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最左边除了有一片木林之外，还有一大堆石头组成的石头崖。石头是白色的，最大的石头有两个人那么大，它们密密麻麻地堆在海岸，便形成了一座山崖。

海风有点大，带着咸湿味扑面而来。

陆九韶那头金色的头发在风中飘逸，让伏耳联想到一轮太阳停在他身边，他移开视线。

陆九韶又重新打开掌心。

掌心里的糖果在天光下闪闪发光，却还比不上男人的一头耀眼金发，这种光泽实在让普通人忍不住向往。

伏耳忍不住确认，指着自己，“是给我的吗？还有昨晚的也是给我？”

他掏出了口袋里的玫瑰胸针。

“对，给你的见面礼。这是玫瑰糖。”陆九韶让他伸开手掌，伏耳听话，于是就看到美丽的糖果一颗颗落在掌心，透明的糖纸扎着皮肤，痒痒的。

陆九韶拿过玫瑰胸针，别在伏耳的衣服，说：“这是胸针，戴着很好看。”

伏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糙衣服，又看了看陆九韶洁白的西装，低声说：“你戴着更好看。”

陆九韶笑而不语。

“这都是外面的东西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海的另一边有着什么？”在陆九韶的糖心炮弹下，伏耳已放松了警惕，坐在大石头上，遥望海平线。

吹着凉风，听着耳畔的轻声细语：“海的两边各有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永远在太阳的照射下，叫做白昼国；另一个国家永恒黑夜，叫做星夜国。”

“没有一半是白天，一半是夜晚的国家吗？”

“没有。白昼国和星夜国隔着海，海的名字叫银河海，银河海上的小岛倒是分为白天和黑夜，但也只是小岛而已。”

伏耳扒拉着掌心里的糖果，闻言道：“就是这座小岛？”

陆九韶笑：“对，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岛，有白天也有黑夜。”

伏耳噘噘嘴，他倒是希望这座岛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你来自哪个国家呢？”

“我来自白昼国的玫瑰城，那里遍布玫瑰花，空气中的味道都是鲜甜的玫瑰味。”

“是我身上的花吗？”

“没错。”

“好奇怪的世界。”

“只用奇怪来形容吗？”

“还有点……蛮想去的……”想去星夜国，终年没有阳光的国家。

伏耳坐在高高的石头上提着腿，目光四处乱看，这座岛太小了，从岛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一共要走一万四千二十步。

伏耳对它厌烦了。

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之心。

突然，他的目光凝结在一处地方，一块石头上，上面有褐色的印记。

如果没有认错，这是血干涸后的模样。

这里就是伏耳被海大婶推倒的地点，想到这，他不由摸摸后脑，那时候他的后脑虽然疼，但没有长包，也没有破。

所以，这些血迹是怎么回事？

正奇怪着，陆九韶突然问：“你好像觉得我不丑？”

伏耳转头，盯着他深刻的侧脸轮廓，摇头说：“不丑。”

“可是小岛上除了你，其他人都认为我是丑八怪。”陆九韶带着笑意偏过头瞧着伏耳。他的语气变得十足温柔，蛊惑意味浓重：“你是不同的，你和这里格格不入，不应该生活在这里。”

“说来奇怪，你既然从小生活在小岛上，为什么看待事物的眼光没有被潜移默化？”

伏耳敏锐察觉这道视线略带深意，脱口而出：“海枝也跟我一样。”

提到海枝，陆九韶免不了想起祈福那天晚上的异样感。

伏耳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出神。

‘海枝跟我一样。’这句话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其实海枝从来没说过岛民长得丑，没说过伏耳长得好看。他仔细想了想，海枝的审美正常，所以才会在小时候非要跟他住在一起。

而他觉得海枝好看，是在被海大婶推了晕倒后发觉的。

正如陆九韶所说，潜移默化四个字生动诠释了从前的伏耳。

但伏耳为什么忽然发生转变？

海枝为什么一直从未变过？

他偏过头久久凝视着石头上的血痂。

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去，太阳露出一角，金色的光线投在伏耳身上，美得像幅画。

陆九韶禁不住从西裤口袋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很轻薄的机体，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伏耳回神：“诶？”

“咔嚓——”

他疑惑的一面彻底被相机拍下，相机上方吐出一张相片。

不远处，跟踪陆九韶的弓云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相机？

拍立得？

怎么长得比手机还要薄？

陆九韶拿到相片，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伏耳，而是他身后的一片木林。木林的边缘站在一个瘦长的身影。

陆九韶不动声色地移开相片，视线正好对上那个身影。树叶的阴影投射在海枝的面上，使得陆九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确定对方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般冰冷的眼神仿佛寒刀一般射穿了他的骨缝，他竟有点不寒而栗。

被闪光灯射到，伏耳低下头揉着眼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皮底下，手指夹着和树叶一样的轻薄的照片。

伏耳拿到手，看到上面的人。

小嘴微张：“这是我？”

陆九韶含笑点头，留下一点余光去观察木林下的人。

海枝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海风吹得树叶簌簌响，他的发丝和衣角高高飘扬。

他仍然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木偶人。

伏耳忽然感觉后脑发凉，隐隐有轻微阵痛。他倏地回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挥了挥手，示意要海枝过来。伏耳没有动一颗玫瑰糖，就是要和小伙伴一起分享。

后脑的阵痛平静下来。

他看见海枝走出了木林，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海枝戴着那顶有点破旧的草帽，看不清眉眼，但能看到他懒洋洋的笑容。

唇瓣很红，露在外面的肌肤很白，他走过来的步伐也带着懒意。

陆九韶那颗颜狗之心蠢蠢欲动，举起相机咔嚓几声，把伏耳看向海枝的侧脸，和海枝望向伏耳的正脸都照了进去。

海枝的脚步一顿，目光在陆九韶身上打了个转。

接着对伏耳说：“你又过来晒太阳了吗？”

伏耳才恍惚意识到什么，抓抓泛红的脸颊，一路小跑，窜进了木林，躲开了恼人的阳光。

海枝才看向陆九韶。

陆九韶也在看他。

忽的把伏耳落下的相片递了过去，海枝一愣，指腹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伏耳的头发。

他尖尖的指甲在照片上点了点。

而后审视着陆九韶，但陆九韶没有恶意，耸了耸肩随他打量。

海枝沉默一会儿，说：“以后不要拿出来，不要被岛民发现它的作用。”

这种特殊的东西，一般会被岛民认为是邪神之物，灵魂都被吸走了。被他们发现，轻则把陆九韶赶出岛，重则乱棍打死。

他说完转身就走。

陆九韶注视他的背影，把相机和相片都收集好了，呢喃道：“原来是个蛮善良的人，神明之子……真希望他不是跟外乡人的考验有关系。”

掺和进去一般没有好下场。

陆九韶想着扯了扯衬衣摆，该回游艇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了。若不是有点晕船，睡在游艇上也很美。

他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弓云长：“助理二号。”

助理二号偷偷溜走的背影顿时僵住，老老实实转回身，呐呐地嗯了一声。

陆九韶慢悠悠走过去，问：“我的钥匙呢？”

弓云长垂着脑袋，露出一个发旋，声音发虚：“不……不在我这里。”

心里暗暗希望肖姐行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