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一听这话气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来,眼底泛着红,几乎想跳到他身上去扯他的头发,朝他举起右手来:“裴决,你弄伤我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要告诉太奶奶!”
小候爷右手小指第二个关节不正常地肿胀着,青紫已经慢慢开始浮现出来,应当是刚才摔下去时不小心折到了。
孙千向来知道他的脾气,一看他手伤了,就知道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连忙想去拉他:“哎哟我的小候爷,受伤了就快起来,赶紧去包扎一下。”
见了他的伤,裴决眼底微有一丝松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随着苏岑那一声受伤吼出来,在一边侍奉的侍女立刻便朝外喊道:“快去告诉姑姑,小候爷受伤了!”
然后就看到有人跑出去,又有侍女一脸心疼地过来想要扶他,却全都被苏岑挥开了。
他就躺在那里瞪着裴决,像一个被人欺负之后的良家妇女看着一个负心汉,一幅非要他负责不可的态度。
不一会儿,锦瑟楼里的献春姑姑便赶了过来,手里身后还跟着四个姑娘,手里更是药瓶纱布备得齐齐的。
“小候爷受伤了?伤哪里了?快让我看看,小候爷别担心,已经去请大夫了!”
锦瑟楼里的献春姑姑,如今已经近五十岁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在这京都里能经营着锦瑟楼,向来是八面玲珑,一进来见苏岑还躺在地上,连忙就要过来扶:“哎哟,怎么还躺在地上,快扶小候爷起来!”
苏岑见到献春姑姑,脸色稍霁,但却仍然拒绝了献春姑姑伸过来的手,就在那里瞪着裴决。
献春姑姑一见他这样子,大概也就猜到了小候爷这伤怎么来的,身子一转,便来到了裴决身前,笑吟吟地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裴相吧,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小候爷这伤了手,疼得起不来,您就伸把手,扶一扶?”
伤了手,关起不起得来什么事?
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女子也忍不住帮腔:“对呀,看小候爷疼得可难受了。”
“手都在抖。”
“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难受没见到多少,就是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裴决面色恢复冷淡,不为所动,正转身要走,就看到门外竟然围的人越来越多,还都是姑娘,这让他一时竟想出都出不去了。
这时孙千靠过来,清咳了一声小声道:“裴相,这锦瑟楼上下一共一百六十三名女子,如果你不希望被女人淹没的话,我劝你还是扶一下。”
裴决看着外头似乎还有人过来围观,云鬓香襟缭绕,似乎马上就要挤进来,默了一瞬,瞬间权衡完利弊。
朝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手疼,抓不住。”
地上的人见他松动,越发无赖,裴决忍了忍,弯下腰去,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扶着肩膀,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时小候爷的脸色才稍缓,但仍然抱着臂,气得不想理人。
献春姑姑这时才朝外头挥了挥手:“都看些什么,回去做事。”
这时外头围着的姑娘们才一阵叽叽喳喳之后,慢慢地散去了。献春姑姑拿了药瓶,笑着去看他的手:“小候爷,伤要紧,先上药。”
那边的齐王看着献春姑姑打开药瓶就要给苏岑涂,讨好道:“这种地方的药能是什么好药,候爷千金之躯,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献春姑姑没说什么,只看向苏岑。
苏岑瞥了他一眼:“齐王殿下身娇肉贵,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喝茶听曲?也不怕这污浊的曲子玷污了您的贵耳。”
献春姑姑打开药瓶,一阵淡淡的香气瞬间便飘了出来,如百花中的晨露一般泌人心脾。
苏岑重新坐下,靠在窗边,红肿起来的手指被涂上了冰凉的药膏,缓解着伤处带来的灼热的痛楚,献春姑姑小心地替他上好药,包扎好,还心疼地嘱咐:“小候爷可要小心,这几日尽量就不要沾水了,这药一日三次,最多五天就能好。”
苏岑将那药瓶拿在手中,还不忘嘴甜一番:“献春姑姑的话我可记着了,五天没好,肯定不是药的问题,是我手指的问题。”
献春姑姑噗嗤一声笑了,奉着药的几个女子也跟着笑了。
这时却见他将手一伸,直接将那药瓶递到了裴决面前:“你弄伤的,你给我涂,一天三次,听清了没。”
他话是没错,可这语气理所当然又过分跋扈。
裴决只想快点从这里出去,看着苏小候爷骄纵的脸,知道此时不答应,怕是又要被堵在这里,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药瓶。
苏岑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一点。
这一通闹腾下来,再出锦瑟楼时,天都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苏岑走在前面,孙千夸张地替他扶着手,跟个小太监似地一路给苏岑开路,但是一脸的笑意,更像是在哄弟弟玩一样。
“小候爷受伤了,刚才抓手都抓不住,想必也抓不了缰绳,要不我送小候爷回府?”孙千站在他的马上,笑着问。
这时惠王也走了过来:“本王今日是乘马车来的,小候爷如果不嫌弃,不如坐本王的马车回去?”
苏岑瞥了一眼他的马车,随口道:“不坐,不是有人也回宣阳候府吗?让他送本候就行。”
站在一边的裴决正要上马,闻言却不为所动,直接便要翻身上马。
孙千连忙哄道:“我的小候爷,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折腾裴相了,我送,我亲自送,给你送回府,给你送回房,给你送到床上去。”
这最后一句一说出来,苏岑立刻嫌恶地推开他:“滚滚滚。”
本来还要再闹两句,可说话间苏岑忽然眉头一皱,看向了惠王的马车,那旁边还有另外一辆马车,华丽又招摇,正是他今日见过的,吴王的马车。
苏岑转身便问献春姑姑:“姑姑,吴王还在楼里吗?”
献春姑姑被他一问,稍一回想便说道:“不在,乐会结束的时候便走了。”
话才说完,苏岑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眼里甚至涌出了些许杀意,她向来见惯人的脸色,立刻想到吴王离开时的嘴脸,便明白了苏岑的担忧,不由脸色一变。
苏岑一咬牙:“那个蠢货!”
献春姑姑立刻便叫来看家护院的打手:“小候爷,这边。”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苏岑脸色难看,连忙也一同跟了过去,那边才上马的裴决只犹豫了一瞬,便也下了马跟了过去。
杜若来锦瑟楼的时间不定,且每次只弹琵琶不露面,乐会完了就会离开,献春姑姑向来是给准备了专用的马车,避开人群从偏门走的。
苏岑一行人来到偏门时,正看到吴王朝着一连马车里钻,那马车极为普通简单,驶入长街后几乎就辨认不出来。
吴王踩上去就要往里钻,苏岑骂了一声便飞身过去,连手上的伤也没顾及,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将人拖下来扔到了地上。
“哎哟我的妈呀。”吴王身形偏胖,长期懒得动弹,腰腹之间更是圆滚,这一摔,先是背着地,疼得他大叫一声,接着转身想要爬起来,可身子浮肿无力,这一转,直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撞到了头,眼冒金星,更是爬不起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吴王带的那几个人早就被孙千和献春姑姑带的人给堵住了,吴王这一摔,一时连过去扶的人都没有,直到才接到消息的齐王赶来时,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吴王,才连忙跑过去扶人。
吴王被齐王扶起来,这才看清了刚才揪他的人是谁,苏岑正插着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一瞬间刚才喝酒时的酒劲都散了,他看着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半天才呐呐地开口:“小……小候爷,你怎么在这里?”
苏岑懒得和他多说,厌恶地看着他脸上松弛颤动的肉:“本候和你说过,锦瑟楼的人不是你能碰的,你还敢到这里来堵杜若的马车?怎么,酒喝多了,脑子跟着尿一起撒出去了是吗!”
吴王虽然是个王爷,论起品级来比候府还要高,但吴王本就不是什么大的王候,又在先帝削藩时期被削了权,六个藩王里,他排也只能排个末流,连齐王都不如。
而苏岑的父亲虽去了,但宣阳候是因为护驾有功而受的封,母亲还是先帝唯一的亲妹妹,大周唯一的公主,如今他世袭了爵位,又极受天子的宠信,太皇太后更是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疼,他就是骂了,吴王也只有受着的份。
可这一天下来,先是输了赌约,又被当众赶出乐会,接着还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像头猪一样扔到地上,现在又被他骂成这个样子,吴王气得浑身都在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那边被孙千和护院们压着的侍卫,还有,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献春姑姑。
一个乐坊的老娘们儿,竟然敢用这种鄙视的目光看他!
吴王好歹也是个王,他扶着齐王站着,刚才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在脑子里沸腾起来,脸都胀成了猪肝色,今日所经历的种种像是火种一般瞬间将他整个人点燃,一瞬间什么都不顾地破口大骂起来:“本王不过找个乐伎,找个女人你也要管,这关你苏岑什么事!你为何要处处与本王作对!你们宣阳候府又有多清高?宣阳候当初取了宣阳公主,装得是一往情深,以宣阳公主的封号为自已的封号,结果呢?还不是养外室,纳妾一个没少?还生了一堆嫁不出去的娘们儿,又有多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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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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