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菟丝花

舒卿昀没说话,打开门离开。

没一会儿便回来,胸口微微起伏,细微喘息。

厚厚的账本外壳略微泛黄,翘起边角。

内里最新的几页书写整齐,字迹隽利。

郁柏皱着眉看完,粗看没有任何问题,仔细瞧却能发现有几家公司金额不大,但交易频繁,总金额刚好碰到千万头额。

舒卿昀负责财务但不管具体交易,郁柏仍皱着眉,迅速拨打电话,起身去公司。

她走得利落,头也没回。

舒卿昀看着她的背影,只担心她穿得薄,会不会冷。

公司里的人因下班点已过两小时,仅剩十几人在值夜班。

火急火燎找到代理人,代理人正犯愁,郁柏走路没声音吓他小蹦一下。

“怎么样,派人去查了么?”

“那边都交了什么材料?”

代理人低着头,不敢看郁柏。

“税局那边不透露,这……无从下手啊。”

郁柏扭过头看他,声音冷如霜。

“那是你带的东西不够,今天多带点你亲自去。”

“态度放低一点,说哪怕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

代理人点点头,下楼去银行取钱。

郁柏没什么反应,只是望着窗外。

三年前,王宏许也这样玩过。

郁柏嘴角一蔑。

故伎重施,可她今年二十二了,不是刚创业时的十九岁的小姑娘了。

代理人速度快,按照她的方法找到突破口。

“那边的人说材料有很多,有一部分是对私打款的记录。”

郁柏眉毛一挑,心中有数。

“一部分?”

“是的。”

对私打款,所有企业都有,只是从不拿到明面上来讲。

公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有人举报,他们不行动就是他们渎职。

如果仅仅是这个的话,完全不足畏惧。

但他说,这只是一部分的话,就不一定了。

如果王宏许真的有更多利刃足以割她一块肉的话,她倒不如自己先割。

电话打给池宜,男人声音沉稳,等待命令。

“柏?”

“贸易部那里切断,天清直接分割总部。”

“利润先不管,首先把损失降到最低。”

郁柏在办公室坐了一个晚上,电脑的任务栏满满快挤不下。

她下发通知各部门切断联系,以免天清像两年前的天亿一样损失巨大;演算一晚的股市行情定下心;大概推测另一方的证据还有哪些,以便留有后手。

趴着办公桌睡着了,第二天代理人敲门唤醒时只觉得全身酸痛。

代理人恢复从前稳当,声音却仍带颤抖。

“主,监察大队来了。”

郁柏将耳边的头发一捋,披上外套,走出门外。

“秦队,早。”

说来巧,秦敦是郁柏的高中同学。

不巧的是,她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不会徇私。

秦敦看着郁柏本该整洁的西装外套多了几道压褶,垂眸整理心情。

一改往日严肃,轻声发布声明。

“天珠集团旗下天清珠宝控股有限公司涉嫌偷逃税款五千万,决断日期于今年年底。”

郁柏笑得僵硬,红指甲捏紧外套袖口,接过声明书。

秦敦示意队员往后回去,自己却走到郁柏身旁。

郁柏听见她如风吹花动的声音。

“郁柏,时间来得及。”

“对方举例材料类型我会派人发给你,其他我做不了。”

“你知道的,规矩内我会倾尽全力,规则不允许的,我无能为力。”

说完转身离开,郁柏还听到她说了一句很小声的。

她说:“郁柏,别熬夜,黑眼圈好丑。”

郁柏的鬓边发又溜下来,这回儿没管它。

向站得离她两米远的代理人招手,疲惫吩咐:

“去把材料想办法都整理出来,一有消息就打电话给我。”

代理人点头,目送她离开。

郁柏开车的眼睛都是模糊的,她好累。

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想办法消遣一下。

她倒头就睡,没注意到三楼下来的舒卿昀。

为她掖好被角,一点点轻柔地将浓妆卸去,露出白皙光洁的脸蛋。

他低下眼睫,他帮不了她。

他不是个商人,没有经验。

他破产,没有任何地位人脉。

他无能而无力,将化妆桌收拾干净后,想起要债的头目说过的话。

她收留他,没有对他这个没有对他丧门避譬如蛇蝎,已经是万幸了。

法院已经在拍卖他们舒家的房产,他手上的钱还完债一分不剩。

他看着郁柏,柔软绸缎将她长发散开,恬静的睡容微蹙,伸手轻抚。

摩挲她如玉般的小手,他好想帮她,哪里都帮不上她。

将夜灯亮度再调低一档,放轻脚步离开。

郁柏并没有睡太久,她隐约感觉得到舒卿昀来过。

代理人来了电话,新部分由于私卡交易,账外账。

这个定下的话,罪名不小。

可这个郁柏想都不用想,是伪造的。

郁柏让他想办法渗入一下,得到具体材料。

坐在化妆镜前,衣服还是那件,只是妆容已经不留一丝半点。

心情好上几分,卸得还行。

淋浴间热气升腾,甘珠为浴缸铺满花瓣,随后自觉关上门离开。

春末天暖,郁柏喜欢夏天。

雾红色鱼尾裙搭配耳边耀眼帕托利宝石吊坠,深显矜贵。

专柜柜员客流量少,对着门口来人一一打量。

郁柏是这座楼的股东之一,每次来消费都可以为那位幸运儿直达年KPI。

柜员看刚入门的郁柏,眼里泛着饿狼扑食的精光。

耐不住至面前招呼,郁柏了然,走进店里。

“这款换成我要的红色,和这些一起送过去。”

“把这里的交叉领换成方口荷叶边。”

……

郁柏停下脚步,驻足于一家男士高级定制礼服专卖店。

新牌子?郁柏挑一下眉,她喜欢橱柜里的那件。

颜色乌青泛着闪闪蓝光。

舒卿昀电话响起,郁柏向他要体围。

“我很久没量了。”

“你慢慢量,一个小时内发我。”

郁柏衣着不凡,进进出出每个专柜。

这家店主也不是没眼力见的,立马为她指引,热情介绍。

郁柏不爱听人讲废话,开门见山。

“你们窗里这件定一件,做的时候可以把腰再掐小一点。”

她颇有深意一笑,想起舒卿昀有力的身躯。

消遣完,将车停入车库里,刚好收到代理人整理出来的所有材料。

分为三部分:各公司之间的对私打款记录,公私卡分别入账所形成的账外账,还有一部分则是增值税企得税个税等等的漏帐。

具体的材料信息和图片郁柏一一翻阅,嘴角冷笑。

这些东西绝不是王宏许那边可以轻易搞到手的。

她公司有人不喜欢现在的待遇,成了内鬼。

材料全了,人轻易就可以揪出来。

首要还是把罪名先撤清。

“喂?郁主?”

“去税局把第一部分认了,带着我名下的流水明细和集团流水明细证明否认掉账外账和漏帐。”

郁柏放下手机提上包,淡淡看着前方。

她迟早要把洪旭杀了,一天到晚尽恶心人。

过了一周,舒卿昀收到了那件西装。

宽肩窄腰配上他高挑身材,内里涣蓝色棉织衬衫腰部被故意做小,肌肉透过布料凹凸不平。

“腰会不会有点小?”

他没听见郁柏回答,她脸上带着笑。

明白她很满意。

“给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他红了耳根,不合时宜地想起正在拍卖的舒家房产。

说出口。

“下次可以不用送礼物,直接给钱就行。”

说完看见郁柏皱眉。他又愣,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爱慕虚荣,只想要钱?

连忙找补。

“我,我只是觉得钱更实在,不至于让你花心思,少些麻烦。”

郁柏有些心疼,心中疑惑问出口:

“舒家破产后的第二天你在哪?没遇见我的那两个月是怎么过的?”

舒卿昀背过身,沉默。

高跟羽绒珍珠拖鞋在大理石上咯咯响,郁柏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她轻轻踮脚,吻在他嘴角。

“告诉我。”

舒卿昀将嘴唇咬得泛白,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郁柏不强求。

遇见他的那个夜晚,她记得他身上有着浅浅的淤青,范围很大应当刚好没多久。

白皙背上还有几道痂残留。

应该早点找到他才对,郁柏这样想。

郁柏给了他一张不限额的卡。

“钱我有,礼物你也要收。”

“夫妻之间,不必分明。”

舒卿昀望着天,眼眸又暗下去。

他们之间的沟壑越来越大,他成了她的菟丝花,只会绊着她,贪婪沁取她的所得。

她心甘情愿么,她应该也有点喜欢他吧。

颜岩和池宜虽然还在,但她已经没再叫过他们不是吗?

她应该喜欢他吧。

当晚,颜岩就被叫去了主栋。

舒卿昀一直盯着二楼看,隔着窗帘看见里面溢出的微光亮了一晚。

他红了眼眶,他们的身份差距不小,此时的他与其他两人只多一张结婚证没有分别。

他总是肖想,自己多么不同,郁柏对他特殊对待。

可现在的他,哪里又配得上这位站在巅峰的贵人呢?

连提鞋都是高抬他。

主栋花园的风冷,舒卿昀感冒了,郁柏没有来看他。

公司里每时每刻都有很多事,她停不下来。

甘珠敲敲门,告诉郁柏第二集团春嘉集团的创始人闵桦贤约她到咖啡厅一叙。

舒郁闵王四家,各行各业,唯有郁家和闵家同样做珠宝高奢。

这也是明明两家并无交集却久久僵持的原因。

咖啡厅里就她们两人。瞧见闵桦贤的背影,低头吹一口咖啡,静静等待她。

郁柏爱穿高跟,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等待郁柏入座,开门见山。

“郁柏,不合作么?”

“其实我们现在的敌人根本不是彼此,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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