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辛雪斐的眼睛，她看见莉莉丝似乎把她带到了某个海鲜酒店中。空无一人的大厅，惨白的灯光，白色的桌布，红色的椅子，以及点餐台空荡荡的冰柜和水缸，都让酒店中的气氛更显诡异。

辛雪斐也不是什么蠢笨之辈，身子颤抖。这一点是姜嬴从突然摇晃的视角中猜出来的，老实说，抖得让她头晕。

于是姜嬴闭上了眼，听着莉莉丝与辛雪斐的对话。

先是辛雪斐颤抖的声音，“这......这里是哪里啊？不......不是说要去找你的同类吗？”

虽然知道两个人都听不见，但姜嬴仍旧搭茬道：“人鱼去海鲜酒店找同类，虽然地狱笑话了些，但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了起来，“我的同类就在这里啊。不光我的，你的也是哦！”

“就在楼上，要一起上去吗？”

辛雪斐的大脑叫嚣着逃跑，但她的大腿就像扎根了，深深陷进了酒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中。

“不拒绝的话，就跟我一起上去吧！”莉莉丝的手挽上了辛雪斐瘦削的手臂，手指顺着她肌肉的脉络来回移动。

不好！姜嬴从地上跃起，向后挥手，为身后睡得横七竖八安眠的女人布下一层防护罩，就向辛雪斐和莉莉丝的方向飞去。

路上飞过男配和他的男人们堵塞的街区，姜嬴叹气，这就是男人，一种愚蠢而卑贱的存在。然后又突然心虚，这次她自己领悟出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吧。但很快，随着男配被她抛在身后，这个问题同样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莉莉丝所在的海鲜酒店，和那家医院一样，仿佛是被人暴力裁剪又暴力粘贴，贴到这个世界的图层之上的剪贴画。她没有丝毫迟疑，走进了这家酒店，因为倒霉的辛雪斐已经和怪物打了个照面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辛雪斐色厉内荏的尖叫在姜嬴脑海里炸起，姜嬴闭了闭眼，主动切断了辛雪斐那边的声音，酒店的隔音十分不好，她在下面都能听见她的嚎叫。

“我是什么？你不清楚吗？”怪物的声音回荡在灯光闪烁的楼梯间中。

“你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啊？！”

辛雪斐的尖叫带上了哭腔。

“是啊，我怎么知道啊？”第四个声音响起。

嗯？竟然不止辛雪斐一个吗？姜嬴加快了步伐。

辛雪斐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怪物身上一张五官模糊的脸绕着圆桌转了半圈，伸到了她的面前。

“你们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呢？你，你们，在手机上，在平板上，在电脑上看得，不都是我们的受虐史吗？”

成百上千个女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愤怒的质问声在走廊中飘荡，姜嬴停下了脚步。

被质问的辛雪斐脸色惨白，她看着伸到她面前，没有五官的怪物头颅，尖叫一声，起身推开椅子，连滚带爬缩进了角落之中。她的动作如同开始的讯号，在这张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旁，坐着的面色灰败的曾经的旁观者、现在的亲历者们，纷纷尖叫着四处逃逸。

但笑得灿烂的莉莉丝挡住了这间包厢唯一的出口，她的耳鳍充血而大张，在脸的两侧翕动，不再如同温室中娇嫩的花朵，反而更像吃人的霸王龙。

她尖利的指甲在深红色的门框上划过，留下四道深深的划痕。

而怪物仍旧站在餐桌之上。

它的头在空中飞舞，追逐着逃跑的加害者。

三个没有五官的头围住了躲在角落的辛雪斐。

“嘻-嘻-嘻-”

她们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包括肌肤的纹理。

“现在呢？现在认出我们了吗？”她们问。

然而辛雪斐仍是啜泣着摇头，她哪里能从文字描写认出眼前的“脸”，除了发型发色和瞳孔颜色，所有文字的描述都是为了表示她们很美，她们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清秀也好，艳丽也好，最后唯一的标准都是美。

“嘻嘻-那这样呢？”

最中间那颗人头的头发逐渐变长、变成象征着高雅的银色，“你认出叫做玛格丽特的未成年公主了吗？”

“唔-”辛雪斐哭出了声。

她想要将头埋进双膝中，但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着，只能凝视着眼前诡异扮相的人头。她认出了她。

“你想起来了吗？”

怪物重新褪去了脸上的五官和头发，她们没有嘴巴，却仍旧能发出怒吼。

包厢内的所有加害者已经被人头们赶到了角落，人头退回身体，怪物在餐桌上站起。

“为什么呢？”怪物所有的人头步调一致地歪了脑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

她的怒吼震碎了脚下的桌子，一个个女人从怪物的身体里面爬出，不多会儿，这个包厢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爬满了“人”，最中间的桌子废墟上，仅剩黑白缠绕的浓雾。

遍布包厢的她们重复着一个问题，“为什么？！”

“啊！”辛雪斐大声尖叫，她像是终于受不了了，睁开眼，却不敢去看头上趴着的女人，只盯着正中间那团浓雾，哭着怒骂，“什么为什么？我只是看看而已！谁能想到你们能活啊？！你们要□□去找作者啊！！！找我干嘛啊！！！滚啊！滚开啊！”

怪物不再说话，也不再嘻嘻怪笑，她们沉默下来，却让整个房间的氛围更加可怕。

怪物在屋内沉默，姜嬴在门外沉默。

辛雪斐心虚的辩驳声仍旧夹杂着哭腔，但她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是因为知道了怪物全是由女人组成，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对......对不起。”她啜泣着向满墙满天花板的女人们道歉，但自恶意中诞生的莉莉丝却没有感受到足够的歉意。

“你......你们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你们是活的，我，我妈爸就我一个孩子呜......我保证以后不看了，再喜欢也不看了，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莉莉丝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怪物重又变回了怪物，百来个女人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向一处汇聚的场景看着真的很吓人，就算是莉莉丝，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凭什么？凭什么？”怪物的疑问由为什么变成了凭什么。

莉莉丝感受到了怪物的情绪，如果说一开始的怪物是三分不解七分愤怒的话，那么在得知了她们遭受的一切虐待都是因为一句简单的喜欢看的真相后，怪物的愤怒达到了峰值。

“凭什么？凭什么？”怪物字字泣血，“凭什么你们喜欢看，你们想要看，我们就得遭受这一切的厄运，凭什么？！你这么喜欢看女人被虐待，你们自己怎么不去？！去被人当作玩具！去被人当作虏隶！去被人打断手脚玩弄器官！！”

辛雪婓在怪物狂风骤雨般的输出下抖着身子缩成了一团，又往墙角深处缩了缩，直到缩无可缩。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强出头，就在刚刚，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怪物并不是现实世界中，能够让她无所顾忌辱骂的“女爹”，它们是真的想杀了她。

“凭什么？”怪物的质问还在继续，房间里有人开始哭得喘不上气，但无论是怪物还是莉莉丝，都不在意牠的生命，就如同牠们并不在乎她们的生命一样。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自甘下贱，却要让我们来承担后果，凭什么？！你说呀！你说呀！！”

姜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怪物愤怒的视线从地上或坐或跪但无一例外都在瑟瑟发抖的人们身上掠过，有人无法承受她们滔天的怒意，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辛雪斐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社交网络上发表的“麻烦作者写*文就好好写*文，能不能不要在*文里搞平泉......”

她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嘻-嘻嘻-”

怪物又笑了出来，她的语调变得梦幻而诡异，“没关系的，接下来你们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我相信，你们会很喜欢这里的。”

“放心。”莉莉丝瞥了一眼嘴唇发白的辛雪斐，“是以男人的身份活着哦！”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至于你们的母父，就交给她们吧！”

“既然大家都留下来了”，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个晒干的肉条来，一条白色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另一条则是平平无奇的红褐色。她专心致志地将两条肉干螺旋缠绕在一起，细致得仿佛在做某个重大的课题。

终于缠好了，她走到离她最近的角落中，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面前，把红白交替的肉条递到她面前，“要吃点吗？”

“呜......”女人受惊地往后退去，捂住了嘴，拼命摇头。

“好吧，真可惜。”莉莉丝将肉条放进来嘴里，露出海洋霸主锋利的尖牙，“虽然串味了，也不怎么好吃，但好歹无论生死他们最后都在一起了，不是吗？”

望着眼前人愚蠢的双眸，莉莉丝做作地叹了口气，“说真的，你不该给我取莉莉丝这个名字的。”

名字具有魔力。

而“莉莉丝”，在眼前人的世界里，代表来自伊甸园的叛逆始祖。

她，一个在漫画中没有一句台词的女配，被赋予了一个饱含叛逆与反抗的名字，又被创造者倾注无穷的恨意，于是在死亡中重生，于无穷无尽的恶意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要来点吗？”莉莉丝看着终于反应过来的她的创造者，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从把牠从现实世界拉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期盼着看到牠得知自己身份那一刻的表情，而这些天的等待没有被辜负，于是她咧开了嘴，“不用担心我不够吃，我亲爱的创造者，除了你创造的原著世界，我还走遍了1183个同人小说世界，杀死了里面所有的......”

她蹲下身子，靠近瞪大了眼睛的牠，将手中的肉条残忍地塞进了牠的嘴中，“你爱的儿男们。确定不想尝尝他们的味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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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不要凝视！不要凝视！（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