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苏岑坐在锦瑟楼四楼,看着旁边的吴王,面上得意之色毫不掩藏。
吴王看着正襟危坐的裴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裴相真是好雅性啊……不是说裴相向来不关风月么,今日怎么还有时间来锦瑟楼听曲子了?”
裴决那边还没开口,苏岑就得意洋洋地抢着说道:“闲杂人等自然入不了裴相的眼,但裴相现在住在宣阳候府,自然就是本候的人,有本候相请,裴相怎么会拂本候的面子。”
吴王被噎住,但机会难得,还想凑过去找裴决搭话。
茶点慢慢地端了上来,苏岑看着吴王那谄媚的样子,脚一伸,就把吴王正迈向裴决的步子拦住了:“王爷,这乐会的席位都是一早就定下的,你想讲裴相来,裴相如今来了,那这位子,岂不是少了一个吗?”
吴王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位置少了一个,就是人多了一个呗,裴决是被请来的,自然不会是多出来的,他这是要赶自己出去。
一百金买来的一个位置,苏岑这三言两语地,就要把他赶出去。
吴王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一边的齐王向来与吴王交好,此时连忙走过来回护:“不少不少,不过一个乐伎而已,席位哪里有这么金贵,再添一席位就好。”
苏岑脚还没收:“这锦瑟楼的规矩齐王是不知道是吧。”
锦瑟楼作为大周乐曲第一的名楼,楼中的姑娘们都有一身非凡的技术傍身,所以有底气称自己卖艺不卖身,而之所以能一直在大周屹立不倒,还能不受骚扰,自然是因为这背后的人护着,是谁不知道,但都知道背后这个手眼通天,真在锦瑟楼闹了事,谁的身份都不好使。
齐王本来就是来劝和的,可苏岑却是谁的面子都不卖。
这一下子气氛便僵在了那里。
“苏岑。”这时一人挑帘进来,看到苏岑便开心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上次喝完酒就跑,还跑那么快,我都没追上你,说好了请我喝酒,最后那帐都是我结的。”
来人是武威王,孙千,他和苏岑一般大,刚及冠,是大周目前唯一的一个异性王,前武威王在先帝削藩时期,各路藩王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纷纷向朝廷发起了反抗,有的则是隔岸观火,想做那捕蝉的黄雀,而只有武威王旗帜鲜明地支持先帝,带兵护驾。
说来也挺可笑。
大周的王爵是世袭制,而大部分能得到封王的,无不是和皇家沾亲带故,可真到了危急时刻,保护皇家的,却是一个异姓王。
前武威王过世后,孙千继承了王位,如同前武威王一样,一直是支持朝廷,先帝薨逝那年,孙千还被他父亲以陪伴皇子为由送到了京都,这个时候外部藩王都伺机而动的时候,他却将唯一的儿子主动送过来为质,以表自己的忠心。
这也让孙千和苏岑的关系特别好。
直到前武威王过世,孙千才回到封地,不过他的封地离京都也近,两人时不时也能聚一聚,这次万寿节再即,孙千是第一个到京都的藩王。
苏岑笑笑:“这不是给你留了席位吗?可是花了我一百金呢,你知足吧。”
孙千没什么心眼,向来直率,直言道:“我又听不懂曲子,要不是看在你苏小候爷的面子上,叫我来我也不来。”
正说着,他一眼便看到了那边坐在席上像是坐在国子监一般端正的裴决,凑过去低声道:“牛啊,小候爷,你知道裴决自封相后,这两个月多少人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吗?你竟然能把他带来这里来。”
苏岑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边聊得正开心,那边的吴王和齐王已经入座了,可两人屁股还没坐稳,又有两人掀帘进来,竟是惠王和誉王。
惠王是个圆滑的,但誉王向来以清正之名传遍大周,在所有的藩王里,这两位可算是举足轻重,今日竟都来了。
看来裴决的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锦瑟楼四楼本就非寻常人能出入,分了里厅和外厅,外厅有二十个位置,里厅则只有六个。
而他们所订的位置是在里厅,与杜若之间也就一帘之隔,这里的位置一般人是订不到的,而且也只有六个席位,之前的位置早就被订完了,惠王和誉王想必是知道裴决要来,所以买通了订位之人才拿到了席位。
一时间屋中站了七个人,却只有六个位置,吴王左看看右看看,哪一个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最好只能恨恨地瞪了苏岑一眼,对齐王说道:“齐王兄,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听曲了。”
齐王正要台阶下,哪里敢挽留,只能说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吴王一走,众人便也各入各座,六座分两边,一行两座,裴决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冷眼看了整通闹剧,他前面座着的是孙千,此时正勾着苏岑的肩说话。
裴决旁边本来是齐王,但誉王和他调了位置,坐到了裴决旁边。
“裴相,久仰大名。” 誉王侧身供手,和裴决搭着话:“听说陛下亲赐的相府还在修葺,裴相暂住在宣阳候府,可还住得习惯?”
裴决瞬间想到了那满院子的花和从他窗子里飞出去的那只艳丽的蝶,但面上神色却不变,神色依旧冷淡:“多谢誉王殿下关心,一切尚好。”
他向来待人冷脸,今日已算和善了,那边的苏岑和孙千停了话头,朝这边看过来,惠王直接将齐王赶到前头去了,也坐了过来:“裴相在浙安十一年之久,如今也是刚回京都,想必对京都不甚熟悉,正好最近本王常在京都,四月正是春意最浓的时候,得了空闲不妨一起赏春游玩。”
苏岑拉开孙千搭在他肩上的手,走过去直接坐到了裴决的案上:“惠王殿下也不常在京都,论起对京都的熟悉,怕是陛下都没本候熟悉呢,惠王殿下怎么不找本候。”
这话有些冒犯,但也没说错,天子高居庙堂,整日有处理不完的政务,苏小候爷却是无所事事,从上九流到下九流,怕是没人能玩得过苏小候爷。
被他这一横.插一杠子,惠王想好的话都没法接了,但人却也不生气,立刻顺着话题便往下接:“能请得动苏小候爷自然是最好,本王求之不得,不如就后天,本王知道小候爷好酒,此次还特地给小候爷带来了一坛千里红,美酒配英雄,本想找个机会送到府上,趁此机会赠与候爷了,如何?”
苏岑喜欢喝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千里红更难得,是惠王的封地惠州的特产,他笑嘻嘻地答应下来:“既然惠王相请,本候就却之不恭了。”
三句两句间,裴决连嘴都没插上,苏岑和惠王就已经连下次见面都约上了,那边的誉王也立刻说道:“离上次来京都也已经一年了,本王最近正想着去京郊走走,不如便一起吧。”
苏岑闻言,侧头看过去,带着几分玩笑:“惠王带了好酒助兴,不知誉王殿下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誉王看向被苏岑插了话后便一言不发的裴决:“本王不好酒,没有惠王的好酒,只带了几本古籍残卷,乃是昭和帝时期张大学士留下的论著,若是候爷有兴趣,本王也可一并带上。”
苏岑撇撇嘴,瞬间对他没了兴趣。
那边的齐王见他们聊得开心,也想趁着机会搭一句,被苏岑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苏岑嘴里说着话,坐着的身子也不老实,歪歪斜斜地就往裴决那边靠,裴决本来没动,眼见他挨着了胳膊又挨着了肩,渐渐地整个身子都要靠到他身上了,面无表情地就往旁边一挪。
苏岑正笑着,身子陡然没了支撑,毫无防备“咚”一下直接便摔了下去。
众人皆是一惊。
苏岑则是直接摔愣住了。
裴决面无表情:“小候爷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候爷被摔疼了,生气了,躺在那里不动:“你扶我起来。”
誉王和惠王都上前去,却被小候爷一把挥开,仍对着裴决:“裴决,你扶我起来!”
这时正好时辰到了,纱帘被放下,六名乐女从帘后而入,各自入座,第七名,正是闻名京都的杜若,她抱着琵琶缓缓入坐,才抬眼,隔着纱帘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不由一怔,但又看了看小候爷前面正襟危坐的裴决,收了目光。
裴决没理他,苏岑又犟,谁来扶都不要,众人只好悻悻回了位置。
纱帘朦胧,杜若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只见十指纤纤,身姿窈窕。
杜若的琵琶曲是极好的,先是七人和奏了两曲,接着便是杜若的独奏。若放在往常,必然是要令众人陶醉。
可此时厅中人个个都心思各异,苏小候爷还犟在那里没起来,没人真的有心思去听曲儿。
三曲终了,众乐师要休息,待人退下了,孙千连忙过去:“我来扶你。”
可小候爷今日还真犟上了,挥开了孙千的手:“不要,他今日不扶我,我就不起来。”
此次乐会杜若会出场三次,其中还穿插着其它乐师的表演,而苏岑就这么躺在裴决身后,躺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孙千忍不住上前去:“裴相,要不您搭把手?以他的脾气,真的可能会在这里躺一晚上的。”
裴决看过去,躺了一个时辰的小候爷脸色铁青,已经气得要冒烟了,他依旧冷若冰霜,转回脸来:“那就让他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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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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