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柏坐下重新点了一杯蜂蜜水，她不喜欢喝咖啡。

苦掉牙的玩意。

两人都带着笑，笑里藏针。

玻璃杯水见底，午时的烈阳仅剩几缕红光于边界。

谈话结束，各自开车对向离开。

洪旭集团的高楼里，刀削般的面庞了无波澜，沉默听着手下的汇报。

“王总，郁柏与闵桦贤下午会谈了。”

“谈了什么？”

“咖啡馆有人监察，我近不了身。”

没用的垃圾。

“没事，辛苦了。”

回到逸松庭已是天黑，走到西苑门口，整栋楼无光。

看着黑黑的楼，郁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

分不清就不要去分了。

郁柏转身就回主栋，她有时间来找他，不代表闲。

她手上有很多公司上的事要筹备处理，她的情绪不重要。

有名的地产大亨是个老婆奴，邀请所有珠宝企业赛展，为求作为他与她老婆的二十周年纪念。

最终入选集团的饰品换他手上一个不算大，却处于繁华中心带的地皮。

不大的地皮刚刚好可以建下一座名牌专楼。

所有人都争破头，郁柏自然也要分杯羹。

她翻阅手上的资料，事无巨细地整理这位大亨与他老婆的所有事迹，再去推测其中两人感情的细腻，于他所想要。

挑选合适的主石辅石，定下十版初始款式确定基调。

数位板连接电脑，敲击键盘。

水彩颜料于砚杯荡开，层层晕染围绕。

夜过半，郁柏费了点神，做好图样。

打断思绪去看手机，银行有消息，数额很大，是她给舒卿昀的那张黑卡。

不费力去查找具体消费信息。

九千万，他在法院拍回了舒家的所有房产。

郁柏一瞬间脑中有预感，她觉得他应该回来了。

出了主栋，甘珠还在那守夜。

“他回来了？”

甘珠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终究伴着郁柏这么多年，也容易明白。

“舒先生一个半小时前回西苑，半小时前熄灯。”

郁柏抬手，月色潇洒在她手上如披上朦胧银纱。

她清冷说道：“你回去吧，夜凉。以后十二点过后让手下人轮班就行。”

甘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头不语。

停顿几许后回自己的房间里。

西苑和她先前来时一样黑，只不过纱帘被拉上。

客厅餐桌上空落落只有一张黑卡，暗暗嘲笑自己。

郁柏你好可怜，用完就被这样被扔在桌上。

再环顾四周。

东西和他没来之前的一样，没有少没有多。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酒店，他都不屑于打理。

一步一步走上楼，放慢脚步，减小高跟鞋与地板的声响。

轻手打开门，脱下鞋走进房间内。

门缝的光弱，她看不清他的脸。

想开灯又怕扰醒他被他发现自己，最终只开了一盏琉璃夜灯。

看着睡梦中的他，皱着眉眼角湿润，嘴里含糊呢喃着什么。

郁柏坐在床边注视他，仔细听着，努力分辨这婴儿牙语般的梦话。

他说：“家。”

泪，落在郁柏手心。

温热在手上，冷寒在心里。

想起今天手机上的账单明细。

郁柏想，九千万也没什么。

她努力赚钱，为了让人高看，为了让母亲不再卖赝品遭人唾弃，为了让母亲性情安稳安心，为了让所有人都俯瞰她，为了让自己即要得之。

现在又多一项，她想走进他的心，给他一个家。

她先前对他是不是太冷漠？

或许她可以多来见见他？或许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近一点。

纤细的手指轻捏起一张淡紫色的餐巾纸，指尖灵巧地翻折，一朵栩栩如生的白兰花在她掌心绽放。

这还是之前小学时，手工课上老师教，她没学会。

舒卿昀坐在她旁边看见，硬是教到放学。

纸兰花轻轻在床头开着，郁柏回到主栋小睡一会儿，又回公司。

第二天，舒卿昀一下子就注意到那朵兰花，一个人坐在床上窃喜。

甘海，甘珠的女儿，郁柏在公司的助理。

喜欢玩弄人心，善谈业务，但对郁柏忠心耿耿。

郁柏问她是否有天会归摩于其它人，她说不会，她说郁柏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她笑得乐观，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吸血鬼。

郁柏也笑，原因不必深究，只要确保忠心就足够。

甘海上来递上地产大亨邀请函。

“日期在一周后，地点离公司不远的亚尔曼酒店的三楼大厅，进入密码0102。”

郁柏接过打开，瞧几眼就搁置在一旁。

停顿几秒后，目光咬住甘海，开言：

“王宏许最近过得挺安逸啊？”

再回头，口中仍说：

“把周围的珠宝公司看看好，别让他们有脱颖的机会。”

“再去熟络一下人，挑点好的给那几位常打交道的送过去。”

甘海不高，圆圆的脸让人看着还是个孩子。

“是。”

“完事，你和池宜再带几个人去微洲把合作拿了。”

甘海点点头，等着郁柏下一句。

郁柏在桌上敲三下，不再看她。

这是让她走的信号。

离开公司前看见二楼的销售部在过生日，桌上放着蛋糕和一大束的玫瑰花。

坐在车上，看着十年如一日的路径。

“黄依玉，开去溪悦花店。”

黄姐应好，给车掉了头。

店主是个温柔的女人，是郁柏创业前的好友。

郁柏太忙，时间一久，联系也少了。

看着从前的旧人，郁柏想起还算开心的时光，扬起笑容往店里走去。

女人没认出她，招呼着他丈夫来接客。

买了一束白洋桔梗配淡蓝蝴蝶兰。

买完走完，女人也没认出她来。

女人在和丈夫交谈，郁柏远远看着。

两人笑得很开心，女人轻轻拍了一下丈夫，笑得更俏皮开心。

猎猎晚风吹动着郁柏发丝也肆意飞舞，带着丝丝凉意。

不再窥看她们，坐上车。

风冷让她的声音也带上几分寒意。

“走吧，回去。”

这回不用去猜舒卿昀回来了没有，此刻他就站在花圃里。

空荡的花圃只有他的身影，萧瑟孤寂。

“种些花吧，只有草不好看。”

声音宛如晨露润泽的玫瑰，馥郁清新，带着丝丝甜意，轻拂他心尖，似玫瑰花瓣摩挲。

天边晚霞晕染，郁柏明艳动人。

一袭修身雾血色连衣裙，裙摆随风轻摆。

波浪长发披上霞光，明亮双眸而深邃，恰似还未到来的星辰。

怀中捧着一束洋桔梗蝴蝶兰，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和裙摆，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注视着不远处的他，眼中看不透情绪。

舒卿昀的心一窒。

他望的方向是主栋，他以为她会先回主栋安置的。

竟然先来的是他这吗？还带了一束花。

她在惦记他吗？

想起买花时窥见的甜蜜恩爱氛围，郁柏也想做出娇俏可爱的模样。

张扬的脸庞僵持许久，她做不出来。

俏你个头。

“郁柏，这是给我的吗？”

舒卿昀的眼睛亮晶晶，笑得可爱。

带着郁柏刚刚俏不起来的恼也褪去。

“给你的，路上遇见随便买的。”

舒卿昀笑容更甚。

郁柏垂眸。

无意看见有意买，花店不远顺手买一下。

说随便买的没错吧。

还沉浸在喜悦中，甘珠从小道里中过来。

“郁主，池宜他找您。”

舒卿昀嘴角一瞬间掉下来，眼睛的泪只要郁柏走一步就会立马流下来。

好烫，他的眼睛好烫。

“什么事情？”

“说是谈论去微州的细节。”

舒卿昀的舌头要被自己咬破了，眼泪还不能掉，他一会儿还要高高兴兴给郁柏挥手告别呢。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要，求她别去。

陪陪他吧。

哪怕一句话都不说。

“让他明天去公司讲。”

甘珠俯身点头离开，再回头呆住。

舒卿昀还是落下泪来，郁柏只是和甘珠说了一句话。

怎么就这样了？她干什么了吗？

郁柏慌了神，她不在意谁哭，偏偏是舒卿昀。

舒卿昀骂她，冷嘲热讽她都习惯，偏偏禁不住他哭。

手一下子覆在他的眼睛，她的手湿漉温热，是他的泪。

眼前漆黑，她手冰凉，带着独属于她的白兰地香味，甜腻粘人。

“不要哭，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直接告诉我。”

舒卿昀没回答，轻握住她的手放下，盯着她没回过神的双眼，吻上鲜红如花的唇瓣。

双唇紧切贴合，他的吻炽热而急切。

他的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手指深陷发间。

郁柏闭上眼，呼吸变得急促滚烫。

舒卿昀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如果池宜也这样突然吻上去。

她会生气吗？

会生他的气吗？

激烈的吻融入这炽热的夜晚。

郁柏有些腿软，低声迷离道：

“如果是池宜颜岩这样没分寸，我一定一巴掌打过去。”

舒卿昀拉起她的手，乖巧可怜，眼角的红还未褪去。

“郁柏，你可不可以只爱我一个？”

郁柏扣住他带着婚戒的手，十指相扣。

两手无名指婚戒炫丽夺目。

是她们婚姻的证明。

“舒卿昀，我们结婚了。”

“你的妻子，郁柏。”

“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

永远是多远？

舒卿昀只盼一刻多一刻，只要郁柏看见他多一刻。

那一刻便是值得。

郁柏又抱了抱他，回了主栋。

“早点睡，我还有事要处理。”

舒卿昀注视她的背影离开。

离主栋没几步，池宜在门口等着。

声音低哑，面上挂着斯文的笑。

“郁主，晚上好。”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