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踩着晨露去看工坊时,京郊的榆叶梅刚绽出粉白的花苞,沾着的露珠像碎银。苏微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地契,指腹反复摩挲“城西旧染坊”几个字:“昨儿托人打听的,前院能摆下十台织机,后院厢房通着水井,绣娘们洗衣做饭都方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顺着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沅蹲下身摸了摸墙角,指尖触到干燥的砖石,转头对张师傅道:“梁柱得换两根新的,窗户再往高扩半尺——绣活费眼,得让阳光多进来些。”张师傅刚点头应下,春桃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帕子攥得能拧出水:“大小姐!绣娘巷那边传疯了,说咱们工坊是‘骗劳力的幌子’,二房的人还拿了本‘账册’,说您要把绣品压价收走,再翻倍卖给绣庄!”
沈清沅的指尖顿在窗沿上。她早料到二房会刁难,却没想着对方竟会伪造账册——京里的绣娘大多不识字,一本画着歪扭数字的假账,足够搅乱人心。苏微皱着眉:“得去绣娘巷一趟,晚了就真没人信咱们了。”
两人换了素布裙,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低低的啜泣声。穿青布衫的林大娘蹲在门槛上,手里捏着本泛黄的册子,针掉在地上,丝线缠成乱团。“大娘?”苏微上前,看清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沈府收绣活,每匹纹银五分”,后面还画了个拙劣的印鉴——那印鉴样式,竟和镇国公府的差不离。
“这是二房的人今早送来的,说我要是敢去您的工坊,往后不仅接不到沈府的活,连其他府的绣庄也不敢要我的绣品。”林大娘抹着眼泪,指腹按在册子上“五分”两个字上,“我儿子咳嗽得整夜睡不着,抓一副药就要二钱银,这五分……哪里够啊?”
沈清沅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针,轻轻别回林大娘的布兜里。她从袖袋里掏出个蓝布封皮的册子,翻开时,里面工工整整写着“曦和坊工价明细”:“大娘您看,绣普通帕子,每匹给纹银一钱二;绣带花样的衣料,按花样复杂度加钱,最高能给到三钱。这是我请账房先生算好的,比京里任何一家绣庄都高两成。”
她指着册子上的格子:“这里是‘原料领用’,用了多少丝线、多少布料,都记在这;这里是‘成品验收’,绣得好的,额外给‘巧思赏钱’。往后每个月,咱们都当众对账,谁也别想藏私。”林大娘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手指却轻轻抚过册子上的字,声音发颤:“这……真能给这么多?还能让我们看账?”
“不仅能看账,还能学认字、学算学。”沈清沅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女子学那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说话的是张婆婆,巷里最老的绣娘,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磨断丝线。她年轻时被绣庄坑过,收了绣品却不给钱,从此认定“女子认字是闲折腾”。沈清沅刚要开口,柳玉不知何时来了,怀里抱着本《九章算术》,走到张婆婆面前:“婆婆,我给您算笔账。您绣一幅‘百子图’要半个月,绣庄给您纹银五钱,可他们卖给商户要二两——您要是会算,就知道中间被克扣了多少。”
柳玉翻开书,用炭笔在地上写:“五钱银子,您买丝线花一钱,买绷子花五分,实际到手只有三钱五分。要是咱们自己算清楚成本,往后跟商户谈价,至少能多赚一倍。”张婆婆盯着地上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顶针——那是她年轻时最宝贝的东西,原想着留给孙女,又怕孙女跟她一样,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她忽然把顶针解下来,放在沈清沅手里:“我去!我还能教姑娘们绣‘盘金绣’,只求你……也教教我孙女认字。”
巷里的绣娘们顿时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工坊的事,连原本犹豫的人也松了口。沈清沅正给大家讲着工坊的规矩,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明黄色的马车停在巷口,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捧着红木匣子走下来:“沈大小姐,娘娘听闻您筹备工坊,特让老奴送些东西来。”
匣子打开,两匹云锦流光溢彩,下面压着一叠银票,最底下是张皇后亲笔写的字条:“曦和坊若缺人手,可从宫里绣坊调两个老手艺人来,她们最懂织机维护。”绣娘们吓得连忙跪下行礼,林大娘更是激动得磕了个头:“娘娘都支持的事,肯定错不了!”
沈清沅捧着字条,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字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宫里,皇后看着“向阳而生图”说的话:“女子的才能,不该被‘本分’困住。”她轻声自语:“原来不是因为您是皇后,才肯帮我们,是因为我们在做的事,本就值得被帮。”李嬷嬷笑着凑近:“娘娘还说,二房那边她已经打过招呼了,往后谁再敢刁难,您只管进宫说。”
送走李嬷嬷,绣娘们跟着沈清沅回了工坊。张师傅正指挥着工匠加固梁柱,沈清沅忽然指着屋顶的破洞:“那处别封上,留着吧。阳光从这里漏下来,正好能当‘时钟’——光斑移到那边时,咱们就歇晌,移到这边时,就收工。”张师傅愣了愣,随即笑道:“大小姐想得周到!”
傍晚王氏送来晚饭时,看着满院子忙碌的身影,从袖袋里掏出个绣着半朵牡丹的帕子——帕子边缘有些磨损,牡丹的花瓣也绣歪了。“这是我年轻时绣坏的第一块帕子。”王氏摸着帕子,眼神有些恍惚,“当年我想学绣活,你祖母说‘妇人主内,绣再好也当不了饭吃’,我就把帕子藏了起来。如今看你,才知道路不是天生就有的,是走出来的。”
她把帕子塞进沈清沅手里,又递过个沉甸甸的荷包:“这里面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工坊要用钱的地方多,别让绣娘们受委屈。”沈清沅捏着帕子,指尖触到歪歪的针脚,忽然想起母亲从前总是劝她“忍一忍”,如今却敢为她撑腰。她眼眶微微发热:“娘,谢谢您。”
夜色渐深,工坊里的灯亮了起来。沈清沅铺开标着“曦和坊”的木牌,刚要提笔描色,柳玉就拿着张纸走过来:“大小姐,我算好了齿轮传动的比例,按这个改织机,能再省力一成。”张师傅也凑过来,手里拿着个打磨好的小齿轮:“我试了试,这个尺寸正好能装在织机上,明天就能给绣娘们试手。”
三人围着木牌,沈清沅忽然有了主意。她拿起针线,在木牌的角落绣了个小小的齿轮——齿轮的齿牙间缠着丝线,像把力量拧在了一起。“这是咱们曦和坊的印记。”沈清沅笑着说,“往后看到这个齿轮,就知道是咱们自己人的绣品。”
就在这时,春桃跑进来,手里拿着张名册:“大小姐,绣娘们都把自己擅长的活计写下来了,您快看看!”沈清沅接过名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林大娘:花鸟绣”“张婆婆:盘金绣”,还有人画了个小布偶,旁边写着“会绣娃娃”。
【系统提示:任务对象沈清沅,“领导力”维度成长值 8%,“社会影响力”维度成长值 7%。当前成长值:100%。解锁支线任务:助力曦和坊绣娘实现个人价值。】
沈清沅抬头看向窗外,月光洒在屋顶的破洞上,漏下的光斑落在名册上,像撒了把星星。她忽然想起林大娘白天说的话:“等我儿子病好了,我也想让他来工坊学手艺,将来做个能帮衬女子的好男儿。”原来,她们播下的种子,早已在悄悄发芽。
柳玉忽然指着窗外:“你看,榆叶梅开了。”沈清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墙边的榆叶梅不知何时绽满了花苞,月光下,粉白的花瓣像裹了层霜,却透着韧劲。她知道,曦和坊的第一缕晨光,很快就要照进这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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