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客栈的房间，白岛就被九清按在怀里，腰间的手扣得极紧，白岛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九清之前就喜欢贴着，现在这个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白岛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捧着对方的脸，仔细看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面前的人是魂体的形式，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中涌动着复杂而澎湃的情绪。

再次相见，白岛依旧溺毙在这双眼睛中。

“别看了……”

需要面对外人时，九清都是用术法遮盖自己的脸，可面对白岛，九清挣扎许久，最终选择用真实的自己来面对。

但是白岛看了太久，他原本的信心在对方的凝视中变为忐忑，不自在地向左侧别了别脸，试图掩盖脸上的伤痕。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你了，想看看你，可以么？”

白岛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的左手下是光滑细腻的皮肤，俊美无俦，而右手下却是幽黑冰冷的鳞片。

“我不好看。”

“我不这么认为。”白岛踮起脚，在对方的左脸上印上一吻，再次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我的小龙最好看。”

看着将头埋在自己颈窝的九清，白岛笑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不知道抱了多久，天色也逐渐变暗，窗外的街道越来越安静。

“好啦，该说正事了。”白岛拍了拍对方的背，试图将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九清抬起头，眼神专注，“白岛，我喜欢你。”

白岛一愣，掐了掐对方的脸，“我说的正事不是这个。”

“你要先回应我。”

“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们可以结为道侣，对么？”

“可以。”

看着九清又要凑过来抱，白岛抵住对方的肩膀，阻止对方靠近。

“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让我知道你是谁？”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来自何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生于混沌之中。”九清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随后继续解释道，“外人称我们是托生于混沌之中的上古九位龙神，自出生就带有神力，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既然你处于神仙界，为什么会成为被封印在人界的‘妖龙’？”

“人总是会忌惮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神仙也不例外。当我们平定了各界各族的争斗和纷乱，就会陷入内部的斗争之中。我越是厉害，地位越高，想要除掉我的人越多，我便自愿下界，那道封印是我自己设置的，只不过时间太长，被谣传了。”

“然而，即便你已经到了下界，他们还是想要除掉你。”

“没错。我在恢复神力的时候回去了一趟，安排了后面的事情。抱歉，我应该先来见你，但我不放心。”

“没有关系，理当如此。”白岛又想到之前在黑衣人的记忆中看到的幽冥山的场景，“仙帝苍梧在幽冥山找你麻烦的时候，你也是神魂离体的状态么？”

“嗯，我在其他世界中寻找你，是我疏忽了。”

白岛倒不觉得是九清疏忽，分明是有“人”给苍梧报信了。

“你还见过其他类似我这样的人么？又是怎么穿梭在不同世界的？”

“不曾。我只是在想你的时候猜测你可能也像我一样是一个外来者，想要寻找你，才终于窥见其中的秘密。”

“丢失了龙骨，此事真的无解了么？”

“无解。”

“那，小黑龙还可以活多久？”

“龙魂不灭。”

我会永远陪伴着你。

九清轻描淡写地回避了问题，但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白岛心头，愧疚压得他喘不上气。

“那你后面是如何计划的？”

“没有计划。”

九清握住抵在自己肩头的手，将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如果我只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当然。”白岛将头埋在对方肩上，“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他的爱人似乎陷入了一个新的泥沼，九清将怀里的人拉了出来，“白岛，没有关系的。”

“对不起。”

九清抬手拭去对方眼角的泪痕，叹了口气，“与你没有关系，是我的失误。”

“白岛，能够再次遇到你，说完曾经没来得及说的话，我已经很满足。”

“肉身将死，但龙魂不息，这不是在哄你，我的实力虽然大打折扣，但我会尽力维持魂体的稳定，尽量久地活下去。”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们一起寻找解决的办法。”

“不要哭，好不好？”

白岛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九清还是白岛都有着漫长的过去，两人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过去的经历，向爱人袒露着心底连自己都未曾窥见的脆弱和秘密，成为彼此的安慰。

就像上一世一样，携手走遍大好河山。

此时他们正处于一处未曾开放的秘境之中，这里远离尘世，又灵气充沛，对九清比较好，两人决定在秘境中的小屋暂居。

白岛盘坐在榻上，研究着手中的玉简，虽然他们不再谈论龙骨的问题，但白岛并没有放弃，依旧在寻找可能的办法。

小黑龙被九清打了个节，在白岛腿上滚来滚去，奋力挣扎。

白岛心中觉得好笑，竟然还有人会跟自己的身体吃醋，将小黑龙解救出来，捧在手心里，“你别欺负它了。”

正贴在白岛身后的九清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将头埋在白岛颈间，随着动作，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发梢落在白岛腿上。

白岛勾起九清的发尾，后背和被头发覆盖的手臂都冰冷一片，曾经的阿九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九清不会神魂离体，被敌人找到漏洞。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儿醒来，或者没有推脱，尽快接受任务，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无论九清如何宽慰，白岛都不得不面对心中的煎熬。

他曾经因为遗憾受尽折磨，现在又被愧疚和悔意淹没窒息。

“白岛。”

九清的声音唤回了白岛的心绪，他也听到了远处的打斗声，“我去看看。”

白岛正要起身就被身后的人拉住。

“他们会处理。”

九清厌恶无谓地争斗，但不代表他不会掀起争斗。

上次回到仙界后，仙界就彻底乱了起来，仙帝苍梧本想掩盖，却被当众撕开了伪装，各方势力似乎都找到了由头，想要在仙界的重排中分到一杯羹。

原本就想彻底清除九清的苍梧气急败坏，之前还有种种顾虑，现在直接撕破脸，派来的人一波又一波，不过都被九清安排的人挡住。

“我不太放心。”白岛已经察觉到黑衣人也就是仙帝苍梧靠近的气息了。

九清没有放手，低下头亲吻着怀里人颤抖的眼睫，带着怜惜和安抚的意味，“那些不重要，不是说了不要多想，怎么这么不乖？”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白岛听到九清似是哄小孩儿的语气，不免有些恼，“有人……”

未尽之语淹没在唇齿之间。

怀抱和唇舌都极为冰凉，但白岛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在彻底失控前，白岛推开了对方，勉强拉开两人的距离，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你不怕我打不过他？”

当时聊到抢夺龙骨剑的事情时，白岛可是收到了九清好一顿“数落”，白岛不得不“老实”了一段时间，又拉着龙骨剑练剑。

“不担心，我们岛岛很厉害。”

白岛整了整不太平整的衣领，拍了拍身后的人，“消失吧。”

九清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白岛手腕上的绸带紧了紧。

仙帝苍梧走到小屋百米外便再也无法靠近，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巨**阵，眼中带着欣赏和嫉妒。

即便没有了龙骨成为一个废物，也还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龙魂不灭么？真是个笑话。

“帝君，我们是否……”

苍梧摆了摆手，“你们去支援其他人。”

“是。”

直到周围的神兵走远，苍梧拱手行礼。

“天尊，苍梧冒昧前来，希望与天尊一叙。”

白岛走出小屋，打量着仙帝苍梧，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过眼神浑浊，充斥着**，若非对方拥有龙族的血脉，这样的心量怕是根本无法踏足仙界。

苍梧看着走向自己的白衣男子，这次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气质与九清一般无二，让人心生厌恶。

“仙界从未涉足过人界，不知仙帝下界，所谓何事？”

“天尊常年待在下界不合情理，我自然是来邀请天尊回去。”

“仙帝的欢迎方式，一般人可受不起啊。”

“都是属下办错了事，已经受到处罚，苍梧前来告罪。”

解决不了天界的麻烦就想着来求和，白岛眼中带了冷意，“仙帝想要用什么来赔罪？你的脊骨么？”

苍梧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屈尊和这个凡人多说几句，是因为拿不准九清的态度，不代表允许一个凡人踩在自己脸上。

然而，不待他发难，对方率先挥剑而来。

空间撕裂，龙吟冲天。

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一条金龙盘旋在电闪雷鸣之中，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黑暗，每一道剑芒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剑气弥散，恍若云海遮蔽天光，一人一龙相互纠缠，难舍难分。

剑光连绵如织，血液瞬间炸开，红色的血液飘然飘散，白岛脸上沾满血迹，行走于虚无之间，轻盈如风，似鬼非人，杀气凛然。

忽然，剑光停顿了一瞬。

琥珀色的眼睛中慢慢爬上了血丝，就在白岛想要殊死一击时，腰间一紧，瞬间被带离了原地。

“放开我！我要杀死他！”

“我要杀死他——”

“白岛！”

白岛看着面前神色慌张的爱人，理智慢慢回笼，脑海中回响着刚刚系统带来的穆泽的回复，场景似乎与那一天重叠，白岛死死扣住九清的手臂，濒临崩溃。

【宿主，穆组长让我转达，规则已经定下，我们无法改变。】

“阿九……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

“阿九……阿九……求求你告诉我……”

九清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白岛醒来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

他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周围竹林密布，翠绿欲滴，清风徐来，竹声沙沙，林中灵气浓郁，是修炼和精神养心的绝佳场所。

手掌中传来的触感将白岛拉回了现实，他缓缓坐起来，抚摸着手里的小龙，四下环望，却没有看到九清。

“你醒了？感觉还好么？”

白岛猛地回过头，见到不远处正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身着淡绿色的朴素长袍，一头银色的长发垂至脚踝，皮肤洁白如玉，就连眼睛也是银白，带着温和的笑意。

对方手里端着一只白玉碗，缓步走了过来，席地而坐。

“这里是人仙交界处的水月福地，九清的属下找来，他刚刚离开，很快回来。”

“不过建议你先喝了药，你伤得很重。”

白岛看着眼前的玉碗，心存戒备。

银发男子仿佛已经料到了他的反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碗轻轻向前一推，碗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能与苍梧打平手确实厉害，但是修仙者最忌讳心魔。”

“多谢提点，在下白岛，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灵鹿玉书，不用跟我客气。”

白岛站起身行了个礼，“我去找九清，先行告辞。”

直到走远，那道探究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

要将人看穿的眼神让白岛很不舒服，联想到剧情中玉书的介绍，白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对方。

“抱歉，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新的面孔了，看的有些久，你很可爱。”

“谢谢夸奖。”

白岛抚摸着手心中过分安静的小龙，没有再说话。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嗯？”

“有无数人想要找到我，窥探命运，你与我十分有缘，有什么想问的么？玉书知无不言。”

“那你定然已经猜到我想问什么了。”

“白岛，有些事情知道答案，并不一定会让这一生走得更顺利，在这样的前提下，你还想要问么？”

“龙魂不灭，是真的么？”

“不是。”玉书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按照九清的实力，还可以活很久。”

“请您告诉我，如何修复九清的龙骨。”

“九清是如何说的呢？”

“无解。”

“确实无解。”玉书抬起手接住了飘然落下的竹叶，递到白岛面前，“上古神龙托生于混沌之中，无人知道其从何而来，又归于何处，他们的任何一部分都是独一无二、不可追溯的，这世间的万物都不可替代。”

“这既是龙族强大的根源，又是龙族的束缚。”

白岛看着手中独一无二的一片竹叶，又在脑海中将玉书的话重新念了一遍，微微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对方的后文。

“不过见到你之后，这个答案便要改变了。”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是超出六界之外的存在，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向，或许可以一试。”

白岛压住眼中迸发出的希冀，认真地向对方致谢。

“九清带你来找我，是希望我解开你的心结，告诉你此事无解。”

“若是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恐怕会杀了我，看来我需要赶紧找个地方隐居了。”

“我很抱歉，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这条路？”

“很多人想要窥探命运，却不知道看到命运的走向也是一种命运。”

两人相视一笑。

九清回来的时候，就见白岛在抚琴，而玉书在吹笛，曲调轻快悠扬，两人之间似乎颇为默契。

和白岛一起游历的时候，对方也曾为他抚琴，而九清不善音律，只能在一旁听着，因此眼前的场景就有些过分刺眼了。

不待九清上前打断，曲子便停了下来。

“阿九！”

“怎么没有去找我？”

那双蓝眼睛“眼泪汪汪”的，白岛心里又酸又软，“抱歉，我怕打扰到你。”

“你找我从来不会是打扰。”

说话间，九清又看了玉书一眼，玉书笑着点了点头。

“先走了。”

“这里灵气充沛，也没人敢过来，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玉书建议道。

“不必。”

九清说完拉住白岛就准备离开。

白岛无奈地被对方拉走，回头看向玉书，“谢谢！”

玉书向白岛挥了挥手，直到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玉书收敛了笑意。

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马上就要变天了。

上次一战中，白岛重伤了苍梧，仙界乌烟瘴气，二人难得有了一段消停的日子。

白岛带着九清溜达到海边，海风吹来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时带着一丝丝清凉，也吹散了无尽的愁绪。

“无极海也是这个样子么？”

“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白岛虽然穿梭过无数世界，但他还没有见过龙、鱼人、海妖等等生活在海里的生物，只能凭借自己曾经听说过的故事，向九清讲述着关于“龙王”的幻想。

“这就是我听说过的‘龙王’的故事，所以海底真的有龙宫么？”

“有，你想住在海底？”

白岛摇了摇头，“不喜欢，我只是想看看新鲜。”

“好，以后带你去。”

“海里会有很多又大又闪的珍珠么？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说随云峰的木屋里太暗了，想挂几颗闪亮的珍珠。”

“我记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来。”

“阿九……”白岛捧着对方的脸，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那些碍眼的垃圾就要清理干净了，过几天，我们一起回无极海好么？我收藏了很多宝物，你一定都会喜欢的。”

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默。

“白岛，回答我。”

白岛没有说话，在九清脸上印上一吻，骤然金光大亮。

金光迅速像四周散开，将两人困在其中，咒语符文飞快地在上面流转。

封神大阵。

九清出离了愤怒，他伸手想要抓住自己的爱人，却发现无法动作。

“白岛，不管你要做什么，停下！”

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一个又一个大浪重重地拍打在大阵之上，大阵摇摇欲坠。

白岛抽出骨剑。

他知道这个阵法控制不了九清太久。

看着他最喜欢的那双眼睛变为赤红，听着对方声嘶力竭地哭喊，没有时间再给对方一个拥抱了。

“白岛，求求你——求求你——”

“求你不要这样！”

“白岛——求求你——”

“九清，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

骨剑直直刺穿身体。

“不要——白岛——”

“停下——”

“九清，记住我说的话！”

白岛闭上眼睛，手下用力，皮开肉绽，支离破碎。

血液滴落，另一个阵法迅速启动，坠落的骨头仿佛有生命一般没入昏睡的小黑龙体内，黑龙迅速膨大，沉入海底。

龙吟震荡天地，炼狱至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