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误把青衫作红妆23

那层由亲密接触带来的旖旎薄纱,并未让谢厘彻底沉沦。相反,与云隐关系愈近,他心中那份想要为其洗刷冤屈、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的念头就愈发强烈。

他深知,云隐深埋心底的血海深仇,一日不得昭雪,那份沉重便一日不会消散。

近日,他在吏部考功司郎中的任上,借着复核官员历年考绩、调阅关联档案的机会,终于捕捉到了一条关键线索。当年构陷云谏的几名核心官员中,有一位姓钱的致仕郎中,其门下有一掌管文书的小吏,在云谏案发后不久便意外身亡,但其家人却并未离开京城,反而在其死后得到了一笔来历不明的丰厚抚恤。更蹊跷的是,这小吏生前曾与当时另一位参与构陷的官员府中管家往来密切。

谢厘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已死的小吏,极可能是当年伪造、传递关键“罪证”的经手人之一,其家人或许知晓内情,或是握有某些未被销毁的证据。他立刻暗中派人寻访那小吏家人的下落,并开始不动声色地调阅所有与那小吏以及那位钱郎中相关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往来文书、账目副本,试图从中找出资金流向或其他的蛛丝马迹。

这项工作极为繁琐且需极度隐秘,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因此,谢厘不得不暂时压下心中对云隐的强烈思念,减少了去锦瑟楼或邀请云隐过府的频率。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故纸堆和隐秘的调查中,常常在吏部值房待到深夜。

而云隐这边,同样进入了关键阶段。

“谛听”组织不负其名,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巨大耳廓,捕捉着一切与旧案相关的声息。他们不仅查到了当年具体负责伪造云谏“受贿”账册的幕后操盘手——正是那位已“暴毙”的前吏部侍郎的心腹,更顺藤摸瓜,找到了几名曾被胁迫作伪证、如今或已致仕或被边缘化的底层官吏。这些人,内心长期受着良知与恐惧的煎熬,是可能被攻破的缺口。

同时,云隐通过锦瑟楼的渠道,巧妙地接近了另一位当年参与构陷、如今仍居高位、却因其他把柄被云隐掌握的官员。他以手中掌握的其他罪证作为威慑,辅以重利诱惑,正一步步撬开对方的嘴,试图获取更直接的证词或物证线索。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云隐需要集中全部心神,运筹帷幄,协调“谛听”的各方行动,同时还要在锦瑟楼维持完美的伪装,应对各种试探与风险。他同样无暇他顾,甚至需要刻意与谢厘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将对方过早地卷入这危险的漩涡。

于是,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他们仿佛两条原本交汇的溪流,为了冲击前方共同的巨石,暂时分头绕行,积蓄着力量。一个在明处,以朝廷法度与职权为剑,抽丝剥茧,追寻程序内的正义。一个在暗处,以情报网络与雷霆手段为刃,直击要害,挖掘被掩盖的真相。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谢厘会站在院中,望向锦瑟楼的方向。他知道云隐定然也在为此事殚精竭虑,他只恨自己力量尚微,不能更快地为他扫清障碍。

而云隐,在布置完一道道冷酷的命令后,独自立于窗前,脑海中也会浮现谢厘认真办公或害羞脸红的模样。那身影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暖光,支撑着他在复仇的黑暗道路上继续前行。他必须成功,不仅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能毫无负担地,站在那个光芒万丈的人身边。

他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各自的战场上奋力拼搏。这份并肩作战的默契,远比耳鬓厮磨,更显情意缠绵。

谢厘的调查,如同老吏断案,讲究证据链的完整与合法。他将目标锁定在那位已故小吏的家人身上。几经周折,他手下的人终于找到了那小吏的遗孀,一位带着幼子、在京郊以织补为生的妇人。起初,那妇人惊恐万分,矢口否认知道任何事,甚至试图搬离住处。

谢厘没有用强,也没有亮明身份施压。他换下官服,穿着一身寻常青衫,只带了一个机灵的小厮,提着一盒点心、几匹适合孩子做衣裳的棉布,再次登门。他没有追问旧案,只是以“故人之后”的名义,关切询问母子二人的生活艰辛,并留下了一些银钱,说是资助孩子读书。

此后,他隔三差五便派人送去些米粮肉蔬,或是请相熟的郎中为那孩子诊病。他从不提要求,只是默默提供着切实的帮助。时间久了,那妇人戒备渐消。

终于,在一个雨夜,那妇人主动寻到了谢厘安排在外围接应的人,交出一样东西。一枚用油布包裹、藏于灶台砖缝深处的私印拓片。她哽咽道,这是她亡夫临终前偷偷留下的,说是当年被迫在几份空白公文上盖了官印后,心中不安,私下拓下了其中一位大人物的私印痕迹,嘱托她千万收好,或许将来能保命。

这枚私印,正属于当年主审云谏案、如今已位极人臣的一位大学士!

谢厘拿到这枚拓片,心中巨震。这虽非直接证据,却是一条极其关键的线索,将那位道貌岸然的大学士与伪造文书的行为间接关联起来。他立刻意识到,必须找到当年那些被盖了印的空白公文,以及这些空白公文最终被填上了什么内容。

他不动声色,开始利用考功司的权限,以“核查历年公文格式存档”为名,调阅刑部、大理寺相关年份的大量存档副本,试图从中找出与这私印匹配、且内容可疑的文书。这项工作如同大海捞针,枯燥且极易引人怀疑,但谢厘沉心静气,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浩繁卷宗中寻找着那致命的一击。

与谢厘的迂回渐进不同,云隐的手段更为直接、凌厉。

他通过“谛听”找到了当年被胁迫作伪证的一名已致仕老吏。此人如今家道中落,疾病缠身,内心长期受着煎熬。云隐没有现身,只是让手下将一包足够他安度晚年的银钱,连同一份详细记录了他当年如何被威胁利诱、具体伪造了哪些证词的陈述,放在了他的床头。

附上的只有一句话:“说出真相,可得善终。执迷不悟,累及子孙。”

老吏看到那份几乎还原了当年场景的陈述,吓得魂飞魄散,深知背后之人能量巨大。在恐惧与良知的双重折磨下,他最终选择了向“谛听”派去的人吐露了部分实情,并交出了当年对方给予他、他却因害怕而未曾销毁的一封密信残片,上面有那位钱郎中的笔迹和暗记。

与此同时,云隐在锦瑟楼对那位被抓住把柄的官员发起了总攻。他选在那官员酒醉放松、再次对他流露出觊觎之心的时机,屏退左右,卸下所有伪装。用那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对方,将几样能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掉脑袋的证据,轻轻放在了桌上。

“大人,家父云谏,在九泉之下,等着您去作伴呢。”

那官员看清证据,又听到“云谏”二字,顿时酒醒了大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试图狡辩、威胁,却被云隐一句句拆穿、一步步逼退,最终彻底崩溃。

云隐没有强迫他立刻出面作证,那不现实。他只要求一样东西,就是当年他们用来构陷云谏的、那本记录了所谓“贿银”的原始假账册的抄录副本。他知道,这样的东西,参与其中的人为自保,多半会私下留存。

在死亡的威胁下,那官员挣扎许久,终究颤抖着说出了账册副本的藏匿之处。

谢厘在浩如烟海的公文副本中,凭借对那枚私印的深刻记忆和对公文逻辑的敏锐洞察,终于发现了几份内容矛盾、时间错位,且盖有该私印的可疑批文。这些批文,恰好能与云谏被指控的几项“罪责”在时间点上对应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副本整理、标注,作为链条中的一环。

而云隐,则顺利拿到了那本至关重要的假账册副本。上面清晰地记录了虚构的“贿银”往来,笔迹、印章皆可追查,是推翻“贪墨”指控的强力证据。

两人在各自的轨道上奋力前行,一个在明处织网,一个在暗处擒贼。谢厘的方法更符合程序正义,注重证据的合法性与关联性,力求在体制内寻求突破。云隐的手段则更高效直接,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与恐惧,直击要害,获取关键物证。

他们获取的线索与证据,虽然来源不同,方式各异,却如同拼图的两块,正在缓缓靠拢,指向同一个真相:谢厘找到的伪造批文,为假账册的出炉提供了“合法”的外衣。而云隐拿到假账册,则彻底撕碎了这层外衣,暴露了其下的肮脏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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