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香藏兰5

荒野的风,带着深秋的凛冽和荒草**的气息,刀子般刮过林燃单薄的身体。每一步踩在枯草和松软的泥土上,都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反而衬得四周更加空旷、死寂。

离开难民潮的道路,意味着离开了相对明确的方向和人群的掩护,也彻底断绝了可能获得食物的渺茫希望。饥饿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活下去”的执念在机械地驱动着双腿。

她紧紧攥着胸口藏着种子的位置,另一只手里是那颗在路边捡到的、干瘪的野果核。这两样东西,成了她与这个绝望世界唯一的、沉重的联系。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饥饿值(濒危),脱水值(上升),体力值(耗尽)。请立刻寻找食物和水源!】系统的警告如同催命符,冰冷地提醒着她岌岌可危的处境。

食物?水源?在这片荒凉得只剩下枯黄草色和嶙峋石块的野地里?林燃茫然四顾,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历史系的知识在此刻毫无用处,她甚至分辨不出哪些野草可以充饥。一种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独感,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狠狠攫住了她。

“活下去……种下去……”福伯临终的嘱托和系统冰冷的惩罚在脑中交替回响。

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高处视野的渴望,林燃挣扎着朝附近一座低矮的土丘爬去。每爬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尖锐的石子和枯草梗硌得她膝盖和手掌生疼。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丘顶,视野豁然开朗时,一抹微弱的、几乎让她以为是幻觉的亮色,猛地撞入她的眼帘!

在土丘另一侧的低洼处,大约几百米外,竟然散落着几处低矮的、用土坯和茅草搭建的房屋轮廓!虽然大多已经倾颓,屋顶塌陷,墙壁斑驳,显然废弃已久,但那残存的烟火痕迹,在一片枯黄死寂的荒野中,不啻于黑暗中的灯塔!

村落!一个废弃的村落!

林燃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喜悦,而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可能生机的剧烈冲击!她甚至顾不上身体的极度疲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土丘的另一侧滑了下去,朝着那片废墟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靠近了,村落废弃的痕迹更加明显。断壁残垣间长满了荒草,倒塌的房梁横七竖八,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木头腐朽的气息,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破败的门窗。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有食物和水?

但林燃没有放弃。她像一头饥饿的幼兽,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开始在一间间倒塌得相对不那么彻底的房屋废墟中搜寻。她搬开断裂的木板,拨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手指被木刺划破也浑然不觉。每一次翻找都带着渺茫的希望,每一次落空都让心底的绝望加深一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听天由命时,在一间半塌的灶房角落,被一堆倒塌的土坯和茅草覆盖着的地方,她挪开一块碎裂的土砖——

一个半埋在地里的、破旧但相对完整的粗陶罐露了出来!

林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罐子周围的泥土和杂物,费力地将它拖了出来。罐子沉甸甸的!

她颤抖着揭开罐口用破布和泥巴勉强封住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尘土和轻微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借着从破屋顶漏下的天光,她看清了罐子里的东西——大半罐灰褐色的、颗粒粗糙的……糙米!虽然夹杂着不少沙粒和草屑,有些地方甚至结成了小块,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但在林燃此刻的眼中,这无疑是救命的黄金!

“米……是米!”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嘶哑低呼,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她!饥饿感在食物的刺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米放了多久,是否还能吃,直接伸手抓了一把,混合着尘土和霉味,就要往嘴里塞!

【警告:检测到食物存在高度霉变及杂质污染风险!直接摄入可能导致严重腹泻、中毒甚至致命!建议:初步筛选、清洗后,必须彻底煮熟!】系统冰冷的提示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林燃的手僵在了嘴边。看着手中灰扑扑、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糙米,理智艰难地压倒了疯狂的食欲。系统说得对,如果因为吃这个而病倒甚至死掉,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她强忍着胃部的绞痛,小心翼翼地将罐子放好,目光再次急切地扫视四周。水,她需要水来清洗和煮饭。

灶台已经坍塌了大半,一口铁锅也锈蚀得不成样子。她不甘心地在废墟中继续翻找。终于,在灶房后面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口用石板盖着的……井。

井口很小,上面覆盖的石板异常沉重。林燃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挪开一条缝隙。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涌了上来。她探头望去,井很深,下面黑黢黢的,但借着微弱的光线,她似乎看到底下有微弱的反光!

有水,真的有水!

狂喜再次涌上心头。她找来一根断裂的、相对结实的木棍,又扯下自己破烂衣襟上相对结实的一条布带,绑在木棍一端,做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打水工具”。她趴在井口,小心地将木棍探下去,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搅动、试探。

一次,两次……布条被打湿了。她费力地将木棍拉上来,布条末端果然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虽然浑浊,带着泥沙,但那是活命的水。

有了米,有了水,活下去的希望瞬间变得真实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林燃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她找到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清理出一小片空地,用碎石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坑。从废墟里翻出几块尚未完全朽烂的木柴和引火的枯草。她用破陶罐的碎片舀出井水,一遍遍耐心地淘洗着糙米中的沙粒和霉块,虽然淘洗后的水依旧浑浊,米粒也少得可怜,但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

钻木取火。这个只在书本和纪录片里见过的原始技能,此刻成了她最大的挑战。她找到一根相对坚硬的木棍和一块带凹槽的木头,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搓动。手掌很快被磨破,鲜血混着汗水滴落在木头上。

“成了!”林燃的心脏狂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引火的枯草凑近那微弱的青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柔而急促地吹气。

看着跳跃的火焰,感受着那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暖意,林燃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极度的疲惫、巨大的压力得到瞬间释放后,混合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复杂洪流。她无声地哭泣着,肩膀剧烈地抖动,眼泪冲刷着脸上的泥污,留下道道狼狈的痕迹。

火光映照着她脏污不堪、布满泪痕的脸,也映照着她小心翼翼架在简易灶坑上的、那个装着浑浊米水的破陶罐。罐子里,几粒稀稀拉拉的糙米在浑浊的水中沉浮。

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如此卑微,如此艰难。

她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那颗干瘪的野果核静静地躺在掌心,被火光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又摸了摸胸口藏着的兰花种子。

活下去……种下去……

看着罐子里沉浮的米粒,再看看手心的野果核,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她环顾这片废弃的村落。虽然破败,但这里的泥土,似乎比外面荒野的贫瘠要稍微好一些?至少,有断墙可以稍微挡风,有这口井提供水源,虽然浑浊,还有这半罐发霉的米……

这里……或许可以试一试?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更像是被那颗野果核所触动,一种源于生命最本能的冲动——既然要在这里挣扎着活下去,为什么不试着种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颗野果核?哪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仅是在等待死亡?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灶房外一处背风、相对平整的角落。这里曾经可能是屋主的菜畦,虽然早已荒芜。她蹲下身,用一块锋利的石片,开始笨拙地挖掘冻得有些板结的泥土。动作生疏而费力,手指很快被磨得生疼,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挖出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坑。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颗干瘪的野果核。然后,她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将它轻轻放进了土坑里,再用挖出的泥土,一点一点,轻轻地覆盖上去,压实。

没有水浇灌,井水太浑浊珍贵,没有肥料。她只是完成了最简单的动作:埋下。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火堆旁,看着陶罐里渐渐冒起热气、散发出微弱米香的浑浊汤水,又看了看那个埋下野果核的小土包。

火光跳跃,在她疲惫而茫然的眼中映出两点微弱的星芒。荒野的风依旧呜咽,废弃的村落死寂依旧,但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燃烧,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被埋入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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