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悄无声息降临的。

不需要班主任强调什么，临近高三的时间越近，班上的同学紧迫感就越强。

以前老是迟到的，下课就出去乱逛的，偷带手机和其它电子产品的……都多了几分自觉。

七月中旬期末考试结束放暑假，八月初就回到空荡的校园。

一如以往每个被学校补课挤占的假期，各班都有哀嚎的。

不到半个月的假期，有玩得不够尽兴的，也有复习了几本教科书的。

周思琼望着乔星云安静坐在位置上神飞天外的样子，就为她心疼。

期末考试乔星云难得地发挥失常，加上之前在办公室偷听到部分她妈妈与班主任的对话，令周思琼误以为乔星云是为了升入高三忧虑。

他心中焦急，却不知怎么切入能让乔星云过得开心些。

班长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最上方写了“距高考XXX天”的字样提醒大家。

每天值日生来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上面填着的数字减一。

身边最爱玩爱闹的同学都会静下心来，在课间记几个单词或复习一首古诗。

唯有乔星云，看似只是沉默了一些，却不学习不努力，做杂事也显得有气无力，死气沉沉。

不到一周时间，年级组相继组织了各科的竞赛指导，在晚自习时间进行培训。

作为火箭班的四班人数一下少了小半，加上那些申请不上晚自习的同学，教室里只能坐一半人。

乔星云扫了一圈，和她比较熟的竟然只剩下坐在后侧的周思琼了。

晚自习没有老师坐班，偶尔班主任会过来转转，乔星云不是很在意，她陷入离别的焦躁情绪中无法自拔。

她是个很心软的人，在新闻里见到那些生离死别的场景都会难受许久，更别说要她自己离开叫了两年多的“爸”“妈”了。

且现实中她能轻易接受离别，是因为心中留着一条退路，总觉得在这个年代大家想见还是能见到的。

就好像毕业时面对同窗，大家默认以后每年都会见面，其实生活中被新的人际关系占满后，这样的约定也就自然而然作废了。

有遗憾，却不会多痛苦。

这次不一样，乔星云清楚地知道离开就是永别，她的心理没有那么强大，接受如此多的人，一下子在她的世界中消失。

其痛苦不亚于由自己选择他们的死亡。

从系统给了个确定的倒计时开始，她的心中也设立了一个倒计时。

脑子里好像有一个时钟滴滴答答的不停在响，每响一次，就是在提醒她离开的时间更近一秒。

这天晚自习，课代表们轮流在黑板上布置下作业，乔星云盯着黑板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聚焦。

看清楚黑板上的字，脑子却要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从抽屉里取出书翻开，就那么发呆，又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找一支笔，打开笔帽、找草稿纸……又是同样的流程。

这个过程中，周思琼始终注意着她，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半晌，他拿着书作掩护，挪到前座去了。

写了一张纸条给乔星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乔星云看着推到面前的纸条，才反应过来身旁有人，她像是突然活过来了，虽然没有大的动作，眼神却灵动不少。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被绑在学校的时间太多了，习惯了就好了。】

周思琼：【我记得你之前都不上补习班的，像我们这种回了家还有家教的，比较习惯这个强度。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放松放松也挺好的。】

乔星云就冲他感激地笑笑。

周思琼回她一个笑，然而内心深处并不相信是这样的原因。

怕自己直接问，她不愿意说，也怕会刺激到她。

想了半天，觉得不管乔星云心里藏了什么，转移注意力，让她发泄发泄总会有点用吧。

于是问她，【你饿吗？】

乔星云看着便签本上的三个字，歪头疑惑地看着周思琼，脑袋上好像蹦出三个胖嘟嘟的问号。

周思琼被自己的脑补可爱到，眼角眉梢自然地流出温柔的笑意。

乔星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一个男生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原本被她压下去的“他喜欢我”的念头再次甚嚣尘上。

她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像曾经初次同学神暧昧那样，带着一点好奇与隐秘的期待。

“你—想—做—什—么—”乔星云缓慢地作出这几个字的口型，随即又懊恼这模样会不会太丑？

周思琼合上书，光明正大的从教室门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前还冲乔星云使了个眼色。

后者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发现无人注意到这一幕，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作业，便也光明正大地出了教室。

一出门就见周思琼冲她挥手，二人在夜色中鬼鬼祟祟地绕到马路上，离开教学楼的范围后，周思琼问，“先吃什么？”

“都还好，没什么想吃的，我以为是你饿了陪你出来的。等等你该不会要翻墙出学校吧？”

“这个点学校超市已经关了，食堂也没饭了，想搞点吃的当然只能出去！”

周思琼理所当然地走在前方，带她去了一处僻静的围墙前，“上半截是栏杆，应该很好翻，出去就是小吃街。”

说着就激她，“怎么样，敢出去吗？”

乔星云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心中有些蠢蠢欲动，心一横，走到栏杆跟前，胳膊从空隙穿出去，试着找着力点，右脚也试探地踩在了下部分贴着瓷砖的实体墙上。

胳膊用力，两只脚都踩上去后，忍不住回头看离地面有多远。

“别看底下，你往上走，这地方不高，很容易翻出去的，而且我也会帮你。”周思琼张开双手在她背后护着。

很奇怪，明知这不是好学生的行为，心底却抑制不住地为这离经叛道的行为暗爽。

乔星云上到顶后，周思琼让她保持姿势别动，然后动作利落地三两下翻过去，跳到地上，张开手，“现在下，有我呢，不会让你摔了的。”

很少有人不为这句话动心，黑暗中，乔星云偏头看了一眼男生，黑乎乎的一个人影，双眼却不知反射了哪里的灯光，亮晶晶的。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看也不看脚下，学着周思琼快速下了栏杆。

只是技术不到位，落地时踩到石子，身体失衡，若不是周思琼接住了她，整个人肯定摔地上。

乔星云站稳后，周思琼就迅速放开手，转身辨认方向，指给她看，“那边的巷子有很多小吃摊，咱们先去哪儿吧。”

乔星云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过了马路，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将两人拢在中间，谁也不想先开口，谁也不敢看对方一眼。

说是巷子，这边的马路也能并行两辆车，约三百米的长度，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车。

夏夜这样的小吃街很受欢迎，附近的居民，如两人一般逃课的学生，刚下班的白领……人流交错。

乔星云怕被人认出来，低着头走路，路过摊子时飞快地瞥一眼。

周思琼被她这做贼样逗笑，拍了下她的后背，“有必要这样吗？现在早过了老师们的下班时间，不会碰到人的。”

“想吃什么？我去买。”

乔星云的目光会在路过的每个摊位前停留几秒，飞快翻动的铲子，“刺啦”之后冒出的油烟，浓油酱赤碰撞出的香味……

馋得她口水直冒。

只是……她摸摸肚子，遗憾地说，“这样的小吃一份就能撑着我。”

周思琼就笑，“没事儿，跟老板多要一个纸盒，先给你挑一点，剩下的都给我。”

乔星云用“你真是一个好人”的感动目光望着他，嘴上还谦让着，“这不好吧，让你吃我剩下的……”

周思琼心道，我倒是想真的吃你的剩饭，这不怕你觉得我是变态么？

他安慰道，“餐具是干净的，不算剩饭，而且我本来就饿得快，能吃很多。”

这种程度的分食算不上暧昧，加上乔星云在这个世界被管的比较严，也被家里的大厨勾去心神，很久没吃过路边摊了。

如今闻了味儿，真就忍不住了。

两人就这样从街头吃到街尾。

烤冷面、炸鸡柳、炸蘑菇、玉米芝士粒、臭豆腐……

乔星云一样吃了两三口，很快就饱了，周思琼吃得是她的三倍，竟然又买了几根炸串举在手里吃。

晚间没有白日的燥热，夜风一起，舒爽凉快。

看了下手表，晚自习快结束了，乔星云忙拍了几下周思琼，“咱们赶紧回，马上放学了，我要不从学校出来，司机肯定给我妈告状。”

周思琼手里的一堆纸袋餐盒被他卷吧卷吧塞进快要溢出的垃圾桶，带人原路返回。

回到教学楼，已经有班级灯都熄了，一楼的学生也稀稀拉拉走了不少。

乔星云收拾了包才往校门口走去。

“今天晚上我挺高兴的，谢谢你。”

谁都没有看谁。

周思琼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仰着头看月亮，嘴角的笑像印在脸上，一晚上都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