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
似乎有什么转瞬即逝的线索在心底划过,婴宁有些失神,便听邱知县接着说了下去。
“看那几人的特征样貌,的确是常年流窜本地的一伙人没错。我们猜测那间院子就是他们在县内的据点,地窖则用来藏匿拐来的孩童妇女。”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一伙恶人是被丢了闺女的人家杀害,可看到尸体的惨状,又不确定了。地窖中一共四具尸体,分别是两名精壮男子,还有一男一女两名老人。四人除了要害处留有野兽撕咬的痕迹,皮肤上还有许多或深或浅的爪痕,像是野狗或狼、狐等所为。
他们一个小县城,哪里有人见过如此惨烈的死相。衙门的仵作当场腿便软了,将尸体从地下拖出来时,有些肢体甚至从伤处断开,滚落在地。
“我估摸着是因为这事,才稀里糊涂传出了狐妖的说法来。”邱知县在腿上擦去手汗,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事情的确处处透着诡异,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上报。”
婴宁斜他一眼:“是没想好,还是不敢报?”
邱知县又搓了搓手。
其实听到此处,婴宁心中已迅速整理出了几处疑点。但她并没有立即说出,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那引路的孩子呢,还在吗?”
“送回去了。”邱知县一愣,“怎么,你有想法?”
婴宁有意让他多头痛一阵子,便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茶水道:“有没有的,得见过才知道。”
……
小孩子不过六七岁大,因前些日子吓掉了魂,已在床上病了好几日。
父母请了许多良医巫师来看,只说是受惊伤了元气,可换着方子调理到如今也不见好,反而是一点点地消瘦干瘪下去。婴宁到时正碰上孩子母亲扶在床头抹眼泪,她四下打量了一圈,这家人算不上十分困难,却也是经不起这样消耗的。
“这几日还喂得进吃喝吗?”婴宁摸摸小孩的额头,又摸摸手心,皆是一片湿冷。再用法术一探,三魂七魄俱全,只是似有什么东西钻进来搅动过,就如同被打散的鸡蛋黄那样乱成一团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状,只能先问了一些细节,又叫人找来些固本驱邪的艾叶、酒水之类。
孩子母亲一边啜泣一边道:“原先还能迷迷糊糊说些话,这几日愈发严重,只能喂点稀粥下去了。”
“不是说她还给官府的人指了路,那时候就有毛病了?”
“是回来之后才病倒的。我们以为是看见了死人吓的,可各位老爷都说没叫她看见。”
婴宁沉吟片刻,便先借着用艾草熏蒸穴位的动作施法,一点点将小孩子的魂魄顺回来。小儿筋骨五脏都还没长成,魂魄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更容易受伤,有时却也更容易恢复。
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孩子的魂魄大致理顺。好在其余的部分都能自行修复,若换成个大人恐怕就不成了。婴宁终于长舒一口气,随口胡诌:“听说过回光返照吗?反着来也是一样的。有时病快要好了,反而显得严重些,我看她过几日也便差不多了。”
见父母仍半信半疑,她只能哄道:“你们若不放心,便继续把原来的汤药吃着。只挑一副,不必太昂贵,见效都差不多的。”
左右都是些养生的药材,吃上个两三日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正欲再交代些,就听一声沙哑而短促的啜泣——是孩子醒了。
“真的醒了!”那母亲喜出望外,连忙攥着孩子的手,眼泪又是扑簌簌地掉下来,“多谢神仙娘子,多谢……”
婴宁连忙对天发誓:“可不敢乱喊!”
等了片刻,小孩便渐渐能坐起来了;再喂了些米粥下去,便有力气说话了。
她颠三倒四地复述那天发生的事,大概是有个老妪坐在巷口,说自己老眼昏花了,请她帮忙穿针。小孩自然是欣然应允,帮了忙之后,老妪便请她吃糕点以作感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怎么会没有了呢?”她母亲连忙追问,“后来你不是从那地窖里跑出来,还给官差老爷带了路吗?怎么会不记得?”
小孩半睁着眼,神色一派茫然。
……
原本婴宁是想看看尸体的,可惜事情过去了快一个月,知县又急着遮掩,四具尸体经过查验后便埋下去了。
她算了算时日,如今大概正是臭的时候。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条路。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条线索了。
闹市之外,一处狭窄却干净的小巷。婴宁叉腰站在案发的院子之前,右眼皮狠狠跳了跳。
果不其然。她一听说死者中有个老妇人,就想起去年还在摆摊时自己曾遇上过的那个老太太。示弱、求助、眼神不好,再加上爱在吃喝的东西里下蒙汗药——可不就是这伙人吗!
想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活人竟惨死于此,婴宁还是不免有些心情复杂。她当时还进屋后的地窖看过一圈,的确是有浅淡的人类气息,当时并未留意,如今想来,大约就是用来关那些被拐来的女人和孩子的。
正门被官府的人上了锁,她见四下无人,便纵身跃上墙檐,轻而易举地翻了进去。
院中还是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四处堆满了杂物,只不过看起来更杂乱了,除去衙役翻找的痕迹,还有明显的打动痕迹。墙根、阶下都有未冲干净的血迹,气味已不再腥锈刺鼻,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腐臭。
婴宁四下随意翻了翻,有些没了头绪。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是还找不到确切的实证罢了。
若她猜得没错,恐怕小赵如今的处境就危险了。
地窖的顶盖大敞着,即便已通了许久的风,内里的血气还是十分浓重。婴宁搓了一团火,小心翼翼地爬下去。除了尸臭和血腥,还隐约能闻见那小孩子身上的气味。
地窖内空气有些稀薄,她手心的火焰越烧越乏力,光线也就一点点暗下去。于是婴宁只能越凑越近,最终几乎是贴在墙面上寻找线索。
“呃!”
正缓慢移动着,眼角忽然被一处凸起的硬物磕了一下。婴宁眯起眼,摸索着将脸贴近那块硬物……
嗯?
她鼻尖飞快地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即将彻底消散的熟悉味道。
不香不臭,有点像蒸过糯米后晾凉的纱布味儿。
婴宁浑身一激灵,这才看清那硬物是地窖口阶梯边上砌出来的块状扶手。她想了想,忽然整个人塌陷下去,化为原型在地上助跑了两圈,身体似飞箭一般弹射起来,在空中流畅地转身、蹬腿借力——
下一刻赤狐呈现出扑咬的姿态,四脚弯曲,稳稳落在地窖正中的地面。
回头跳上阶梯,探头一看,那扶手上的的浮土被热乎乎的狐爪踏过,印上个十分不明显的梅花印。
再嗅一嗅,可不就是那股奇异的糯米纱布味吗!
……
“这案子你不必插手了。”
婴宁淡淡地吹开茶叶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凭你的本事,再查也没有意义。”
邱知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此事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限度,叫你的人都撤了吧。”
“是、是。”邱知县叹了口气,还是犹豫着道,“但这个,似乎……好像……我才是咱们沂水县的知县吧?”
婴宁莫名其妙地斜他一眼:“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呃。这个事情的逻辑应当是,我见到事态复杂,于是请你不必插手。你看对吗?”邱知县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她。
此时已是深夜,他刚准备和衣睡下,婴宁便又造访。邱知县整个人身心俱疲,又不敢忤逆她,只能拱手求饶:“宁姑娘,你家的孩子本官明日一定着人帮你去寻,行吗?天晚了,还是快些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
婴宁见他不领情,干脆道:“此案是妖邪作祟,你若觉得自己搞得定,我便不再多嘴。”
闻言,邱知县哭笑不得:“行行行,妖邪就妖邪。”
“不信?”
“信,自然信。”
婴宁冷笑道:“赵公义当日那番情状,邱大人都忘记了?”
此言一出,邱知县的笑意登时便僵在脸上。
的确。若没有那件诡事,他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怪力乱神的。
“原先只道亡者是被咬死的,民间怎么不传什么野狗饿狼,偏偏传狐妖?”婴宁抬手,将冷了的茶水泼在地上,“所谓‘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啊,大人。你道平民百姓皆没有耳目,就只知道张口胡诌的吗?”
不觉间,邱知县已出了浑身的冷汗。赵公义出事后,他有好一阵子都寝不安席,唯恐下一个受到天罚的就是自己。
他视线正涣散,忽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定睛一看,婴宁手中正拈着一根银亮的软毛。
“我在事发的地窖里从下午找到晚上,才从干结的血痕里抠出了这根儿毛。”她见邱知县看得都要对眼了,这才将白毛拿远了些,“认识吗?”
“蚕……蚕丝?”
“再猜。”
“狗毛?”
“是狐毛。”婴宁冷不丁松开手指,轻轻一吹,那轻软的毛发便迅速地飘飞而去。
邱知县连忙合掌去捕。再张开手,掌心却空无一物,什么都没能抓住。
“不是普通的狐,而是通体银白如雪的白狐。”
来喽
其实俺还没有查明白,中国本土应该是没有白狐的,那古代的白狐裘还有各种与白狐相关的志怪传说又是怎么来的……可能只是本土狐白化?等我再详细查查哦^^
改了个文名,其实现在这个我自己觉得比较顺眼啦……但是不算吸引眼球?先看看这段时间的数据有没有变化再说~如果还要改,预计改成《救苍生,我只取一半!》或者改回原来的……?(选择困难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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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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