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分完全被吸走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她得出结论。
“是地面？”怀丘适时发问，他又感觉到地面一阵轻颤。
“不止。”林奈伸出手，手里是一颗长了枯芽的瓜子仁。
“所以说这个地方一直在缓慢地吸收我们的生机，只是因为你那些植物深入地下所以才表现得格外明显？”怀丘很快就有了猜测。
“可能吧，”林奈点点头，“我刚下去就感觉到它们吞噬养分的速度不对劲，那个卷毛又说你有问题，所以我就以为是你干的。”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怀丘无奈苦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我就是想报复一下，谁知道你直接……”付里声音本就不大，在接到林奈眼刀后更是直接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谁让他哑巴的。”
“那还不是你根本就没给人机会反应……”
“好了，先搞清楚现在什么情况吧。”怀丘出声截断了两人无休止地推卸。
既然已经出现异常，那就证明这里可能不会再像林奈口中那样安全。
林奈也清楚这一点，她在怀丘出声后便不再跟付里纠缠。
“还能什么情况，不就是个干净点的垃圾桶吗？”付里嚎了半天没人理，就又凑了上来。
怀丘识趣地没有出声，毕竟他对过去的了解仅限于两人在湖边那次简略的谈话，林奈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催促着让他细说。
这两人凑到一堆，认真讨论起来还真挺像模像样。
怀丘站在一旁，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很遗憾，两个人对比一圈下来，也只发现这两个地方只有一处共同点——会让其中的生机加速流逝。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付里身上会有臭味，他在垃圾桶里待太久了，身体本就被侵蚀得很严重，只不过因为暂时脱离，所以被掩盖过去。
如果他在被姜之泽救出来后就立刻远离并且保证不会再被扔进去，那他流逝的生机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但他再次进入了类似的地方，之前好不容易恢复的那一点生机在这里很快就被消耗殆尽，露出他腐朽不堪的内里。
林奈因为她自身特质，本身拥有非常充沛的生命力，再加上这里的流逝速度还远远比不上垃圾桶，直到现在她也只是略微感受到一些疲惫。
联想到几次颤动都与林奈催动技能有关，怀丘内心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能再试一下吗？”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是他觉得有必要尝试一下，“在这里催发一些植物，但是脱离地面，就在你手里。”
“凭什么？”
“你之前试过吗？没有的话就试试吧。”
“嗤，这地方一看就没地给我种，我干嘛要白费力气。”
“试一下吧，我有些想法需要验证。”怀丘仍在坚持。
正当他以为林奈不会这么做时，她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瓜子来。
三个人围成圈，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小东西。
但是过了许久，它们依旧不肯探出头来。
“喂喂，怎么这么慢啊？之前你可不是这个速度。”
“打架跟尝试能一样吗？还是说你那个鉴谎不需要代价？说得好像我的养分不要钱无限用一样。”
“能稍微加快一点吗？不用太快，跟你刚刚那次一样就好。”
“啧，站着说话不腰疼。”林奈抬头，语气颇为不满。
但她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肉眼可见地冒出绿意。
“哇塞！好酷唔啊——”付里发出惊叹，紧跟在他身后，地面也似乎在为这新生赞叹，发出隆隆声。
“怎、怎么回事？”他稳住重心后就立刻发问。
没有人搭理他，其余两人很快就重新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只是林奈加快了手中种子的萌发速度。
随着种子抽枝发芽，这整个黑白空间也震动得愈发强烈，林奈维持着这个速度，直到她手中那些枝条长大、开花、枯死，完整走完它们的一生，她才放下手。
几片枯叶飘落，这片空间也重新归于寂静。
“吃得还挺开心。”她撇撇嘴道。
“看吧看吧，我就说这是个盗版垃圾桶，你们还不信，非得自己亲自验证一下。”
“好了，你就别添乱了。”怀丘把准备凑上去好好“理论理论”的付里扯到一边，然后朝蹲在地上检查的人问道，“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算不上新吧，”林奈拍拍手站起来，“只是想知道是它被撑死的可能性大还是我被吸干的可能性大。”
“倒也不至于这么极端……”怀丘心里多少有点绷不住。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勇敢啊……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林奈周身枝叶已经开始疯长，层层叠叠的绿色将她包裹，然后迅速转为枯黄。
如此循环着向周围辐射。
她曾经走过的地方也都渗出嫩芽，向着中心蔓延，它们似乎知晓自己即将死去，在短短数秒之间盛放，赶在死亡来临之前留下种子，种子落地之后便又是新一轮盛放。
在这枯萎与盛放之间，林奈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而与之对应的是这片金色的向日葵花海绽放的时间越来越长。
整个世界都震颤着，仿佛在因其中将要满溢的生命力喝彩，怀丘一边观察林奈那边的情况，方便随时打断她及时止损，一边在维持自身平衡，同时还要偶尔拉付里一把，让他不至于滚得太远。
哐啷……
哐啷……
上方传来钝器碰撞的声响。
怀丘抬头看去，只见之前他看到的灰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烁着，然后逐渐偏离原本的形状。
这些形状若是单独出现倒不会让人想到些什么，然而一旦连贯起来，很容易就能让人发现端倪。
那是一条锁链的剪影，链条一端通过节点连接着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另一端向远处延伸，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们周围的金色还在蔓延，并且在逐渐向上攀爬，怀丘盯了一会儿，然后朝着那金色的边界走去。
得益于这具身体不错的运动神经，他很顺利地来到两色的交界线。
很奇怪，明明他之前看到的金色几乎与灰色相接，但等他真的赶到这边却发现自己脚下仍旧接近纯白。
反倒是他们原本的位置上隐隐透出灰底。
而且，明明这里处于高位，但他往回看却发现远处那个跌跌撞撞的影子高出自己一大截。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处于一个巨大的球体内部，只不过因为某些特殊原因，里面的物体受力始终与脚下的球面垂直，再加上始终以个人为起始点的颜色变化，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处于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
看明白这点，那他们就完全没必要硬刚，以怀丘之前的经验来看，他们头上那个洞大概率就是出口，而他们要做的也只是找到那个洞的位置，仅此而已。
但还不等他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咔咔作响，发出痛苦的低吟，此时再想让林奈停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伴着一声巨响，身体顿时与周围物体分离，怀丘尽力寻找着力点固定自己，但他周围什么都没有。
原本盛放的花海因为失去营养来源迅速衰败，枯枝败叶从他眼前掠过，原本柔软的花瓣如今却成了利刃，在空中飞舞着，肆无忌惮地攻击一切它们能接触到的东西。
怀丘只能尽力用四肢护住重要部位，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他耳边的翠竹散发出幽幽绿光，将他周围的杂物轻轻拂开。
这一下落过程相当漫长，长到怀丘几乎怀疑他再次回到之前那种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摆件状态。
“咚！”
“砰！”
两声闷响接连而至。
林奈早早为自己做了缓冲，顺便稍微拉了一下她附近的付里，而怀丘离她太远，她没有办法在消耗大量精力后再跑到那么远去接人。
因此他们三人之中只有怀丘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不过还好他耳边的光芒从未散去，这使得怀丘并没有直接摔成肉饼。
即使那光芒替他承担了大部分冲击，他仍然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散了满地，却无法转动脖子去看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猜测是姜之泽之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一堆小瓶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女声：“喂，死了没？”
林奈拖着半死不活的付里走到他身边，道：“你不会也晕了吧？”
怀丘想去回答，但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微微张开嘴巴。
“嚯，好东西啊。”林奈捡起地上一个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不说话我就默认是了。”
怀丘自然说不出话，他现在还在跟这具身体斗争。
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塞进嘴里，还不等他仔细品味就被一只手捏着下巴送了下去。
林奈故技重施给付里也喂了一颗药丸，等她喂完之后，怀丘已经能驱动四肢坐起来了。
“这么管用？”见这药这么快就能生效，林奈惊讶了一下，“不愧是系统早期产物，简直跟bug一样。”
她把瓶子扔给刚刚坐起来的人，然后问道：“你从哪弄来的老古董？”
怀丘休息一会儿便开始捡他周围散落的瓶子，顺便撒了个小谎：“之前一个朋友送的。”
“那你这朋友能处啊，这可是好几条命呢。”林奈身边不知何时长出几株藤蔓，她揪下一把叶子扔进嘴里嚼两下咽下去，“你上辈子救过他命啊？”
“那不至于，”此时一旁的付里也幽幽转醒，怀丘趁机转移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嘶——”
付里看起来不太好，他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疤痕，头发里卷满了枝叶碎屑，明显在空中没少吃苦。
“我好像见着我太奶了。”他拍拍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刚刚你们说什么来着，什么救不救命的？我没太听清。”
“朋友的旧事罢了，你不用太在意。”怀丘极力规避这个话题，但架不住眼前这人是个漏勺。
“就是你之前在垃圾桶提过的那个吗？怎么突然又说这个了？我记得你不是……”
怀丘哪里知道他说的是谁，只能给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先找出口吧。”眼瞅着付里打算揪着这件事刨根问底，怀丘连忙把自己刚刚的发现搬出来紧急避险。
见两人都被这件事吸引住，他暂时将刚刚紧绷着的弦松了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