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让把写着“好”字的纸条递回去时，两人的指尖触碰到一起，原本并不是什么古怪的事。

而钟听然在碰到他的瞬间就飞快将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恰好下课，之前在楼梯撞到温让的那个男生，温让听见其他人叫他殴嘉言。

此刻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催促：“走了走了。”

欧嘉言从后排挤过来，胳膊肘不轻不重的撞在温让肩上：“再磨蹭糖醋排骨可就真没了。欸——我说，你俩今天怎么怪怪的？平时不是都不等我吗？”

温让抬眼，看见钟听然已经站在了门口，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钟听然站着不动也不催促，显然是在等他。

这就是原主日常的节奏？

温让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帆布包的背带在肩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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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玻璃门被推开时，一股混着蒸汽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青禾的食堂比他记忆里的高中食堂好太多，玻璃擦得锃亮，打饭窗口上方的电子屏滚动着今日菜单，连打饭阿姨的围裙都是干净的白色。

菜品更是丰富多样，看着就很美味。

“两份糖醋排骨，一份山芋，。”

轮到钟听然时，他报菜名的声音格外清晰，“排骨多加点汁，他喜欢拌米饭吃。”

温让站在他身后半步，清楚看见打饭阿姨了然的笑：“给你同桌的吧？每次来都特意叮嘱。”

钟听然的耳朵红了，没说话，只是把餐盘稳稳端着，最后让阿姨打了一份汤。

糖醋排骨堆得冒尖显然是特意多盛的。

“我去占座。”钟听然先打完饭，自然的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就去靠窗的位置，你上次说看雨景方便。”

温让只是点点头，转头专心的挑选着看起来非常有食欲的菜肴。

欧嘉言在旁边啧啧两声：“瞧瞧这服务，比女朋友还贴心。温让，你老实交代，昨天没来上学，是不是偷偷给钟听然准备什么礼物去了？”

“没有。”温让淡淡回应，目光落在钟听然的背影上，对方正在擦窗边的餐桌，校服后背绷出清瘦的线条，阳光透过雨雾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打饭队伍排得很长，温让走到队尾，把那些议论声都听到耳朵里了。

“你看那个就是钟听然，又给温让占座了。”

“他俩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们很养眼？上周我还看见钟听然帮温让整理笔记呢，那认真劲儿……”

温让的视线越过人群，看见钟听然正对着窗外发呆，没有动筷在等他们，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

温让忍不住联想到笔记本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表情，两者莫名重合，突然觉得有些可爱。

钟听然还去隔壁另一个窗口买了几份餐后甜点，放在温让的面前。

“谢谢。”温让盘里被钟听然分了菜，他不讨厌酸甜口，但也说不上喜欢，这大概是原主的偏好。

温让把钟听然没有的菜品也分了些过去，阿姨打的分量都很足，够他们两人吃的。

“不客气。”钟听然的声音很轻，眼睛盯着自己的餐盘，长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昨天请假，阿姨说排骨炖得特别烂，还问你怎么没来。”

“我昨天不舒服。”温让坐下时，注意到窗台上摆着一盆多肉，叶片上还沾着雨珠。

钟听然的手指正轻轻碰着多肉的叶片，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现在好点了吗？”钟听然看向温让的眼睛里盛满关切，“要不要再请个假？多休息几天，我帮你把作业记下来。”

“不用。”温让夹起一块排骨，酸甜的汁水滴在米饭上，“已经没事了。”

欧嘉言端着餐盘凑过来时，坐到钟听然边上：“啧啧啧，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班学习委员眼里只有温让一个人，也不知道给我打点吃的。”

殴嘉言把鸡腿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昨天温让没来，某人一节课看了好几次空座位，物理老师点他回答问题都走神了。”

钟听然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没有的事，我只是比较关心你。”

“我可没胡说。”欧嘉言挑眉，“全班都看见了，你还帮他整理了抽屉呢，连掉在地上的橡皮都捡起来擦干净了。”

温让的动作顿了顿。

他早上脑袋一片混沌，根本没检查抽屉里有什么。

“吃饭。”钟听然把排骨往温让碗里拨了大半，试图转移话题，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温让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忽然想起笔记本里细腻的心思，更加怀疑是钟听然写的。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温让低头吃饭，余光却能瞥见钟听然的动作。

“对了温让，”欧嘉言突然想起什么，“下周运动会了，好怀念去年你跑1500的时候，咱们班女生嗓子都快喊破了，你……你现在不能参加了，她们肯定要拉我上场了。”

温让愣了一下，他大学时体能测试都勉强及格，长跑更是弱项。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了，那这么说，原主前的身体很好，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

还是说这具身体在排斥他？

“他不太舒服，不用参加。”钟听然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巧妙的支开了话题“我记得温让刚刚来的时候，你还羡慕他能上场呢，这次你不用羡慕了，你可以上了。”

“也是。”欧嘉言没多想，继续说，“那你报跳高吗听然？去年你可是冠军，今年再给我们班拿个奖项。”

钟听然的视线飘向温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没决定……如果有人加油的话，或许会报。”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连神经大条的欧嘉言都听出来了，立刻对温让挤眉弄眼：“听见没？人家等你加油呢。”

温让的指尖在餐盘边缘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钟听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目光，这种直白的注视让他有些不自在，却并不反感。

“看情况吧。”他含糊地回应，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非常好吃，一些抚平了一天的烦恼。

钟听然的眼睛明显暗了暗，却很快又扬起嘴角：“嗯……我会参加的。”

温让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强装微笑，或者是真不在意。

他不是原主，给不了对方期待的回应，但至少可以做到坦诚——在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不轻易给任何承诺。

温让想到时候自己会不会纠结钟听然喜欢的是原主还是自己……

吃完饭收拾餐盘时，钟听然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温让的手背。

这次他没躲，只是飞快的抬眼，然后把温让手里的餐盘接过拿走，自然的像是做过无数遍。

“我去倒垃圾。”钟听然脚步轻快的走向垃圾桶，背影都带着点雀跃的弧度。

欧嘉言看着他的背影，冲温让挤了挤眼：“看到没？你回来就开心成这样，你跟他说句话，他能高兴一整天。”

温让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雨。

青灰色的天空下，香樟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像无数把小绿伞。

他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巷口有一位老奶奶，她眼神浑浊没有落点，不知道在跟空气说话还是在和他说话。

“你奶奶要是还在，肯定得念叨你”

这次突然的想起，那位老奶奶应该是跟他说的。

原主的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什么呢？”钟听然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递给温让，“常温的，刚从自动贩卖机买的。”

“没什么。”温让接过水，收回心神，“谢谢。”

“不客气。”钟听然的手指在瓶身上绕了两圈，像是鼓足勇气才开口，“下午有物理实验课，要分组做实验，我们……还是一组吧？”

“嗯。”温让点头。

上什么课温让都无所谓，只有他明明都大学毕业了怎么又回来上课的无奈。

钟听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嘴角扬起，带着浅浅的梨涡：“那我提前去拿实验报告册，下午就可以直接去实验室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一起走。”温让站起身，帆布包的带子滑到胳膊上。

钟听然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放慢速度，和温让并肩走在走廊里。

雨后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你早上……”钟听然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好像没带笔记本？我帮你找了一本新的，放在你抽屉里了。”

温让一愣，已经好久没上课记笔记了，当然不记得这回事。

“谢谢。”他侧头看向钟听然，对方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

“应该的。”钟听然的声音更轻了，“你上次说蓝色封面的好看，我特意找了本蓝色的。”

笔记本的颜色都记得？

温让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矿泉水瓶，忽然意识到原主和钟听然的关系，远比他想象中更亲近。

这种亲近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渗透在日常的每一个细节里，像呼吸一样自然。

温让不明白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走到教室门口时，钟听然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温让的手心里：“下午容易困，这个可以提神。”

糖纸的塑料触感很薄，透过糖纸能感觉到糖果的形状。

温让捏着那颗薄荷糖，看着钟听然红着脸跑进教室的背影，忽然想起笔记本里面总有几页的空白。

一个诧异的念头出现，那空白不会是给日后自己再添上什么的吧？！

温让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在舌间蔓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让看着钟听然的背影，他已经拿到实验报告册，耳朵却透红，回头走来时满眼的是温让的感觉。

这个认知让温让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许占据这具身体，并不全是坏事。

至少，他有机会知道，那个在笔记本里写下“好像有点喜欢他”的少年，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话。

温让目光落在钟听然递来的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旁边还放着一支崭新的钢笔，笔帽上的小熊挂件正对着他，像是再卖乖。

温让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温让。

字迹和笔记本里的截然不同，是钟听然字迹。

温让的指尖划过笔记本的封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薄荷糖的清凉还在舌尖，带着点微甜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