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会过去，当春天来临，人们又会忘却冬日的寒冷。

整个冬天小五几乎都在善堂呆着，郑二也是，因为郑晴给郑二布置了一项任务：照顾好小五，不让她受寒。

郑二非常听郑晴的话，甚至郑重地当场发誓：“我，郑二！一定会照顾好小五！如违此誓，削去姓氏！”

大家都以为郑二大约又是去听了说书先生的故事，发起誓来有模有样的，也就没当回事，只当他小孩子心性，说说便罢了，没想到郑二竟是认真的。

白天郑二去给饭馆洗碗，有时候也会去缠着王铁匠教他打铁。虽然总是被拒绝，但时间久了，王铁匠也开始有意教他一些打铁的技巧。因为不是每天都去，所以得空了就会在家陪着小五，看小五跟着春香学一些缝纫和手工，时不时捣乱然后和小五一起去院子里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耍。

“其实我好很多了，真的！”小五病好后经常这样和郑二、平姐姐们说这句话。她真的很好多了！可是大家都觉得她很虚弱，小五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虚弱了。有次悄悄玩雪，本来只是为了试一试，谁知越玩越专心，还被郑二发现告了晴姐姐去。

晴姐姐严肃认真的神情把小五吓得半死，后来再也不敢悄咪咪玩雪了。

小五是个记仇的女孩儿，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心里悄悄记下了郑二告状的事，打算也坑他一回。想起要坑郑二，小五就在心里开心的打滚，努力压住嘴角，不让别人发现。

早春时节，万象更新。

过了一个冬日，家里的食物钱财都消耗不少。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大多还是通过农耕自给自足，其他的拿去集市卖掉，运气好些的拜个好师傅也能学到一些东西，又或者去做些加工或者倒卖的生意。

读书，仍旧是件奢侈事。

“你想读书，做官？”晴姐姐坐在长椅上震惊的看着小五。

“不是！”小五赶紧摇摇头，“我只是想学学认字，这样还能做些抄书之类的活儿，我觉得对我肯定有用！我听说书先生说前朝还有女皇帝呢，现在朝廷里还有女官的存在，我知道选拔要求肯定很高，我大概是够不上的。但是我想，读书对我一定有用！即便不是做官，也一定有其他的用处！我想去了解这个世界，也想帮助大家！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会还要大家养的废物！”

小五顿了顿看向郑晴：“晴姐姐，我知道读书一定会花好多钱，尤其是前期。但是我可以去学堂偷学呀，我学的很快的！我只想晴姐姐可以支持我就好，其他的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郑晴看着目光清澈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小五，把她搂进怀里：“小五长大了。其实晴姐姐不需要你做什么的，大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们小五也不是废物！从来都不是！”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怎么就让一个小孩子思考起了大人才去思考的事了呢。郑晴苦笑，随后低头认真地看怀里的小五：“小五，晴姐姐支持你！姐姐怎么会舍得让你自己想办法呢？这事儿啊你交给姐姐，姐姐给你办的妥妥的！”

小五略有惊诧：“可是，不用的晴姐姐，我去偷学也没人发现的，我都去过几次了的，一次都没有被发现！真的！”小五不想晴姐姐为了自己的事情付出太多，她会觉得自己欠了晴姐姐的，虽然已经欠了大家很多了，但她还是不愿欠大家的，如果晴姐姐帮了自己，以后该怎么还呀。或许永远都还不清了......那她宁可自己死在那个冬天，也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或许是猜到了小五的心思，郑晴道：“小五，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就坚定的去做，不要顾虑，只管往前走。晴姐姐和大家会永远在你的身后。”

真的吗？会有人永远在自己的身后吗？小五心里莫名悲伤起来，又想起了那个矮小模糊的身影。她抱紧了晴姐姐的腰，脸埋在衣服里默默流泪。身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在抚平小五微微颤抖的背脊，曾经也有一只温暖的手抚在小五的头顶，可是，暖意总会消退。这次，也是吗？小五不愿去想，至少现在拥有。哪怕有一天只剩下了自己，至少曾经有过，感受过，就够了。

又过了几日，得到晴姐姐支持的小五继续每日去学堂偷学，学校里学习的还是基础的识字，虽然和小五本来就认识的简体字有些差别，但是因为有了一些基础，认识起来就比课堂上的其他小孩快了许多。学堂里的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讲话之乎者也，慢吞吞的，他常常先教读写，而后让学生自己练习。这样对小五来说也方便了很多，她听完后就可以离开学堂去竹林里用树枝在地上练习写字了。

这天，小五练字久了些，从学堂旁的树林里走出刚好碰上了教书先生，愣了愣，她学着之前那个给她饼吃的书生朝先生作了一揖。

老先生停住脚步，小五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的布鞋，遂抬头看去：“先生？”

“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家里人都叫我小五。”小五认真的看着老先生，有些疑惑自己是在被打量吗？还是说被发现了偷学一事？“先生，您的名字呢？”

老先生像是被惊到了，转瞬又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娃！”他转身走到竹林旁的石桌边坐下，朝着小五招了招手。

“来，坐。”他指着旁边的石凳说道：“我姓周，名齐，你可以称我周先生。”

“周先生好。”小五离开石凳，打算再作揖却被拦住了。

“小五，对吧？”

“嗯。”

“手伸来。”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捧起小五的手，扯了扯指尖展开手心，周老先生在小五手心画了几笔，道：“认得出吗？”

“是「周」。”小五答。

周先生又在小五手心写了几个字，小五一一作答，毫无差错。

“哈哈哈哈，没白让你听这些日子课。”周老先生抚着胡子笑道。这些字他只教过一次，学堂里许多学生年纪尚小，还是贪玩的年纪，虽然被家里送来学堂启蒙，但真正好学的却不多。本来前几天郑晴来找他，他还有些犹豫，又是个女娃娃，现在看来，倒是个好苗子。可惜......是个女子。

“往后，你不必再蹲在窗边了，就和其他孩子一道来学堂吧。”

“可是，先生，我......”小五犹豫自己并没有钱买书和纸笔，也付不起学费，如何能进学堂学习呢？

“你晴姐姐找过我了，起初我是觉得你确实不必读书，我想你也明白为何，但现在我对你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小五，你为何读书？”

“我......为了知道更多，为了赚钱贴补家用，为了了解这个世界！”

“好，那我告诉你。第一，读书不一定能赚钱，或许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二，了解这个世界不一定需要读书，读书也不一定可以了解清楚这个世界；第三，为了知道更多吗？老夫如今已年近花甲，仍旧不敢说自己了解这个世界，但老夫也不得不承认，书中自有黄金屋。求知，是好事。但读书并不一定可以满足你的预想，或许到头来，只落得一切皆空。若是如此，你还要读书吗？”

周先生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击着小五的心，她感觉自己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自己的血液在翻腾：“要！我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不会后悔？我的预想能不能实现？但我知道，如果不这么选择，我一定会后悔。我想知道更多！读书习字是最好的方式，不论这黄金屋是真是假，我都要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