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舒宁收到展斐的短信，说有事，去不了医院了。
当时他正在给大熊泡猫粮，小猫儿嗅着羊奶的味道凑过来叫个不停，他回了个语音之后继续照顾小猫，没多久，又收到了裴济的消息，说晚几分钟过来。
当时他没当回事，以为路上堵车什么的，等到裴济敲门时，还觉得他客气了，刚刚好准点。
一打开门，门外的男生穿着衬衫长裤，长身直立端正得很，只是一贯冷淡的脸上挂着淤青，青紫色的一块，跟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你打架了？”这是舒宁第一反应。
“没有，被狗撞了一把。”
“什么狗能撞到眼眶上？我给你找点药。”
舒宁记得家里有医药箱，一时没想起来放在哪，翻箱倒柜时听到裴济说：“不用药，你看冰箱里有没有冰袋。”
是要先冷敷来着，舒宁拿了冰袋，裹了个干净的毛巾在外面，走到裴济面前，就着手把冰袋敷在淤青的位置，问：“冰不冰？”
秋日清晨里客厅的光线并不明亮，坐在沙发上的裴济半仰着头看他，说道：“还好。”
“嗯，你自己敷下，我去看看猫。”
“猫？”裴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茫然。
其实加上手的遮挡，舒宁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却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同样茫然的神情，不知为何，一想到裴济这样聪慧端肃的人也会有这种神情，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咬着下唇没让自己露出很明显的笑，动了动贴在裴济脸侧的手，示意他：“接着。”
裴济依言托住他放下的冰袋，掌心擦过他的手指，跟冰袋是不同的凉意。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碰撞，舒宁担心小猫，赶紧松了手过去，被眼前景象给惊呆了。
搬到新家才一天，吃好喝好睡好，小猫精神头足得很，躺在猫窝里玩毛线球，结果毛线散了开，裹了自己一身，翻滚半天没解开，还把毛线球推选了。
小东西似乎也听到了舒宁进来的声音，躺着跟毛线作斗争时突兀地不动了，睁着又小又圆的眼睛望着人。
离谱中透着可爱。
舒宁这下完全按耐不住笑，“小小年纪就会这种玩法儿？猫猫可教猫猫可教。”
他轻手轻脚地捡起小猫，找着线头从它身上把毛线解开，小猫好像很通人性似的，在他手心老老实实，很放松。
“来，这个不适合你，玩这个。”
毛线球是他从衣柜底下翻出来的，放在猫窝旁边忘记收走，谁承想这只就比毛线球大一点的小猫这么胆大，直接玩了起来。
昨天跟展斐一起买的几样小玩具都丢在一旁的床板上，他捡起一个毛绒兔子，和小猫一起放在猫窝里。
小猫一点也没受到毛线球的打击，小短手扒着毛绒兔子，试探一会就开始扑腾。
舒宁摸了摸它的脑袋，就这么看了一会后突然想起裴济还被晾在客厅，一回头，见人站在门边，望向这里。
唔——应该是望着猫。
他曾在裴济的朋友圈看过叮当晒太阳的照片，想来裴济也喜欢猫，于是说道：“跟叮当是不是很像？”
“嗯。”
听到裴济的回答，舒宁笑了笑：“叮当是不是又胖了些？”
“不爱动，吃的多，是愈来愈胖了，也爱掉毛……”裴济说着停了，望着舒宁，“这很好笑么？”
“不是。”舒宁摇头，仍旧笑着，“是你一本正经地数着叮当的缺点，好笑。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是真的控制不住。”
裴济拿一种不能理解的神情看他，这让舒宁的笑点又发酵起来，直到他觉得很不厚道才勉强自己停下来。
他招手，“过来看看大熊，跟叮当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大熊？”裴济眉毛一蹙，显然又是他不能理解的状态，“这只猫叫大熊？”
“嗯，是不是很适合它？”
裴济慢慢走过来，盯着玩耍的灰猫一会，说：“……看不出来。”
“哈哈，你是不知道，它现在个头是小，力气狠劲都不一般，等长大了，一定是只威武的大猫。”
未来的威武大猫大熊此时只有手掌大，正锲而不舍地搓着爪下的毛绒兔子，时不时会上嘴啃一下，有时候一不小心爪子扑了空，整只小猫身子摔到一边去，也毫不在意，灵活地回头又把兔子捉住。
陪着猫玩了一会后，舒宁又弄了点猫粮放到一边去，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裴济是过来学习的，可不是看猫的。
他房间的书桌不大，靠着墙的话只能坐得下一个人，他就把桌子给拉了过来，摆在顶灯下面，又拖了个椅子，书桌一边放一个，刚好跟裴济对面坐。
高三国庆放了三天假，语数外也各发了一套卷子，舒宁习惯从易到难，花了大半个小时把英语写了，才开始做数学，裴济则专心致志刷他的托福卷子。
数学题没做两道，舒宁打了个呵欠。
昨天忙着安置小猫又收拾了下家里，结果弄到很晚才睡，今天又起得早，一早上也没停，现在就有点犯困，当然也不排除是他觉得数学题很无聊。
“你不喜欢数学？”
他托着下巴偷着打盹时听到裴济问，低头瞄了眼卷子上的简洁题干和简洁答案，回道：“不喜欢，太抽象了，难懂。”
“那英语呢？”裴济又问了一句。
“嗯？”舒宁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从小就专门学过，也参加了一些国外的学习活动，英语他得心应手，就没有想过喜不喜欢这种事。
假如他像普通学生一样只接受了学校里的外语教育，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擅长，可能做英语卷子也跟数学一样头疼吧。
不过万事没有如果。
“还挺喜欢的。”舒宁说道，一边又打了个呵欠，“你继续做吧，我起来晃晃。”
他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问道：“你中午想吃什么？嗯——不如我出去买个菜，做饭吃吧？”
“你会做饭？”
“会一点，想吃什么微信发给我。”
家离菜市场有段距离，舒宁从客厅橱柜顶上摸了个购物袋，拿上钥匙出了门。
客厅声音一消失，裴济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正在攒功德：想吃什么？】
他敲了两个字回过去，“都行。”
【正在攒功德：有什么忌口？】
“不吃香菜。”
【正在攒功德：我也不喜欢香菜】
裴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整个房间，这个房间他住了快十七年，此刻却觉得几分陌生。
原本斑驳的墙面上一半贴了墙纸，另一半贴着儿童简笔画，有花有鸟有树，像个小世界。
无论是墙纸还是贴画都贴得不怎么平整，底下的石灰墙总是从缝隙里冒出几条裂纹。
背着光的书架上没有多少书，倒是塞了几个纸盒子进去。
衣柜门上的锁坏掉了，用一根鞋带系着两边拉门。
床单换成了橙黄的亮色，上面种了几个胡萝卜，一摸上去，粗糙单薄，被子叠了两道放在一边，蓝白色块相间的被套跟学校发的寄宿生用品没什么两样。
明明是逼仄陈旧的房间，却透露着不合时宜的鲜亮。
就连贴满旧报纸的枯黄书桌边缘，都挂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熊猫玩偶。
房间很安静，楼下也没有小孩玩耍的吵闹声，隔壁的小猫不时呜喵呜喵弄出点动静来。
在听到一声略微尖锐的叫声时，裴济走去隔壁房间，望着打翻猫碗，把猫粮弄得满地的小猫。
他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吵闹又任性，会从角落突然窜出来撞你一下又消失无踪，会在你看书的时候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晃来晃去惊扰视野，而你一靠近它就跑开。
站了一会后，裴济蹲下来，小猫抬头望了他一眼，又继续舔猫粮去了，好像真如舒宁所说，个头小胆子大。
小猫儿嘴巴小吃得慢，好半天才吃了一点，小脑袋一起一浮，像颗暖和的毛球。
猫专注地吃着，裴济专注地看着，过了一会，他突然伸出手把小猫的背扣住，想了想，学着舒宁的动作把猫抓在手心里。
手下的触感轻飘飘滑溜溜，果真暖和。
小猫只在开始喵喵叫了两声，很快就舒服地主动用脑袋蹭他的掌心。
摸够了之后，裴济才把打翻的猫碗扶正，又把小猫放下。
舒宁拎着一袋子菜回来后，先去看了猫。
大熊吃饱喝足躺在猫窝打盹，留了一地狼藉。
他简单收拾了下，又看了眼正在做题的裴济才去做饭。
搬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一起吃饭，久违地让他有种家的感觉。
他边洗菜边哼着歌，连切菜的动作都比平常轻快。
“裴济，你能吃辣吗？”在准备调料时，他冲卧室喊了一声。
片刻的静默后，卧室门口出现裴济的身影，说道：“可以。”
他比了个OK的手势，往锅里加了点辣椒，辣椒被热油滚过，冒出浓烈的香气。
一荤两素加个蛋花汤，半小时搞定。
桌子上的菜冒着白茫茫的热气，舒宁又冲卧室方向喊了一声：“裴济，吃饭啦！”
喊完他就拿碗盛饭，半天没听到动静，走到卧室门口，“先别写了，吃饭吧。”
书桌前的裴济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抬头说：“家里有事，我要先回去了。”
舒宁脸上的笑凝滞了下，很快回道：“嗯嗯，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裴济走后，他在饭桌前发呆了一会，才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抬头看了下天花板，自言自语：“还是找师傅来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