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天气越发的冷了。

陆夫人在大厅中间升起了火炉,围着火炉摆着几张沙发椅。烟气随着长长的管道排到地面,室内顿时变得暖融融的。

陆宁最常做的就是靠在沙发上,依偎在陆夫人身边,拿着一本书,听着她慢慢地念。

陆夫人的声音温柔清越,闭着眼睛听着她的声音,陆宁感觉到她们从未有过的接近,似乎时间都流动得慢了起来。

午饭后,陆夫人带着陆宁去了三楼那些紧闭的能源中心。

“我年纪大了,你提前先了解下这些东西。”陆夫人掏出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拧开门锁推开,“等我先你而去,你也好继续生活。”

“您说什么呢。”陆宁打断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我弄不懂这些东西,也不会做饭,你还要好好顾着我。”

陆夫人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房门打开,透出幽幽的绿光。

这个房间有卧室两个那么大,无数线路紧贴着墙壁,穿过一个巨大的操作台,最后汇聚到中间一个一人高的玻璃容器里。绿光就是从这个容器里发出。

容器里堆积着数十块黑色的晶体,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看起来就像是煤精。陆宁想起她房间里的小玻璃灯也装着这样的东西。

“这是能源块。”陆夫人抚摸着玻璃,“人类之所以能从末世苟活到现在全靠着这种新型的能源,这种能源转换装置就是我曾经的主要课题。现在整个堡垒的正常运转全靠着这些能源的供给,电力,通风,下水,安保……”

陆宁走近这装置。

她的心脏一瞬间跳得极快,仿佛能感觉到血液正在砰砰地撞击着血管,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这些东西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她不受控地抚摸上那玻璃,一瞬间那绿光大盛,那些黑色晶体一块块都猛地跳跃起来,横冲直撞,玻璃容器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痕。那一捆捆电线激起绿色的火花,整个堡垒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

“怎么回事!能源怎么会突然暴动!”陆夫人冲到操作台前,快速按下几个控制键却无济于事。

下一秒,灯全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那片惨绿的幽光。

陆宁狠狠地按住自己的心脏,贴着墙壁瘫坐着,身体几乎不受控制。

黑暗中一时只听到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咔嚓。”细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

陆夫人面色惨白:“糟了,能源失效,它们,它们出来了。”

那开锁的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是另外一间陆宁从没踏足过的房间。

“隔壁是什么东西?”陆宁紧紧地揪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费力地移到房门边,狠狠地把门锁死。

“是,是……”陆夫人的瞳孔慢慢放大,“异种。”

“为什么会……”

“是我的研究对象!”陆夫人颤抖着,“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下过研究!本来不会出事的,都好几年了,它们被牢牢地锁起来了。”

“它们?”陆宁头脑一晕,“到底有几个?”

“三,三个。”陆夫人不在隐瞒,她支撑着控制台不让自己倒下,“为什么能源会,会突然,这从来没有发生过!”

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前经过。陆宁竖起手指让陆夫人赶紧别说话。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慢慢远去,陆宁紧贴们不敢放松,贴着锁孔往外看,一片漆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头一片安静。

“它们是不是走了?”陆夫人轻声问。

陆宁的脑子抽抽地疼,突然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像有一根丝线从她脑海中剥离,沿着锁孔,像一根小心翼翼的触角,慢慢慢慢地探了出去。

丝线贴着墙角移动。

她“看”见了一只一人高的怪物,它长得就像是巨大的黑蚂蚁。它们沿着走廊下楼,在大厅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它似乎没有什么智力也不会开门。然后就顺着排气的管道慢慢爬了出去。

还有两只呢?它们在哪里?

小触角突然急速颤动起来。

“咣当”一声。

陆宁迅速后退。紧闭的大门被狠狠地撞击着。外面的东西力气极大,门板上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缝。

另外两只从来没有走开,一直都待在隔壁的房间里。

陆夫人尖叫起来。

门外的撞击声停了片刻,然后更猛烈了。

“有枪吗?”陆宁冷静了下来,她的心跳也慢慢平复。

“没有。”陆夫人慌乱地捂住嘴,“这里不能见明火,所以……”

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是武器的东西。陆宁在角落里找到一把裁纸刀,比划了下大小交给了陆夫人:“你拿着防身吧。”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门被装得粉碎。

一对大颚从那破洞里伸了出来。

漆黑的,在幽幽的绿光下泛着油光,看起来只要一下就剪断陆宁的脖子。片刻之后,整只异种都钻了进来,接着又是第二只。

陆夫人说这是她的试验品,但是看起来并不像——她更像是在拿这些异种泄愤。

它们看起来,都不完整,身上布满伤疤。离开的那只触角被剪去了,而进来的这两只,一只失去了一对刀一样的前肢,另一只半个大颚都被切除。这对现在的她们来说似乎还算是好事。

一只巨大的黑蚂蚁迅速逼近,陆宁抓起手边最近的椅子就丢了过去。那对大颚一开一合——那木头做的椅子瞬间就被夹碎。它耀武扬威似的举起第二对细小的前肢。它身后的同伴也咔咔摇晃着触角。

陆宁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异种,似乎是在报复。就像猫咪玩弄猎物一般,也在欣赏着她们的恐慌。它们那双无机质的黑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愉悦。

异种,并不是毫无意识的杀戮机器。但是很显然,它们恨人类。

人类对抗异种存在着天然的劣势。人类需要穿透它们厚厚的甲壳杀死异种,而异种只要在人类柔软的皮肤上制造一个细小的伤口,就可以静静地等待猎物挣扎死去。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陆宁把陆夫人狠狠推开,躲过了那蚂蚁的又一次攻击——这次是长长的触角像鞭子一般抽来。她的心跳又猛地攀登,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她变了。

陆宁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然后抽长,变形。她几乎是瞬间变成了另一只变异蚂蚁——但是她拥有着完整的触角大颚和刀锋般前肢。

陆宁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过任何战斗经验,她的能力也不是刚刚激发的本能。可是她又想要保护身后的人类。

虽然陆夫人并不是她的母亲。

她当然不可能是,陆宁很显然,并不是一个人类。

对面的蚂蚁似乎也吃了一惊,它们停了下来飞快扇动的触角,就像在讨论着什么消息。陆宁却没有给它们更多的时间——她挥动着前肢扑了上去,跟它们撕咬在了一起。

陆宁的甲壳似乎更硬,大颚更加有力,触角甚至可以将墙壁抽出深深的口子。她更加强壮,它们却有两个。

控制台被打翻,那装着大量能源块的容器粉碎,黑色的晶体散落一地,绿光更加强烈。

最终,陆宁六条肢体都被咬断,触角断裂成一截一截,绿色的血液满地满墙都是。而她的对手,都折断了脖子。

蚂蚁的身体分成三部分,披着坚硬的甲壳。而每一段身体的连接处却异常纤细。陆宁盯住它们的弱点,就算要被两只怪物撕碎也不松口,终于生生将它们的身体咬碎,一段一段地丢在地面上。

她最终还是赢了。

陆宁脱力地慢慢融化、缩小,变回人形。她瘫在地面上,手脚的关节似乎都已经粉碎。她勉力直起身子看向陆夫人:“都没事,你——”

迎接她的,是一把扎进胸口的裁纸刀刀。她的话凝固在嘴边,额头还没收起的触角猛地抽长刺了过去。

两条触角狠狠地穿透了陆夫人的胸口。

但是她并没有松开握刀的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刀刃转了一圈。陆宁可以听到刀刃摩擦肋骨的声音。

她拔出胸口的刀,血液疯狂地涌出。伤口很大,可能都透风了,不然她的心口怎么会凉凉的?

“怪物!”陆夫人温柔的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疯狂,她嘶吼着,“你骗了我!去死啊!你这个怪物!”

陆宁的头痛得像要炸裂一般,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涌进她的大脑。

瞬间,四周散落的所有能源块都漂浮了起来,那些黑色的晶体慢慢虚化、变淡,有细碎的绿色星光游动在其间。所有的能源最终汇集成了一道黑色的漩涡冲向陆宁,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伤口。

一股庞大的力量冲进她的身体,她感觉到所有的伤口都在这能量的冲刷下慢慢地修复。她的半个身体变得半透明,隐隐是一团流动着闪着绿色星光的黑雾。那团黑雾疯狂地扭动翻滚,慢慢地将陆夫人包围。

陆夫人瞪大了双眼。她胸口触角消失了,留下的血洞顿时喷涌出大量的鲜血。黑色的雾气环绕在她身边跃跃欲试。

“你……”她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鲲鹏!”

那双美丽温柔的棕色眼睛,慢慢被黑色包围,然后失去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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