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与多数人不一样时,他就会感觉自己是异常的。
向婉婉就有这样的感觉。
卓太那家伙沉醉于父母安在的状态,整天乐呵呵的,与里世界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向婉婉偶尔会有烦恼,偶尔会愁眉苦脸,渐渐的,她便发现,里世界的人好像没有痛苦烦躁伤心的情绪,就算是抱怨,也带着笑意。
一次,文艺委员问她:“你为什么有时候会不开心?”
她就像在问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文艺委员接着说:“就像那家伙一样,太异类了。”
向婉婉发现对方看的是伏耳。说来奇怪,第一次见到里世界的伏耳,她还以为他认识的伏耳回去失败了,心里慌了好一阵。
直到对方看她的陌生眼神,才让她意识到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人。
表里世界的伏耳几乎没有差别——就在她这般想时,对方忽然朝她露出恶意的微笑。
为了区分,暂且将里世界的伏耳称为伏同学。
伏同学与伏耳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受伤,自然不需要绷带缠着。
这再一次说明两个世界的某些人的轨迹是不同的。
向婉婉很难与祈成玉有独处的机会,只能在他的课上发花痴,偶尔想去办公室借着请教作业的名头,也会被他反驳。
祈成玉说他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没有加餐的。
向婉婉呵呵笑,当我眼瞎耳聋吗?
伏耳那天分明被你拎去办公室早读!
不过,她暗中观察伏同学时,也发现了祈成玉对他的态度和她是一样的。
向婉婉皱起脸,仿佛生吞一个柠檬:哇塞,只对伏耳一人特别,这什么狗血玛丽苏文?!
三次热脸贴冷屁股后,向婉婉歇气了,开始了正事,调查周姓班主任家里出什么事?若是犯罪了,回表世界提前来个举报。
同时她察觉出自己的不正常,她的胆子变大了,竟然敢留在不知危不危险的异世界里。但仔细想想,好像表世界更加危险一些,连伏耳受过那种伤,学校都没有管事的。
高二学生十一点下晚自习。
现在是十点半,祈成玉查班时,发现第一排最后一个位置是空着的。
他站在窗外,自他走过来,所有人都发现了他。
见祈成玉的眼神不温不火落在伏同学的座位上,一旁的同桌说:“他说他去上厕所。”
祈成玉追问:“什么时候去的。”
同桌讪讪一笑,挠头道:“大概十点。”
祈成玉忽的微笑,看不出喜恶,“哦,上一趟厕所半小时还没回来,我去看看他有没有掉坑里。”
伏同学不在厕所。
他在表世界遇见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被一团头发攻击了。
思来想去,那头发的质感很像从王艳艳头上掉下来的。等他跟踪王艳艳,弄到她的一根头发,终于确定了猜测。
如果想得没错,表世界的伏耳为了躲避头发的攻击,还会再与他交换身体、交换世界。
他愉悦地笑了。
这时,一道手电光在黑夜中挤出一条缝,狠狠射到他脸上。
伏同学:“……”
黑暗里的祈成玉就像一只野物,那刺眼的手电光就是他的眼睛。
“伏同学真是越来越恶劣,以前丢了我送你的棒棒糖,现在学会了逃课早退。不过——”他话音一转,压低着声音道:“喜欢跟踪人,这点倒是没变。”
“忘记上次跟踪人的后果了么?还是伏同学记吃不记打呢?”
最后一句话轻而缓,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伏同学脸色渐渐发白,倔强不肯退,反而前进一步,追问:“你来这所学校是出自什么原因?”
祈成玉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我觉得,你问的应该不是这句。”
少年的胸膛不断起伏,像是想通了什么,孤注一掷道:“你弄出这个虚假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人突地关了手电筒。
伏同学已然看不清祈成玉的目光,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向他压过来。
接着耳边响起一道轻得能被风吹散的声音:“我可是个好人,给人一个新生。”
影子穿过了少年的身躯,少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他紧紧咬着牙,在祈成玉离去的时候,轻轻问:“我呢,我能有新生吗?”
祈成玉的声音在风中慢慢消散,模糊在耳边:“你是人么?”
身后的少年压抑破碎的哭腔传开来,祈成玉五指成梳,斜斜梳进头发里,把一头整齐喷了摩丝的头发弄得散乱。
创造的意识幻境中,那颗不肯变成人形的大果冻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海枝与伏耳的相处。
祈成玉忽然想知道:伏耳哭过了么?
*
伏耳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心惊,但更深的害怕恐慌情绪是没有的。他想象力很低,只要王艳艳是个完整的人形站在面前,他就绝对想不到她的鬼样是什么形状的。
所以在黑夜里去找她,绝对不会腿软。
至于为什么白天不找,非要等到晚上。白天是不敢逃课的,怕班主任打人,他再打,伏耳就要忍不住抢过他的鞭子给他来一顿了。不尊师长,他怕是要劝退。
晚自习不同,班主任回家睡大觉去了。
没有表,不知道几点。反正还没到下课时间,寝室大楼用铁链子锁着。寝室一楼的防护墙只有一米高,连接墙和楼顶的是铁栏杆,可以看到101寝室漆黑一片。
王艳艳好像不在。问过宿管大妈,她说:“今天王老师有课。”
晚自习是有老师值守的,王艳艳是生活老师兼职美术老师,只不过美术这门课在高二时差不多作废了。久而久之,学生也只记得她是生活老师。
伏耳按照全年级课表找到王艳艳值班的教室,趴在窗边看她。
这个教室是理科实验班,住在顶楼,下面一层是办公科室,隔离了差班的距离,第一感想是很安静。
他看见了王老师,就坐在讲台上,身边站着一位男生,是周明天,他戴着的眼镜让伏耳想到另一个男人。两人的脑袋在他的视角下距离过近,王老师拿着一幅画好像在指点周明天。
既是学霸,又有艺术细胞,想象力应该不错。不知他有没有发现王老师的异常,又怎么想?有机会可以问一问。
周明天的头颅撇了过来,王艳艳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窗外的少年,只把一个脑袋扒在窗台上。
她恐吓过伏耳,伏耳便琢磨着诡异微笑是什么样,尽力把嘴角咧开,咧到无可更添的高度。
他们果然害怕了。
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王老师那一刻眼神忌惮,好像通过伏耳的笑容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伏耳灵光一闪,她不会把我也当鬼了吧?
按照那天他脖子上的伤口,足以勒死一个活人。因为她以为伏耳死了,结果还能站在她面前,接着有了三番两次的试探。
这种想法把他自己说服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王老师,忽然发现她与里世界的王老师有细微之差。
好像是…头发稀疏了。
如果她头发掉光了,还能杀人吗?
就在伏耳认真思考时,身后贴近一道男人的声音:“这位同学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谁?”
不用回头便知是教导主任的扣分三连问。
“你在问罪我逃课?”伏耳扭过头给他看脖子上的惨状。
教导主任眼神一滞,连咳嗽声都心虚起来。
“我在学校里受到攻击,学校是要负责的,我既没有报警,也不需要你们承担责任。为什么还要管我逃不逃课?”
男人躲避着他的眼神。
伏耳想了想,给他一个台阶下:“我只是伤口有些痒,出来吹一下风。”
教导主任咳了咳,转身离开,当做从来没见到这个人。
王老师站在门后看他,伏耳再三看了看她的头发,想到它点燃后的幽蓝色彩,不带一丝情绪问:“王老师喜欢蓝色吗?”
伏耳歪头打量她全身,自顾回答:“你不喜欢,你全身只有血的颜色和头发的颜色。”
她的眼神出现了微妙变化。
伏耳叹气,“王老师最近压力很大,头发掉了不少。”
女人脸色大变。
两人之间的气氛可称得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周明天偷偷打量他们,面色其严肃,俨然是一副思考题目的第三种解法的模样。
学生和老师之间的矛盾从来只见多不见少。
两个人因为什么相互对峙?
因为学习问题?因为住宿问题?因为早恋问题?
都不像!
看伏耳说的那些话阴阳怪气的,跟以上三个假设都不沾边。
周明天唯一对伏耳身上发生的事有印象,唯有脖子上那道勒痕了。
伏耳从王老师身旁走过,刻意压低声音:“你觉得我死了还是活着?”
正如王老师的头发不出来作怪,谁也看不出她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也正如王老师看伏耳的那个忌惮眼神,她显而易见的也分不清此刻的伏耳是人是鬼。
伏耳要做的是混淆是非,拖延她的杀机,在自保前提下,弄清楚王老师对他下杀手的原因。
从她在白天对杂工的质问上看,她正遭受良心的拷问。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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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谁画的黑板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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