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点整。
天早就暗下去,墨团悬在灰蓝上空,看不出是夜晚的本色还是突来的乌云。
花沼县也属震源区域。
自从地震后,因道路受阻,通讯全面瘫痪,通报的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消息传出去。
指挥总部收到消息后,立马派了一个连的侦查伞Ⅰ兵进行救援。
不过这地方的灾情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伞Ⅰ兵根本忙不过来。
此次受灾地区广,空降兵部一时半会儿也再难调遣。好歹有那么一条小路还能通行,上头才从陆路方面增派援手。
大队伍到达后不敢耽搁,一边配合空降部队的人,把重伤患者抬上直升机,一边拿着生命探测仪、跟着几条搜救犬进行搜救。
他们所处的区域,是县里人数最多、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多的是倒塌陷地的平房土房,除此之外,还有倾覆的树根植被,拦在泥路中间。
救援人员戴着头戴式手电,挖尸体、救活人。
关荣几个人一直跟在葛闻屁股后面。
过去十多个小时,一点进展都没有。现在已经是晚上,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把缠引出来。
关荣一行人跟着葛闻,所在地是一所高中,据说是县重点。
两层楼房在摧毁下合成了一层,斜斜歪歪塌陷了大半。
地震的时候,这里的孩子还在上课。
“浩哥”爪子已经刨得血流不止,再继续下去只怕是要废了,葛闻只得让它歇住,换了探测仪器。
在救出一个气息微弱的学生后,葛闻忙合伙将人抬上担架,秦玏则给人处理伤口。
葛闻瞧那孩子奄奄一息,心提到嗓子眼问道:“严重吗?”
全须全尾,外伤看上去是不严重的。
男孩有气无力地说:“叔叔,我渴……”
葛闻见状就要把荷包里的半拉矿泉水给他灌,刚伸出手却被关荣止住了。
“他现在不能喝。”
“对,先不能进食也不能喝水。”秦玏也解释说,“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葛闻咬牙,只得把水用棉签一点一点蘸在孩子唇上,希望能得到缓解。
突然,不远处不知道第多少次鞭炮声又响起。
他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废墟之上,有不少等着自己孩子的家长,他们也是这场灾难里的幸存者。
他们知道被埋在下面有多可怕,更有甚者在毫无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掰水泥钢筋,只为了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只要挖出来的遗体有被家人认领的,在场就会放一串鞭炮。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面目全非的一摊血肉里认出自己的孩子,很残忍。
鞭炮声停,红渣滓旁,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的血肉模糊的遗体,哽咽啜泣:“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她独自背起早已僵化的孩子,在遇难者名单上签字确认,背过众人,踽踽独行消失在黑夜。
没有人知道这对母子的去处。
葛闻看得眉头紧蹙。
关荣在边上瞧得清楚,忽然出声问他:“你有孩子吗?”
他仍没放弃试探葛闻。
葛闻没有立马应声,想到什么顿了顿,说:“想要一个的。”
话没说完,他无奈摇了摇头,接着投身救援。
“什么叫想要一个的?”荀野率先在识境里问。
“想要没要成,”秦玏说,“就是没有。”
白皓年不在现场,听见有了动静,便问道:“有发现了?缠果会和这个有关吗?”
“不是。”关荣一口否决。
秦玏非常捧场,饶有兴趣问道:“关荣同志怎么说?”
关荣同志怀疑他在装傻,自己都能看出来,他一个将此作为老本行干了上千年的怎么可能不清楚。
荀野见鬼一样盯着秦玏,但也没插嘴。
关荣就当单独给白皓年解释:“幻境没有丝毫动摇迹象。”
他上次在段无瑕那儿经历过一次,所以十分清楚,如果找到和缠果相关的东西,幻境会如何变化。
关荣拍拍手起身:“继续。”
说完跟着葛闻走了。
秦玏在后面看着,没有立刻跟上,想了想对荀野说:“你去别处看看。”
荀野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说:“进来之前我就看过了,样貌相似度高,应该是这个人没错。”
秦玏没直接反驳他,反问道:“信我的话还是信你的判断?”
他一向不拘小节随性不羁,自然也好说话。平时哪怕是苛责的话,寻常人也不会感觉到分毫不悦。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反问,荀野明白,他这算是下死命令。
荀野没法儿,只得往反方向去,企图找到其他破绽。
其实他也清楚,秦玏看东西的眼力比自己高不少,确实不应该凭自己的主观臆断。
秦玏最后想了想吩咐说:“去刘成健那儿。”
荀野走后,他追上继续跟着关荣。
关荣见眨眼功夫少了一个人,便问道:“荀野呢?”
秦玏没打算瞒他:“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你没去?”关荣见他迟迟没跟上,还以为也跑其他地儿去了。
秦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打哈哈道:“有点体力不支,就歇了会儿。”
“会耗体力?”关荣难得一脸稀奇,跟上次听秦玏说掌今道有宵禁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忙活了一天,他整个人却没什么感觉,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秦玏也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秦玏眉梢微扬,“维生素发完了,没东西补充体力。关荣同志该不会以为我在偷懒吧?”
关荣没接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脱下一只手套,沾满灰尘的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什么东西拍在秦玏胸口。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玏眼疾手快地接住,定眼一看,是颗糖。
关荣先前把手里的糖分给了灾区的几个娃娃,一盒下来,兜里就只剩了两三颗。
秦玏追上去,手肘碰了碰他胳膊:“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关荣瞥了一眼开屏的孔雀,无语半晌才说:“低血糖就少说话。”
开屏孔雀不明所以地小声咕哝一句:“低血糖?”
他想起来了,上次在幻境里,他跟段无瑕提过。
那本是他随便找的借口,不成想关荣居然会记下,这倒是令他愣了一瞬。
回过神,秦玏粲然一笑,毫不客气的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低头将糖纸折成什么玩意,脸鼓起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之前就想问你了,这糖哪儿来的?幻境外的这玩意儿可带不进来,除非是宿主的东西。”
“就是葛天斌的。”
秦玏手上动作忽然止住,神色稍变,抬头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葛天斌?”
他把折好的东西放进兜里,意外地朝前边的葛闻努努下巴:“那个人叫什么?”
关荣没应他。
明明都相处一天了,名字也都快叫烂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觉得秦玏在没事找事。
大概秦玏也觉得自己这样没个正形,战术性清了清嗓子,然后靠近他耳畔,隔着半掌距离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关荣眉头皱了皱,偏开头往前走,还是没搭理他。
秦玏停住步子,认真说:“说正经的。”
不等关荣回他,他自顾自说起来了。
“我入职以来,就没遇到过幻境里和幻境外的宿主是同一个姓的。”这一声传音没了平时的不正经,比以往沉稳不少。
关荣猛然顿住,侧脸盯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宿主转世之后的姓氏和上辈子的姓氏,几乎不可能重叠。
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叫葛闻,一个叫葛天斌。
秦玏干了一千多年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想而知,那他们现在已锁定宿主的真伪……
两人身处废墟,秦玏站在残破水泥板上,比关荣高了一截。
他盯着关荣,忽然抬手,指尖还未落到实处,却被关荣后退一步躲开。
他淡声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从认识秦玏以来,这人对自己不是勾肩搭背就是要勾肩搭背没勾搭成,好像特别自来熟。他和跟了自己千年的白皓年都没要好到这个程度。
细究起来,两人也才见过三面而已。
秦玏笑了笑,不慌不忙收手,双手插进“灰大褂”大兜,像是没听见那句话,理直气壮说:“都跟你说了别皱眉,老得快。”
关荣:“……”
他沉思片刻,问道:“真的不可能是一个姓?”
“可能会有,但我没遇到过。”秦玏无奈耸肩。
世间姓氏数不胜数,哪怕是赵王张李这种大姓,万物轮转下前世今生都相同,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跳下水泥板,慢悠悠转步,与关荣错开身:“还是撤了吧,别跟着了。”
“所以我们的方向一直是错的?”关荣整个人转过去看他,语气里似有不甘。
“是。”秦玏应得干脆,仿佛找错人也无甚影响。
关荣觉得头疼,盯着秦玏侧影非常不爽,语气可谓十分不友善:“你下属坑我两次了。”
第一次,荀野说“不会有下次”,然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二次,荀野说“是他准没跑”,然而,事实证明葛闻还真不是。
秦玏完全不记得关荣才说过的话,又熟稔地把手肘搭在他肩膀,咧嘴笑道:“那先攒着,上次的账不是还没算清?”
上次说出了幻境再说,最后不仅不了了之,还上人那儿蹭住了一晚,关荣还没见过他这种脸皮厚却又主动上前算账的人。
关荣拿出毕生涵养没有当众翻白眼,肩膀从他手肘下抽离撤开,兀自朝前走,临走前还朝他膝弯踢了一脚。
两人离开葛闻,走出早已看不出建筑的废墟,在暗夜里跟没头苍蝇似的,也不知往哪儿去。
秦玏双手插兜靠着钢筋短桩不动,关荣立在旁边跟人形模特一样也不动。
后者见前者心闲气定的模样,满脸写满了“不靠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觉得,要自己是煞缠者是掌今道的,也不会兜兜转转一整天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人形模特抬手看了看时间,声音冷然:“二十一点零五分。秦玏同志,你快没时间了。”
钢筋短柱还是丝毫不慌:“不急。”
人形模特:“荀野找到宿主了?”
钢筋短柱:“没有。”
“你能应付近虚无?”
“不确定。”
关荣整个人趋近于麻木,颇为无言以对。
不怪白皓年不信这个人是煞兇者,就连现在关荣也开始怀疑了。一行人马上就要生死难测,秦玏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们掌今道的投诉电话是多少?”
秦玏倏然一笑:“我是管投诉的,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成。”
“高层不作为怎么算?”关荣还是冷着脸。
“不逗你了。”秦玏笑意未收,百无聊赖地开肩活动了臂膀,看向一边山坡,“我大概知道是谁。”
ooc小剧场
关荣(捏拳)(隐忍):再次重申,我要换猪队友。
白皓年(举手):我同意。我总感觉那个姓秦的对我关哥不安好心。
秦玏(猪队友1)(正义凛然)(眼神要入党):瞎说什么大实话?
荀野(猪队友2)(装傻):阿巴阿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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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假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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