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五回

早春多雨,许久不见的阳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明明只是一些光亮罢了,穿透墨绿色的池塘,任由微风吹起涟漪,树影在池水中晃动,一时分不清是池塘太深还是假山太高。

小五遇到周先生次日正是旬末,每旬第九天第十天都是学生们的假日,可以用来平衡学习和家庭责任,尤其是农忙时节。

善堂是民间募捐而建,占地约半亩,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因为没有多余的钱租用土地,所以善堂的食物来源主要还是院子东侧郑晴、赵婉平等人开辟的菜园子,好在难熬的冬天过去,就又可以休整菜园子了,多了菜园的食物来源,大家心里都轻松许多。

小五昨日到家后就飞奔主屋,想要和晴姐姐说遇到了周先生,周先生还答应了她去学堂正式读书。她也很想问晴姐姐,是不是晴姐姐付出了什么,她想既然已经这样了,她要对晴姐姐和大家的每一个帮助都铭记于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们!

可是当晚主屋灯火通明,门外却堵了一群年纪稍大些的小孩子探头探脑。郑二也在其中,小五得知,原来是晴姐姐、平姐姐、春香姐、白术在一起谈事情。他们也没听清楚是什么事,只听到好像是「政策」「改变」之类的词。

小五也想靠近些听一听发生了什么?竟然需要这么郑重其事!

刚凑近,就听到晴姐姐清澈的声音传出房门:“小五、郑二、严朗,进来。”

严朗比小五大一岁,小五知道他是因为他个子和小五一般却很瘦小,在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他一个人在角落呆着,板着脸很是严肃,小五有些奇怪于是主动找他搭话,严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小五一眼,还没问什么,就被郑二拉走了:“他就那样,不要理他。”

没想到晴姐姐竟然也会叫上他。三人进了屋,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一排。

“你们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进来吗?”

“是周氏学堂的事吗?”小五迫不及待,看向郑晴问道。

“是,也不全是。”赵婉平回:“下旬开始你和严朗一同去周氏学堂读书。”

话落,三人神色各异。

“那,郑二......”小五迟疑问道。

“郑二,你不是说喜欢打铁吗?”郑晴问。

“嗯,我觉得打铁很有趣!王铁匠对我也很好,教了我好多!”郑二激动回道:“可是......小五她......”

“小五的事你不用在意,晴姐姐知道你俩感情好,她也该学些东西了,你也不用事事看顾她。这也是她的意思。”

郑二疑惑扭头看向长高了一些的小五,原来小五也不再是那个穿着厚衣服跟在他身后跑,还总是摔跤的笨蛋了。小五握了握郑二的手,笑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二哥哥。”

“嗨呀,又不是生离死别,况且严朗不是也在吗?小五、严朗,你俩去了学堂要互相照顾,好好学习知道吗?这机会可是你们晴姐姐好不容易才......”赵婉平道。

“婉平!”郑晴呵止赵婉平,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周先生看中了你俩,你们这两天好好准备,过两天去周氏学堂就好。就这样,回去休息吧。”

一行三人直至离开主屋,严朗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小五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难道不需要问下他的意见吗?不过,或许他点头同意了吧。

明月高悬,月朗星稀,一夜寂静。

菜园子很小,并不需要多少人帮忙,但是小五还是主动来了,她想自己总要做些事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否则心里过意不去。毕竟自己并不是善堂的小五,只是异世漂泊至此的一缕孤魂罢了,寄居在这个世界「小五」的身体里。如果不好好活着,首先就对不起她。

清晨的阳光格外柔和,即使用眼睛直视它,也只会晕成一团迷蒙的光影。

小五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手心和脚下松软的土壤,踩一脚就会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高低错落的土壤总会让人想要去把它踩平,土壤被压缩会不会发出声音呢?小五在心里想,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已经被踩扁的那块土壤,手指毫不费力地插了进去,带出了几粒土壤在手指上,用手捻一捻,感觉像是糯唧唧的面团夹杂了一些石子。

郑二今天也来帮忙,稀奇的是,严朗也来了。

于是,就在这个朴素的小院子东侧,几个孩子忙着忙着玩了起来,郑二抓起蚯蚓往小五面前凑,又长又粗的蚯蚓凑到眼前吓愣了小五。郑二以为小五不怕,又去吓其他人,但都没成功,只有严朗,被吓得脸都白了,大家纷纷笑作一团,滚了满身的泥土。

又有人说起,菜园子旁边应该做一个秋千,这样就可以当作「瞭望台」了,可以守护我们家的菜园子。大家纷纷叫好,计划着去哪里弄些木材和绳子。

时间自顾自流动,它从不会等待谁,偏爱谁。人类的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让自己不后悔的事。

元和九年,夏至。

善堂不远处搬来了一户人家,大家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搬来这里。毕竟这儿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居民区,不然善堂也不会建在这里了。

从马车里弯腰走出一位清雅的女子,紫藤花色的衣衫给她增添了神秘内敛的气质,盘起的发髻昭示着已为人妇的身份。她从马车上下来,衣袂翩翩,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好像一朵紫藤花缓缓绽放飘然落下。

“辛苦了!”她递给车夫银钱,声音好似夏日清冽的泉水沁人心脾。所有人都呆愣地躲在墙角看着她,听到这话恍然意识到什么,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谁知她竟走上前来,弯腰递给小五一包东西,风吹起白色的椎帽,露出半张令人惊羡的面孔:“我初来此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赠予各位小邻居,这是一些糕点,你们分着吃吧。”

回到善堂的众人围在院子里的桌前,盯着那包糕点恍恍惚惚。

“那是真的吗?”有人轻声问道。

“应该是吧。”

“我是说那个人,她......不会是什么精怪吧?世界上真有那样的人吗?也太......”

回答他的是一个脑栗儿:“你傻不傻,哪儿来的精怪,要是精怪人家能给咱们吃的吗?”

众人都清醒过来,催促着小五把油纸包打开,小五依言打开了油纸包——入目是几个表皮金黄酥脆的圆形糕点,中央点缀了几粒芝麻,形状似包子,但很明显里面的馅儿是不同于包子的。

安静的院落里出现了几声吞口水的声音,可是这里的糕点肯定是不够分的。小五双手放在袋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怎么了这是,都围在一块儿?”是平姐姐的声音!小五如释重负。

“呦!这哪儿来的?”赵婉平坐在小五身边揉着她的脑袋,道。

“是巷子里新搬来那家的夫人给的。”人群中有人回。

赵婉平眨眨眼:“那吃呗!都围着等我们晴姐姐给你们都吃光呀!”

“不够分......”小五道。

“哎呀,多大点儿事。”赵婉平拿起手里的糕点袋子,站起身问:“来,谁想吃举手!想吃的都有啊!”

话音刚落,众人一哄而上,像一群热烘烘的小蜜蜂般涌向了赵婉平:“一人一小口,多的不给噢,大家互相监督哈。”

掰开的糕点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夏至的风就这样从身着紫藤花衣衫的女子处飘来,送来月季花瓣的清香与蜂蜜的甜蜜,沁入善堂每个人的心里。

不知道是谁给小五塞了一口糕点,酥脆的外皮粘在嘴唇上,小五小心翼翼地舔进嘴里。原来,是这个味道啊——有些干涩的外皮混合松软如泥土的月季花馅儿,酥脆与柔软的完美结合。小五很庆幸自己在这儿可以品尝到这么多好吃的。有味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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