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闷雷下来,大风肆虐,气温骤降。
雨将下不下,聚拢的乌云隐在墨蓝深空,飘然吐息间似要把整片天吞没。
花沼县被夷为平地的县重点高中背面,有一处矮坡,沿路大多植被都被倾覆,枝丫朝下根朝上,顶上难得是一片平坦。
那是直升机停降点,到此地救援的指挥帐篷也搭在那儿。
两个并肩相隔半米的身影,正跟着抬着担架的救援人员往上走。
秦玏掏出兜里刚刚折好的东西,掌心一摊:“送给你,谢谢你的糖。”
“不需要。”关荣没接。
他觉得用糖纸叠千纸鹤送人这个行为很幼稚。
秦玏不恼不怒,识相地揣回兜了。
“所以是谁?”关荣回想着刚刚的话,问秦玏。
秦玏说完那句“我知道是谁”后就走上这条泥泞废道了,根本没给关荣多余的解释。
不过秦玏正等他这句话,他意味盎然地说:“我可是看准了的,我幻附的这个人离宿主近。”
“所以?”关荣耐心问道。
“所以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睁眼一看,是跟谁在一起的吗?”
关荣这下没再问,只漠然看他,一脸“你废话真多”的神情。
秦玏半天没等来下文,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行径气笑了:“关荣同志怎么不问我?”
关荣同志有些不耐烦:“你说不说?”
大概秦玏也知道他耐心耗尽,没再说多余的话,单刀直入说:“我所在的那一车,除了葛闻还有个人,叫——刘成健。”
他先前之所以没怀疑刘成健,是因为荀野和关荣都说宿主是葛闻,便也没多想。不过这下倒是显而易见了。
也正是如此,在这个信念有所动摇后,他会让荀野第一时间去找刘成健。
但现在的情况,哪怕他们知道宿主是谁,还得费时间找缠果,关荣担心来不及了。
他正要给秦玏敲警钟,就听见识境里白皓年的声音。
“我这儿有个发现你们听不听?”
他没跟队救援,此时正跟刘成健这个救援突击队总指挥待一块。
刘成健在临时搭建的救灾棚处指挥,浩哥就趴在一边的帐篷口子旁。
关荣发话:“说。”
白皓年思索片刻说:“我觉得这个刘成健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
虽然关荣知道,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哪里不对?”
秦玏则问:“你怎么觉得不对的?”
“当狗的直觉。”白皓年先回答了后者的问题。
秦玏稀奇:“那狗子怎么没发现?”
“嗯?”白皓年似乎不明白,他把目光投向排排休息的搜救犬身上,“除了我还有别的犬?”
刚到指挥地的荀野:“……”
白皓年眼珠子一转,把周围的风吹草动收入眼里,正好瞧见先一步上来的荀野。
他没想过秦玏说的就是荀野,就也没多问什么,回答了上一个关荣的问题:“之前不管什么,这个刘成健都是亲力亲为。现在虽然也忙于救灾工作,但我觉得他这会儿有点毛躁,或者说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
荀野听了他的话,把目光也落到救灾棚里的刘成健身上。
彼时刘成健正拿着对讲机说什么,一只手呈握拳姿势,抵在桌子上,无意识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然后揣进了裤兜。
根据他们一天的了解,作为一个英挺刚毅的精兵,这绝不是高度紧张下他会有的动作。
关荣正理着白皓年说的话。
上次的幻境里,他知道宿主是段无瑕,没有注意过宿主的小动作。而且他不是时时刻刻跟在段无瑕旁边的,根本不知道段无瑕是否也有白皓年说的这种状况。
这次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作为旁观者的白皓年,看得更为清楚。
像秦玏和荀野,听见力不从心四个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荀野说:“我跟着他。”
说完他就跑到救灾棚子里盯着刘成健一举一动。
白皓年见他匆忙行迹,这才反应过来:“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宿主?”
“你立功了。”秦玏玩笑说,“你要是我手底下的人,回去高低得给你加年终奖。”
荀野还抽个空应个声:“我立功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给我加过什么。”
这时沉默了半晌的关荣突然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问的,为什么宿主会有所谓“力不从心”的情况。
秦玏听出了他的话中意,解释说:“因为,距离他死亡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二十一点三十分。
骤然降雨,瓢泼肆虐,
两人冒着风雨到了坡顶平坦地后直窜入巴掌大的指挥棚,一身湿,贴着棚杆拧了拧湿重的衣物。
关荣瞥见这山坡背面,有条河,正是他们来时沿路所经的河。水位似乎比白天高了不少,估计地势稍低的地方已经被洪水围住了。
刘成健和荀野,还有几个空降部队的官兵背对着他们,正商议着什么。
刘成健眉间尚未舒展,从今天早上到六方区后,连把脸都没来得及洗,现在还是一脸黑。
他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拿着笔在地图上和众人商议着比比画画。
“有什么发现?”秦玏在识境里问荀野。
“他兜里有东西。”荀野说,“从我到这里开始,这期间他的手就没拿出来过,在摩挲什么,但我没听出来。”
关荣闻言看去,刘成健左侧裤兜涤棉布料轻微起伏,确实像手指在游动。
刘成健言语忽地激动起来,盖过雨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
他空着的右手成拳打在桌子上,抬眼看向空降兵连长宋国庆:“炸不炸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这得交给爆破部队、水电总部的专业人士。就算咱们能炸,炸药哪儿来?卫星电话已经没电了,现在必须出去联系外援进行爆破疏通,花沼很有可能被淹没!”
宋国庆略带焦灼地说:“光是一架直升机无法带走所有的幸存灾民,而且现在这个天,空中可见度非常低。”他似是悔恨地一拍脑门,“我们的救援装备里独独漏了橡皮艇。”
“发生什么了?”关荣直觉不好,他没直接插话,而是在识境里问荀野,“和河水异常涨势有关?”
没等荀野回,白皓年抢先一步开口,佩服说:“关哥,我突然觉得煞缠者这个职业也挺适合你的。”
关荣没打算和他深论干什么工作这个问题。
“上游的卉丹县下了一天的暴雨,距离此地有二十多公里。”荀野做补充,“换其他地儿最多救援行动困难了点,但花沼依河,刚刚进来那条路又发生山体滑坡,沿着往下还有好长一段路垮塌入河,下游处已经被完全堵死。依照这个上涨速度,不出四个小时就能把花沼淹了。”
恰巧这时刘成健拍桌,又说:“整个扬城的灾情都是难以想象的,指挥总部不一定能及时注意到这里,总要有人把花沼的情况汇报给上头!进出县城唯一的路已经没了,现在唯一能把消息带出去的就是你们了!你要是再犹豫,整个花沼都要完!”
宋国庆一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披上雨衣径直往外走,语速极快地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说:“通知下去,防寒雨衣发给灾民。重症伤患先上机,能载多少载多少!速度!”
等宋国庆走后,刘成健才注意到冒雨上来的关荣两人。
他将两个落汤鸡打量了一遍,抿唇不语,片刻后才说:“我知道你们在家也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但那些被埋在废墟之下的人,也是别人的心头肉。既然你们选择跟过来,就得有吃苦的准备。”
他说得隐晦,两人也听得明白。
秦玏装模作样哈手,哆嗦着说:“给我们十分钟。”
关荣也佯装咳嗽,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双手抱臂,真像病得不行的样子。
荀野装模作样地给两人递了干帕子。
刘成健见他俩这模样不忍心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不远处的浩哥将一幕幕看得一清二楚,不免咂舌:“我说错了关哥,我找到更适合你的职业了。”
关荣:“?”
白皓年:“我送你出道吧。”
关荣:“……”
秦玏拱火:“我看行。”
白皓年还给关荣单独传音:“其实这个煞兇者演技也不错。”
被人腹诽的秦玏收回心思,正打着自己的算盘,没话找话说:“刘副队入伍多少年了?”
“十八岁算起,”刘成健静静地望着黑夜里的滂沱大雨,像是要透过那被蹉跎的尘间、从早被锁链封锁的过去,翻找记忆,“十五年有了。”
“十五年啊。”秦玏思索了会儿,不动声色朝他靠近,“那刘副队岂不是经常奔走在一线?家里人不担心?”
“这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使命和追求,我家人会理解的。”刘成健语气如常,只是手上动作僵了一瞬,而后又开始反复摩挲兜里的东西。
这个细节被关荣看在眼里,他死死盯着刘成健的手,闲聊家常般说:“我听说副队刚结婚,还在婚假期。”
话落不等刘成健应声,骤然一刹地动山摇,几人只觉得两眼发昏。
一行人在震后废墟待了一天,又亲身感受到灾后各种重创,出现这种情况,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余震。
“余震了?”白皓年第一个出声,一副嗓音惊魂未定。
秦玏了然于胸,没给多余的解释。
关荣也蹙眉不语。
晃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定睛看去,这里的一切分明都好好的,刚刚的震感似乎只是错觉。
“不,不是。”荀野说,“是幻境动了,卫真他们找到点子上了。”
刘成健和他们仿佛不在一个时空,但对关荣说的话缓了会儿才有反应。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意为之一般跳过那个问题:“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宋连长在安排灾民撤离,你们去帮他。”
命令下达了,两人却都没有动。
直到刘成健再一次催促,两人才打算装装样子,背了个身。
“他在逃避。”关荣说。
秦玏觑了一眼身后的人,视线扫到他一直揣在兜里的手,转过头在识境里说:“他兜里的东西得想办法弄出来。”
荀野在狭小的棚子里也打量他,问道:“怎么搞过来?”
“抢?”白皓年没头没脑问。
这话一说出口,离刘成健最近的关荣秦玏两人恰好对上眼。
ooc小剧场
关荣(一脸不关心):忙着找缠果,下一个。
秦玏(忙摆手):过过过,别打扰我和关荣同志的独处时光,下一个。
A(嘴角一抽)(放狠话):你等着吧。
白皓年(弱弱举手):我什么时候能恢复人身,这个视角脖子很酸很辛苦的。
A(一本正经):你应该说‘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白皓年:……
荀野(深思熟虑):想改个名儿。
A(举反对牌子):申请驳回,下一个。
刘成健(轻咳一声):我是不是要下线了?
A:涉及书透,拒绝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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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催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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