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公务暂告一段落,谢厘心中惦念着云隐,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长时间相处。恰逢府中精心培育的一株昙花将于近日夜间绽放,他灵机一动,这岂非是天赐的良机?
这日深夜,他照旧潜入锦瑟楼,与云隐对坐饮茶时,状似随意地提起:“我府中有一株昙花,看花苞情形,约莫就是这两夜要开了。此花一现,难得一见,不知……云隐你可有兴趣前去一观?”他说完,心下有些忐忑,生怕这借口太过拙劣,被对方看穿心思。
云隐正执壶为他添茶,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抬眸,眼波在谢厘故作镇定却难掩期待的脸上流转一瞬,那双深邃的墨玉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看破,却未说破。
云隐放下茶壶:“昙花一现,确是可遇不可求。既然谢大人相邀,云隐便却之不恭了。”
他答应了!谢厘大喜:“太好了!那……我们这便动身?”他有些迫不及待。
云隐却摇了摇头:“大人稍待片刻。”说罢,他起身,走向内室。
谢厘有些疑惑,但依旧耐心等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内室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当那人走出来时,谢厘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大脑“嗡”的一声。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身着襦裙、青丝如瀑的“云隐姑娘”,而是一个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玉簪的青年公子。
褪去了女装的柔媚修饰,他的五官更显立体深邃,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淡绯。原本收拢的肩膀舒展,竟与谢厘的身高相差不大。那身男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虽然依旧是那副绝世容颜,但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柔弱,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清俊、孤高,独有一种糅合了破碎感与力量感的致命吸引力。
他站在那里,清冷,矜贵,不容亵渎,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
谢厘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他脑子里只剩下无数个“啊啊啊啊”在疯狂乱窜。
好喜欢……好喜欢!女装时清冷孤绝如月下仙,男装时清俊挺拔如雪中竹!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每一种样子都恰好长在他所有审美的巅峰之上?!
他看得痴了,呆了,连呼吸都忘了。
云隐见他这般直勾勾、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动,误以为他是对自己突然换回男装感到不适,甚至……不喜。
他眸光几不可查地黯了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久等了,走吧。”
一路上,谢厘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他跟在云隐身侧,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熟悉的冷香,却因着这身男装,感觉那香气都带上了不同的、更让他心悸的意味。他不敢侧头去看云隐,生怕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和失控的心跳被对方察觉,只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手心却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等等!勉强恢复了一丝理智,谢厘这才反应过来,云隐就这样穿着男装出来,不会被人看出端倪吗?可再偷偷瞧一眼身侧之人,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完全看不出来这男装女装之间有何关联。
云隐将他这异常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猜测似乎得到了印证,唇线不自觉地抿紧了些,周身的气息也冷淡了几分。
到了谢府,那株昙花果然不负所望,正在缓缓绽放。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舒展开来,在月色下散发着莹莹清辉,幽香四溢,美得如梦似幻。
两人并肩立于花前,一时无话。
谢厘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花上,他的所有感官都被身旁这个人占据。他能感觉到云隐身上传来的微凉气息,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眼角余光里,是对方在月光下更显清冽完美的侧脸轮廓。
赏花完毕,云隐提出告辞。谢厘心中万分不舍,却找不到理由挽留,亦步亦趋跟他到府门口。
就在云隐即将踏出府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谢厘,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谢大人今日似乎有些不自在。可是因为我换回这身装扮,让大人觉得不习惯,或是不喜?”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他的心,已经慢慢沉闷下去。果然还是不行吗?即便他知道自己是男子,真正面对时,还是会觉得别扭吧。
“不是!绝对没有!”谢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急切地反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他慌乱地摆手,脸颊比刚才更红,眼神躲闪,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没有不习惯!更没有不喜欢!我……我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云隐探究的目光,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羞赧和自责:“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如今这样也非常好看,我……我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如同蚊蚋,脑袋也耷拉了下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本不是那等只沉迷于皮相之人,可是,可是对你……我总觉得多看你两眼都像是玷污了你……”
他抬起头,脸上半是困惑半是惶恐,望向云隐,像个寻求答案的信徒:“云隐,我这样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很可怕?你别讨厌我,行吗?”
月光下,他红着脸,眼神湿漉漉的,将那颗因他而悸动不安、甚至感到罪恶的心,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
云隐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了谢厘可能会找各种借口掩饰,或是尴尬地承认需要时间适应,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纯粹到极致、也可爱到极致的回答。
原来,他不是不喜,而是……喜欢得过了头,喜欢到自觉亵渎,喜欢到怀疑自己?
看着谢厘那副又羞又急、生怕被他讨厌的模样,云隐沉闷下去的心又一点点往回升。
他静静地看了谢厘片刻,在那双充满不安的眸子注视下,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蛊惑人心的磁性:
“不讨厌你。”
“你没有病,也不可怕。”
他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对方耳中:
“我喜欢你看我。”
“喜欢你……沉溺于我。”
谢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大脑彻底宕机,整个世界只剩下云隐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以及那两句在他脑中反复回响的……“喜欢你看我”、“喜欢沉溺于我”。
他他他……他是什么意思?!
是允许他继续这样沉迷下去吗?!
巨大的狂喜和甜蜜的冲击,让谢厘石化在原地,只能傻傻地看着云隐对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随即转身,衣袂飘飘,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笑容,惊艳绝伦。
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谢厘才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缓缓蹲下身,将滚烫的脸颊埋入掌心,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极致喜悦与羞赧的呜咽。
完了,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这个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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