蓝的光弱得像鬼火,跳一下暗一下,瞅着就让人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瞬就彻底灭了。唯独悬在他心口上那枚断魂钉,还“嗡嗡”地抖着,钉尖儿死倔死倔地指着洞外泼天的黑雨,像颗浸饱了血泪的煞星,幽幽发着邪光。
“阿絮……”温客行的声音哑得厉害,沉甸甸的,压得人胸口闷。他收了那柄招摇的玉骨折扇,无声无息地半跪在周子舒边上。月白的袖子上溅了几点乌黑的血渍和泥浆,像上好的宣纸滴了墨。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上那截冰凉的手腕,指腹下的脉跳弱得几乎摸不着,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像在万丈悬崖边打晃。
温客行那双惯常风流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深得探不到底,浓得化不开的忧惧混着股子要毁天灭地的戾气,在里头无声翻腾。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周子舒眉心——那儿似乎比之前松开了头发丝儿那么点,像是被谁悄悄抚开了一道死结,透出点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被更深的死气罩着。这点细微的变化,像块石头砸进温客行心湖,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他……”曾絮挣扎着想支棱起来,浑身骨头缝都叫嚣着散架,嗓子眼儿跟破锣似的,“……咋样了?”
“灯油熬干了,风一吹就灭。”温客行没回头,声音冷得掉冰碴子,砸得曾絮心口生疼,“刚才那场‘梦’,把他最后那点心气儿都榨干了。” 他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仿佛能顺着筋脉往骨头缝里钻。目光转向那枚悬着的钉子,钉尖顽固地指着北边,透着股无声的嘲讽。“倒是这‘钉子’,精神头挺足。”
洞外,暴雨的声势半点没减,反倒更疯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岩壁和泥地上,轰隆隆像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狂风卷着湿冷的死气灌进来,吹得那堆苟延残喘的篝火火星子乱迸,明一下暗一下。
就在这风雨的喧嚣里,另一种声音,阴魂不散地渗了进来——尖利、短促、此起彼伏的唿哨!像鬼哭,又像狼嚎,借着雨幕和林子的回音,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带着**裸的追踪和杀意!
毒蝎!那帮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温客行身形骤然绷紧,月白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凝成一道出鞘的寒锋。他一步掠到洞口,侧耳细听。那催命的唿哨声正从山下由远及近,如同无形的绞索在收紧。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过瘫成一滩泥的曾絮和只剩一口气的周子舒,声音斩钉截铁,没半点商量余地:
“此地不宜久留!走!”
### 二、亡命雨途
曾絮的心“咯噔”一下沉到底。走?就这俩半死不活的,拿啥走?外头是瓢泼大雨,是索命的阎王!可温客行眼底那决绝的杀气和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像鞭子狠狠抽在她麻木的神经上。不能死!姥姥的,老娘还没回去怼死那帮瞎指挥的甲方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浑身的散架感和精神上的虚脱。她狠狠一咬后槽牙,舌尖尝到熟悉的血腥味儿——幻境里咬破的伤又裂了。双手死命撑住冰冷的地面,指甲抠进泥里,借着一股子胡同妞的混不吝狠劲,摇摇晃晃地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两条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每挪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钻心的疼直冲天灵盖,冷汗“唰”地又冒了一层。
“我…我能行!”她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周…周大人他……”
温客行已如鬼魅般闪回周子舒身边。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的是一碰就碎的稀世薄胎瓷。他俯身,一手稳稳抄过周子舒腋下,另一只手臂稳稳托住膝弯,用一个极其稳固的姿势,将人打横抱起。周子舒的头无力地枕在他肩窝,几缕散乱的黑发垂落,衬得那张惨白的脸毫无生气,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跟紧!”温客行一声低喝,在风雨和唿哨的喧嚣中异常清晰。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抱着周子舒猛地撞入洞外那片泼墨般的雨幕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月白色的残影在曾絮视网膜上灼烧。
刺骨的寒意和密集如针的雨点瞬间将曾絮浇了个透心凉!冰水激得她浑身一哆嗦。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雨声、风声,还有那越来越近、听得人头皮发麻的催命唿哨。温客行那道月白的身影在狂暴的雨幕中时隐时现,如同惊涛骇浪里一盏随时会灭的孤灯。
“等等我!”曾絮扯着嘶哑的嗓子嚎了一声,也顾不上啥形象,手脚并用就扑进了雨里。冰冷的雨水糊了满脸,脚下的泥地滑得像抹了油,每跑一步都像是在跟大地拔河。碎石硌脚,荆棘刮脸,冰冷的雨水呛进鼻子嘴巴,咳得她撕心裂肺。她死死盯着前方那道飘忽的白影,那是她此刻唯一的灯塔,唯一的活路。
求生的意志像根烧红的铁钎,硬生生撑着她这具早该散架的身子,连滚带爬地往前冲。摔倒了?满嘴泥?爬起来!喉咙里嗬嗬作响,像台快报废的老风箱,继续追!
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个狗啃泥,全身的骨头都叫嚣着要罢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管子撕裂的疼和浓重的铁锈味儿。前方的唿哨声似乎被厚重的雨幕隔远了些,变得有些飘忽。温客行的速度也终于慢了下来。
他抱着周子舒,停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后背抵着一块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的巨岩。月白的衣衫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不断滚落,脸色在雨水冲刷下也显出几分苍白,唯独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慑人,鹰隼般扫视着来路。
曾絮几乎是五体投地扑到他脚边的,彻底脱力,瘫在冰冷的泥水里,咳得惊天动地,身体因为寒冷和虚脱筛糠似的抖。
“甩…甩开了?”她艰难地把脑袋从泥水里拔出来,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温客行没立刻答话,凝神听着风雨里的动静。唿哨声似乎拐向了另一个方向,渐渐远了。他紧绷的肩背才极其细微地松了一线。“暂时。”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周子舒,眉头拧成了疙瘩。长时间的颠簸和冰冷的雨水,让周子舒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不稳,嘴唇泛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紫色。
“他……他快不行了……”曾絮看着周子舒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心脏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幻境里他徒手扯断罪孽锁链、皮开肉绽的手臂,那声嘶哑的“走”……画面和强烈的愧疚感交织着涌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是她!是她脑子一热搞什么血契钉魂,把他拖进了那绝望深渊,把这盏本就快灭的残灯,又狠狠晃了一把!
“不行也得行!”温客行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曾絮,眼底翻涌着近乎狂暴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狠绝,仿佛谁敢给周子舒判死刑,他下一秒就要拔剑杀人。“钉魂指路,必有所图!跟着它!” 他的视线投向悬浮在周子舒胸口、依旧固执指北的断魂钉。那枚乌黑的钉子,在雨水冲刷下,钉身上那些暗红的符咒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些,隐隐流转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暗金光泽。
曾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枚钉子像个不祥的路标,指向未知的深渊。她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喘匀了几口粗气,眼神里那股子胡同妞的混劲儿又上来了:“走!丫指北就指北!老娘倒要看看前头是龙潭还是虎穴!”
### 三、死寂义庄
接下来的路,成了意志力的修罗场。暴雨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山林间的泥路被冲成了烂泥塘,每拔一次脚都费老鼻子劲。曾絮咬紧后槽牙,死死盯着温客行背影,目光黏在那枚悬浮的钉子上。温客行抱着周子舒,身形依旧快得惊人,但每一次纵跃,每一次在湿滑的岩石或倾倒的树干上借力,曾絮都能看清他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的线条,看到月白衣衫上不断洇开的深色湿痕——那绝不仅仅是雨水!
风雨如晦,前路茫茫。不知在黑暗泥泞里跋涉了多久,曾絮的意识已经开始飘忽,双腿灌了铅似的机械迈动,每一次抬脚都感觉要耗尽毕生力气。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栽进泥水里,跟这操蛋的武侠世界说拜拜的时候,前方温客行的身影猛地定住!
“到了。”他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奇异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曾絮踉跄着上前几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全身汗毛集体起立敬礼!
一片死寂的山坳深处,孤零零杵着一座建筑。
没灯,没火,没活气儿。只有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粗粝的灰黑巨石垒砌,形制古怪,庙不像庙,屋不像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它像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被丢在这荒山野岭的暴雨夜里等死。破烂的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喉咙般的门洞。几扇歪歪斜斜、虫蛀得跟筛子似的厚重木门半敞着,在狂风里“吱嘎——吱嘎——”地呻吟,活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空气里那股味儿——浓烈得直冲脑门!陈年老木头朽烂的霉味儿、烂布头沤馊的酸味儿,还有一股子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像是尸体烂透了又被风干了的诡异混合臭!这味儿粘稠得能糊人一脸,钻鼻入肺,挥都挥不掉。
“义…义庄?”曾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关都在打架。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感觉那黑洞洞的门后头蹲着个随时要扑出来吃人的妖怪。这断魂钉什么路数?导航导到停尸房来了?
温客行抱着周子舒,站在瓢泼大雨里,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往下淌。他脸上没半点惧色,只有一种老猎人踏入陷阱核心时的极致警惕和冰冷。那枚悬浮的断魂钉,此刻“嗡嗡”声变得急促了些,钉尖儿稳稳地指着那黑洞洞的门洞深处,急不可耐。
“它指的路。”温客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冰得能冻住雨水,“龙潭虎穴,也得趟。”话音未落,他抱着周子舒,身形一闪,如一道被雨水浸透的白虹,毫不犹豫地射入了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之内。
曾絮看着那吞噬了月白身影的黑暗门洞,心脏擂鼓似的狂跳。她狠狠啐了口嘴里的泥水,一跺脚:“姥姥的!拼了!”也一头扎了进去。冰冷、混杂着浓重腐朽霉烂气儿的空气瞬间将她裹住,光线骤暗。
### 四、金线秘棺
门内,是个大得让人心慌的厅堂。惨淡的天光从屋顶破洞和几扇歪斜的高窗漏进来,被浓重的黑暗吞掉大半,只剩几束微弱的光柱,斜斜打在积满厚灰、蛛网密布的地面上。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无声地跳着死亡之舞。
厅堂里,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口棺材!
这些棺材大多破败不堪,木料呈现出深紫或暗褐的死气,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和虫蛀的黑洞,散发着浓烈的朽木味儿。有些棺材盖板已经变形,甚至歪斜地滑开一道缝,露出里头黑洞洞的未知,像无声张开的嘴,散发着更阴森的气息。空气里那股子腐朽混合着奇异干尸的怪味儿,在这儿达到了巅峰,浓得化不开,闻一口都让人想吐。
曾絮倒抽一口凉气,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她下意识地往温客行身边靠了靠,眼珠子滴溜溜扫视着四周。这地方安静得吓人,只有外面风雨的呜咽和棺材木板偶尔受潮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更添死寂。
温客行抱着周子舒,立在厅堂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视线最终钉在大厅最深处。那里,在几十口普通棺木的拱卫下,停着一口截然不同的棺材。
它巨大,厚重,通体是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金色泽,绝非寻常木头,倒像是某种奇异的金属!棺盖严丝合缝,表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微弱天光,透着一股子沉重神秘。最扎眼的是,在棺盖与棺身相接的缝隙处,以及棺体几道细微的裂痕之上,竟镶嵌着数道细细的、闪烁着温润柔和金光的线条!
那金光不是俗气的黄金色,而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温润,像晨曦初露的第一缕光,又似深海珍珠内敛的华彩。线条走势流畅玄奥,勾勒出繁复奇特的纹路,隐隐构成某种符文阵列,将整个棺椁紧密地“缝合”在一起。这手法,这金线的光泽与质感……曾絮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这……这他娘的分明是锔瓷金线的顶级工艺!跟她脖子上挂着、奶奶传下来的那只锔瓷碗上的金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种独特的、带着生命韧性的光泽,她闭着眼都不会认错!可锔瓷是修瓶瓶罐罐的!怎么跑一口金属棺材上来了?还在这停尸房的深处?
“锔瓷……金线?”曾絮失声叫出来,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透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手艺?”
温客行的目光也被那口金线缠绕的暗金巨棺牢牢吸住。他抱着周子舒,一步步向大厅深处走去,脚步落在积灰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曾絮紧跟其后,心提到嗓子眼儿,总觉得那些黑洞洞的棺材缝里,会突然伸出只枯手来。
悬浮在周子舒胸前的断魂钉,“嗡嗡”声变得更加清晰急切,钉尖儿直勾勾指着那口暗金巨棺,仿佛那是它最终的归宿。钉身上那些暗红的符咒纹路,在靠近巨棺时,竟也隐隐流动起一丝微光,与棺体上的金线辉光遥相呼应,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温客行在距离巨棺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周子舒平放在一处相对干燥、远离其他棺木的地面上。周子舒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只有那枚断魂钉悬浮在上方,执着地指向巨棺。
“钉魂所指,便是此棺。”温客行沉声道,目光锐利如刀,刮过那口巨棺,“这金线……有古怪。”他显然也看出了门道。
### 五、裂痕生机
曾絮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修复师的专业本能被眼前这超纲的考题彻底点燃。她哆哆嗦嗦地从湿透的贴身衣袋里,掏出那个油纸层层包裹、居然还在顽强工作的微型3D扫描仪。仪器表面沾满了泥水,指示灯有气无力地闪着。这玩意儿是她吃饭的家伙什儿之一,能分析器物结构材质,翻译点古文字啥的,可不是啥上天入地的神器。
“我…我扫扫看。”她声音发颤,手指因为冷和紧张不听使唤。启动仪器,一道极细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光束射出,精准地扫向那口暗金巨棺。
嗡……
扫描仪发出低沉的运转声,屏幕上瞬间构建出一个立体模型。曾絮紧盯着屏幕,眼珠子越瞪越大,脸越来越白。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巨棺内部不是实心!里面布满了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精巧机括!无数细小的齿轮、连杆、簧片犬牙交错,层层叠叠,活像个微缩的钢铁迷宫!而在迷宫的核心位置,赫然悬浮着一个能量反应点!那能量的形态波动……竟跟断魂钉散发出的阴寒怨憎气息,隐隐对上了号!
更邪门的是,整个巨棺表面,包括那些锔瓷金线修补的缝隙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能量流!这些能量流沿着棺体表面的天然纹路(金属纹?)流淌,最终百川归海般汇聚到棺盖中央——那里,雕刻着一个碗口大小、复杂到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的圆形符阵!符阵的中心,是个凹陷下去的、钥匙孔似的奇特印记!而构成整个符阵的线条,赫然就是那些锔瓷金线的延伸和放大!
“亲娘咧……”曾絮倒吸一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这棺材……成精了?不对!是个……是个超大号的机关锁!核心就是棺盖中央那个符阵!那些金线……压根儿不是装饰,是驱动整个机关的能量回路!是启动和锁死的命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锔瓷碗吊坠,指尖触到碗沿那道熟悉的金线裂缝。最深的裂痕……她脑中模糊闪过奶奶的话。
她指着扫描仪屏幕,手指头直哆嗦:“看这儿!能量流全奔着中央符阵去了,可那个‘钥匙孔’是空的!能量卡这儿了,没法形成闭环!整个机关现在是个……半死不活的待机状态?或者,得用特定的‘钥匙’塞进那个孔里,才能完成闭环,把这玩意儿打开或者关上?”
温客行凑近屏幕,幽深的眼底映出那复杂的能量模型和中央的凹陷印记。他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骨折扇冰凉的扇骨。那扇骨上原本细微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一丝。“钥匙孔?什么样的钥匙能配它?”
曾絮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悬浮的断魂钉,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像闪电劈进脑海——那钉子的头儿……她猛地将扫描仪对准了悬着的断魂钉!
嗡……
扫描光束扫过乌黑的钉身。屏幕上,断魂钉的3D模型迅速成型。曾絮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飞快操作、旋转、放大……当钉尖部位的细节被放大到极限时,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断魂钉尖锐的钉尖形态,上面细微的螺旋纹路和几个不起眼的微小凸起,竟然与扫描仪屏幕上显示的巨棺符阵中央那个凹陷的印记——那个“钥匙孔”的内部结构,严丝合缝,完美匹配!
“是它!”曾絮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都劈叉了,“这断魂钉……就是他娘的钥匙!它的钉尖……正好能怼进那个孔里!”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悬浮在周子舒胸前的断魂钉猛地发出一阵强烈的嗡鸣!乌黑的钉身剧烈震颤起来,钉尖指向巨棺符阵的方向更加笔直坚定,散发出一种急不可耐的、恨不得立刻归位的诡异波动!
温客行的瞳孔骤然缩紧,目光如电般在断魂钉和巨棺符阵之间来回扫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钉魂为钥……开棺?这棺材里……镇着什么东西?”他握紧了手中的玉骨折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扇骨上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
### 六、血金补痕
就在两人被这发现震得心神剧颤的当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轻响,从躺在冰冷地面的周子舒口中传出。
曾絮和温客行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周子舒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但他的嘴角,一缕粘稠的、颜色比之前更加暗沉、近乎黑紫色的淤血,正缓缓溢出来。那血里,混杂着更多细碎的、如同黑色水晶碎屑般的结晶颗粒(*悔意结晶!*),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芒。这些结晶,冰冷、锐利,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痕迹,让曾絮脑中瞬间闪过那个修复理念:*最深的裂痕,往往需要最细的金线来镶边…这些黑色结晶,不正是他灵魂裂痕里最深、最痛的沉淀吗?*
随着这口污血的溢出,悬浮在他胸前的断魂钉,“嗡”地一声,鸣响陡然拔高!钉尖剧烈地抖动,指向巨棺符阵的意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急迫!仿佛周子舒体内某种维系生命的东西正在飞速流逝,而这流逝,正疯狂加速着断魂钉与巨棺之间某种宿命般的勾连!
“他……他的身子……”曾絮看着周子舒嘴角那带着结晶的黑血,心头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温客行一步抢到周子舒身边,再次搭上他的脉搏,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钉魂离体太久……他体内那点被钉魂强行吊住的心脉生气……在溃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那枚躁动不安的断魂钉,“必须……让钉魂归位!或者……打开那棺材!这恐怕是唯一的生路!”
生路?还是通往更恐怖地狱的单程票?
曾絮看着那口金线缠绕、死气沉沉的暗金巨棺,再看看周子舒濒死的惨状和那枚急不可耐的断魂钉,巨大的矛盾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棺材里是啥?救命的仙丹?还是更凶的煞神?那锔瓷金线……奶奶的手艺怎么会出现在这异世界的鬼棺上?
“没工夫磨蹭了!”温客行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决绝的催促。他看向曾絮,眼神锐利如刀,“你懂这金线门道,除了硬塞钥匙,还有别的招儿没?”他指向扫描仪屏幕上那个巨大的、由金线构成的中央符阵,“要是硬来,会咋样?”
曾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修复师面对绝境时那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又顶了上来。她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朽味儿的空气,目光死死钉在扫描仪屏幕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着那复杂的能量模型和金线回路。器物有灵,伤痕亦有源……奶奶的话在耳边回响。
“要是硬砸符阵核心或者破坏金线回路……”她指着屏幕上能量流汇聚的关键节点,“后果难料!最可能的是……整个棺材里的机括连环崩!能量炸锅!轰!” 她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手指又划过符阵周围那些看似辅助的、细密如血管的能量纹路,“或者……触发啥要命的防御机关或自毁程序!这金线回路……太精妙了,环环相扣!动一根线,整张网都得塌!”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巨棺的表面,那些锔瓷金线修补的裂痕缝隙处……突然,她眼神一凝!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抚过自己颈间的碗沿金线裂痕。
“等等!看这儿!”她指着扫描仪屏幕上巨棺侧面一处犄角旮旯。那儿,棺体表面有几道细微的裂痕,被锔瓷金线精巧地“缝合”着。而在金线构成的细小符文中,有一个芝麻粒儿大小的节点,跟别处流转的金光不同,那儿……黯淡无光!死气沉沉!仿佛能量流到这儿就卡壳了,形成个微小的“断点”!
“这儿!就这儿!能量堵了!”曾絮的声音带着发现破绽的激动,“是整个金线能量网里一道小‘裂痕’!就像……就像一件哥窑冰裂纹瓷器上最细的开片,坏了整体的气韵!要是……要是能把这‘断点’接上,让能量流重新在这儿跑通,没准儿……没准儿能绕过中央那个‘钥匙孔’,让整个金线符阵的能量在局部形成个稳定回路!相当于……相当于给电路接了个旁路!”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修复那些顶级瓷器时,如何在最细微的裂痕处精准下钻打孔、嵌入金钉锔子,重新赋予器物完整生命的场景。眼前这金线节点,就是那道需要“镶金”的致命裂痕!最深的裂痕,往往需要最细的金线……奶奶的话再次浮现。
“修复?”温客行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那芝麻粒大小的黯淡节点上,“咋修?用你的金粉糊上?”
“光金粉顶个屁用!”曾絮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修复师面对高难度挑战时特有的亢奋光芒,“得有粘合剂!能粘住金粉,还能沟通这棺材材质和金线能量的‘引子’!而且……”她感受着扫描仪反馈回来的那股子冰冷阴寒气息,联想到断魂钉的怨憎和周子舒的痛苦,“这金线能量透着股邪性……它需要一种……能镇住、能包容这种阴寒怨气的‘药引子’!” 就像安抚一件带着强烈怨念的古物,需要找到共鸣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周子舒嘴角那缕带着黑色结晶碎屑的污血上!那里面蕴含的,是他最精纯的痛苦和悔恨!是源自他灵魂裂痕最深处的沉淀!
一个大胆到疯狂、却又隐隐契合某种古老修复之道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响!
“血……他的血!”曾絮猛地抬头,看向温客行,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用他的血,掺和我的金粉!他的血就是药引子,能勾连这棺材和钉魂同源的邪性能量!我的金粉……就是补这裂痕的‘金线’!” 这想法疯狂得她自己都肝儿颤,但修复师的本能却在尖叫:没错!器物有灵,伤痕亦有源!以血为媒,以金为桥,补其裂痕,通其气韵!
温客行深深地看了曾絮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审视,最终沉淀为一丝决断。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那柄玉骨折扇的扇骨边缘,“噌”地弹出一道薄如蝉翼、寒光四射的利刃!动作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被他强行压下。
“阿絮,借你心头血一用!”话音未落,他手起刃落!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
锋利的扇刃极其精准地在周子舒苍白的手腕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暗沉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那血色……竟比常人深得多,近乎墨紫,在微弱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更诡异的是,涌出的血液中,同样混杂着极其细微的、如同黑曜石粉末般的结晶碎屑(*高浓度悔意结晶!*),仿佛他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融化了无尽痛苦与罪孽的岩浆!
温客行迅速用一个精巧的白玉小瓶接住涌出的血液。那血滴入瓶中,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他握着玉瓶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在周子舒毫无血色的脸上飞快掠过。
“快!”温客行将玉瓶塞给曾絮,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曾絮接过尚带一丝温热的玉瓶,入手竟感觉微微发烫。她不敢耽搁,飞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宝贝油纸包——里面是奶奶留下的、研磨得极细的纯金粉。她小心翼翼地将金粉倒出少许在一个随身携带的、调树脂用的微型陶瓷碟里。然后,屏住呼吸,将玉瓶中那暗沉粘稠、带着黑色结晶的血液,小心地滴入金粉之中!
滋……
一股带着奇异腥甜味的青烟从碟中腾起!金粉与暗沉血液接触的瞬间,并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融合!璀璨的金色迅速被血液的暗沉侵染,变成一种深沉厚重、近乎古铜般的暗金色泽!而那些细碎的黑色结晶,则如同暗夜星辰般点缀其中,散发出一种既邪异又古朴的沉重气息!这混合物,像极了将破碎的灵魂用金线强行缝合的意象。
曾絮用小银勺飞快搅匀。混合物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粘稠胶状,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墓穴的金属锈蚀气息。她看着这团暗金色的、如同拥有生命的“金胶”,深吸一口气,抄起那支细如发丝、尖端寒光闪闪的修复刻刀(万幸随身带着!),蘸取了少量“金胶”。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了!她再次摸了摸颈间的瓷碗裂缝,仿佛从中汲取了一丝勇气。
### 七、虫噬悲风
她走到那口暗金巨棺前,在温客行警惕如豹的注视下,将全部的意念都凝聚在刻刀那一点寒芒之上。扫描仪屏幕清晰地锁定着那个芝麻粒大小的黯淡节点。她屏住呼吸,手腕稳如磐石,眼力精准到毫巅——如同在米粒上刻字,如同修复定窑白瓷上那道细若游丝的冲线!此刻,她不再是闯入武侠世界的倒霉蛋,她是京城琉璃厂最年轻的修复师,在挑战职业生涯最诡异的“器物”!
刻刀带着那暗金色的粘稠胶体,稳、准、狠地点向巨棺侧面、金线符文上那个微不可察的黯淡节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又似清泉滴入滚油!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灼烧声响起!
就在刻刀尖端带着暗金胶体接触到那个黯淡节点的瞬间——
嗡——!!!
整个暗金巨棺,猛地爆发出石破天惊般的巨大嗡鸣!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死寂的义庄大厅!
棺体上所有锔瓷金线构成的符文,如同被瞬间注入了狂暴的能量!金光大放!那光芒不再是温润内敛,而是变得刺目欲盲,充满了煌煌不可逼视的威压!尤其是棺盖中央那个巨大的圆形符阵,光芒最为炽烈,如同一个小型太阳被瞬间点燃!构成符阵的金线疯狂流转,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
而曾絮点下金胶的那个黯淡节点,此刻更是亮得如同一颗微缩的金色恒星!暗金色的胶体完美地融入了节点,将断裂的能量流瞬间贯通!一道细如发丝、却璀璨夺目的暗金色光流,如同被唤醒的金色溪流,瞬间沿着金线符文蔓延开去,与整个符阵的烈烈金光融为一体!
成了?能量局部闭环打通了?
曾絮心头刚掠过一丝狂喜——
异变陡生!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仿佛地龙翻身的恐怖巨响!整个义庄大厅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疯狂摇晃!灰尘、碎石、朽木碎屑如同暴雨般从残破的屋顶簌簌砸落!
更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大厅内,那数十口原本死寂无声的普通棺木,厚重的棺材盖板,在同一时刻,毫无征兆地、整齐划一得如同操练过一般——
滑开了!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数十块沉重的棺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推开,沿着棺身沉重而缓慢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棺材内部!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混合了千年尸臭、腐烂布帛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恐怖恶臭,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那味儿浓烈到让曾絮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
“当心!”温客行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形一闪,已挡在曾絮和周子舒身前,玉骨折扇瞬间展开,扇面符文爆发出惨白厉芒!
曾絮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那些敞开的棺材——
只见每一口敞开的棺材里,都直挺挺地坐起了一个“人”!
不!那绝不是活人!
它们全身包裹在破烂不堪、颜色早已朽败成灰黑色的古老敛服里,布料如同枯叶般挂在干瘪枯槁的肢体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干枯如同风干千年的腊肉,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
最骇人的是它们的脸——每一具干尸的脸上,都覆盖着一面青铜铸造的面具!
面具造型古朴狰狞,线条粗犷扭曲,眼窝深陷如黑洞,嘴巴大张成一个永恒无声的咆哮姿态。面具表面布满斑驳的铜绿和黑色的氧化痕迹,透出浓重的岁月沧桑和死亡气息。
而此刻,在温客行和曾絮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些青铜面具的边缘,尤其是面具与干尸干枯皮肤相接的缝隙处,以及面具本身几道细微的裂痕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如同液态水银般的银灰色蠕虫,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疯狂地涌了出来!
它们密密麻麻,相互缠绕翻滚,如同活着的金属潮水,瞬间覆盖了干尸的头颅、肩颈!
并顺着干枯的肢体和破烂的敛服,如同粘稠的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落在地面!
这些银灰色的金属蠕虫,每一只都只有米粒大小,身体却异常坚韧灵活,头部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寒芒的“眼睛”。
它们落地的瞬间,便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群,那无数双幽蓝的“眼睛”,齐刷刷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大厅中央的温客行、曾絮,以及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周子舒!
悲风金蠕虫!
那吞噬现代合成材料、蕴含奇异吞噬之力的**金属虫群!
它们汇聚成一片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涌动的死亡之潮!
如同被唤醒的远古虫群军团,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沙沙”声,如同亿万把锈刀在相互刮擦!
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向着三人所在的位置,疯狂席卷而来!
温客行瞳孔骤缩,玉骨折扇“唰”地完全展开,扇面古老符文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惨白厉芒!他手腕一震,扇面边缘嗡鸣作响,凝聚起切割空气的罡气!
曾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她下意识地摸向脖子——那里,奶奶留下的锔瓷碗吊坠,在衣襟下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暖意。那碗沿的金线裂缝,此刻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最深的裂痕……用金线镶边……可这铺天盖地的虫子,要怎么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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