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对伏耳的攻势暂时消停。
课堂上,老师在上方激情讲解,唾沫横飞,下方多数学生漠然全无表情,表情很僵硬,脊背更僵硬,像在背后撑了一根木杆子。
第一排最后一位的少年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撑着脸颊,脸颊肉挤得一只眼睛扁扁的。
他偏着头,目光在中间一排的第一位和最后一位之间移动。
第一位是向婉婉,她目前还在里世界,伏耳也不懂她之前表现出来的胆子似乎不大,为什么还有勇气留在未知世界里。
女生昂头挺胸,随着老师的讲解不时点头,沉醉其中的模样。
最后一位是卓太,伏耳与他坐在同一水平线上,看得很清晰,对方的侧脸在昨天还笑得很傻气,活得很规律,饭是一口一口吃,晚上熄灯立马打呼。今早一看,木木呆呆,全然没有生气,融入到这些脸色发白的同学群中完全不违和。
甚至说他是一具身体,他好像也不会反驳似的。
伏耳抓了抓犯痒的脖颈,若有所思。
下课铃一响,向婉婉本来灵动朝气的眼眸瞬间被焦急取代,她倏然起立,椅子被她带得在地面擦出一道凄厉的惨声。
窗外微风徐徐。
开着窗,风从伏耳蓬松的头发吹过,他移动目光,定定看着女生快速向他疾驰,对方的惊慌完全溢满在脸上。
有什么事情在里世界发生了。
伏耳想。
明明才十几步路,向婉婉却喘得像跑了一百米,刚要溢出的话转眼又被喘气声带回去。
伏耳的眼神变得宁静。
圆圆的黑得不见底的瞳孔静静安抚着女生,向婉婉缓了好一会儿,左右转了转脖子,才弯下腰,悄悄说:“我知道老周家里出什么事了。”
称呼变了,之前谈起学姐自杀时,叫班主任为姓周的。
语气也变了,仿佛带着同情,又或许是伏耳的错觉,这说不定是属于女生的柔和嗓音。
“你知道他有个儿子吗?你知道他的儿子是谁吗?”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伏耳配合地摇头,并不柔软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摇摆。
“周明天,他叫周明天!”
伏耳倏然抬眸,那个稳坐理科班第一宝座的学霸?
怪不得明明是理科班的人,却总是出现在文科班班主任的口中。
“他们不合?”伏耳像在自言自语。
“这个我不清楚,”向婉婉舔了舔唇说:“周明天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所以老周请假照顾他,所以才换了新老师。”
提起祈成玉,她好像没里世界那么疯狂了。
“他是什么时候出车祸的?”
向婉婉皱眉:“两边世界某些走向是不一样的,但时间是一样的。在里世界,周明天早在好多天前就住进医院,这个世界的周明天还好好的。”
“就像平时世界,做出的选择不同,也会发生不一样的命运。”伏耳思索着里世界的大雾产生的契机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神看着女生焦急的神色:“所以你想救下他?”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也——”女生的话顿住,眼神奇怪地盯住少年,质问道:“你不想救?”
恐怕只要伏耳回答是,向婉婉看他的目光就应该看杀人凶手没什么区别。
伏耳摇摇头,“之后我们去找周明天。”
说到这儿,他的脸忽然转向卓太,“他在里世界发生了什么?”
视野中的卓太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动也不动得像个稻草人。向婉婉吓得只会摇头,半响才吭吭哧哧道:“我、我、他在里面有三天没去学校了……”
她说这话低垂着脑袋,嗡嗡说:“我在里面变得有些奇怪,脑子里装的都是那个新来的老师,没注意卓太。”
现下发觉异常,她连祈成玉的名字都不敢叫出来了。
“你、你有过这样的……”向婉婉有些难以启齿,不敢抬头,怕看见黑板报上的西装男人。
伏耳一愣,刚要摇头,转而一想,不太确定道:“比起这里的班主任,我对祈成玉更有好感。”
少年脖子的伤在慢慢痊愈,说话声逐渐向以往靠拢,变得软糯的同时添加了一丝沙哑。
上课铃响了,向婉婉揉了揉耳朵,回到自己位置。
班主任愁眉苦脸的进来,再过些时日就是他儿子周明天的生日,他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往年送去的礼物都被周明天原封不动扔回了办公室。
同一时间,周明天也在为此苦恼,自从妈妈因为被家暴离婚,带着他独自生活,他就当爸爸已经死了。可是在高中入学后,才发现姓周的居然也来海望中学当老师。
尽管知道对方就在文科8班,周明天却从不去见他,也不准对方来见他。
周明天心烦的请了假,路过楼梯间的窗口,他脚步一顿,慢慢退回两步,脸贴在冰冷的玻璃窗户上。
远处,一个窈窕的女人披着大波浪,手持一把黑伞,慢吞吞地走进了一栋小楼里。
小楼在校园最偏僻的位置,树木也是最繁盛的,那里正是工作人员住宿的地方。
住的人有食堂员工、清洁大妈和杂活工。
这个时间,食堂员工在食堂忙活学生老师门的饭菜。
王老师去那里做什么?
周明天推了推眼镜,凝思片刻,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下了楼,同样去往小楼。
*
王艳艳吸着烟,靠在一楼的墙上,合拢的黑伞摆在旁边,她的一只手拿着一把气垫梳,慢慢的,从头梳到尾。
她梳得太用力了,头皮都被刮下来了——指甲大小的头皮上粘着上百根长长的弯弯曲曲的黑发。
一落到地上,瞬间蛇一般爬梯而上。
一丝丝一缕缕的血顺着头顶缓缓爬过整张脸,虫子一般钻入嘴唇里,本涂得暗红的唇此刻鲜艳无比。
王艳艳两指夹着女士香烟,放入唇中深深吸了一口,宛如在吸食大/麻般,露出解脱放纵的神情。
红唇撅起,吐出的烟雾久久不散,朦胧了她整张脸。
长长的头发像一条黑蛇,它弯曲的痕迹就是蛇类蜿蜒爬行的身躯。
它游到三楼,来到一扇门前。当它顺着缝隙钻进房间时,周明天爬上了小楼对面的一颗树上,繁茂的枝叶给他一个绝佳的隐蔽位置。
他取出手机,将后置摄像头对准小楼,又调到最大倍数。小楼的装修与学生宿舍楼类似,一楼有围栏,二楼和三楼只有一堵防护墙,一眼就能看见一排房门。
二楼和三楼的房门没有一扇开了。一楼看不清楚。
周明天将摄影头左移右晃都没看到王艳艳,怀疑她早已进了某间房间。
这时,头发爬进303室,室内有一张铁床,床上睡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顺着床腿爬了上去,男人没有盖被子,它很轻地爬到他枕边。
男人在打呼噜,嘴巴一张一合。
它顺势钻了进去。
很快,男人怒睁双眼,脖子青筋暴露,他一只手卡住脖子,一只手伸长了往喉咙里掏。
很快,他倒在了床上。
王艳艳的烟吸完了,烟嘴在掌心里一按,将它丢在口袋里。她迈动双腿,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嗒——嗒——嗒”
“咚——咚——咚”
女人弯着红润的嘴唇在敲303室的门,拉长了声音道:“开门呀——”
门里的男人还没死去,挣扎着却喊不出救命,他翻倒在地,双手扣着地皮,虫子一般蠕动着向门口挣扎。
“吱呀——”
门开了。
中年男人扬起脑袋,女人背着光居高临下的样子在他眼中一片漆黑。
接着女人抬起了脚。
长长细细的高跟鞋有十公分,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比匕首还可怕。
王艳艳要亲自解决马小全才能安心。
她的高跟鞋提起落下,“让你不考驾照!”
血花四溅。
高跟鞋提起落下:“让你丧心病狂!”
一只破烂的眼球落到地上,弹跳了几个回来。
高跟鞋提起落下:“让你同归于尽!”
王艳艳那张涂得凄白的脸充满了红色液体,仿佛刚从红色染料缸里提出来。
地上的男人死得不能再死,王艳艳站着半响,看着他半响,肩膀忽然一泄,弯曲的脊背好像写着解脱两个字。
“不会再发生了对吧?你已经死了……不会再发生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会了不会了……”
女人的嘴唇蠕动着,忽然很害怕似的缩起了肩膀,丢了一半魂的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树上的周明天才动了动,这一动,僵硬的身体掉了下去。
疼痛使他忽然清醒,这并不是梦!
他连忙再次打开录像,镜头里的女人摇曳着身姿停在303室,抬起手臂敲门,门好像没锁,轻易地推开了。
有防护墙的作用,摄像头并没有照出门口的地上是什么东西,只见录像里的女人抬起腿又猛然跺了下去,她的腿像一把菜刀,粘板上不知是什么食材,一剁就是血花溅起。
周明天呆立半响,望了望小楼的303室。
有风从房间的阳台吹出来,303室的门轻轻摇晃,门口有什么东西卡住了,门关不上。
周明天郑重推了推眼镜,清秀的脸凝重一片,他起身……步入小楼。
身为理科生,要有探知精神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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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谁画的黑板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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