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很快成了全校的大新闻。
那两个引狼入室的孩子被通报批评不说，进来学校的两个小流氓也被送到派出所了，具体的事情是大人们在跟进，林琪非常在乎这件事，最近情绪一直不佳，孩子们都不敢去触她的霉头，孟止舟一如既往和她待在一起，林琪时常盯着孟止舟左手的烟疤发神，或者仔仔细细查看伤疤的恢复情况。
孟止舟跟林琪说不要太内疚，但是林琪听不进去，她最近和孟止舟待在一起的时间显著拉长，而且对身边的人多少有点反应过度了。
梦琳和梦海知道自己的小伙伴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也不太好受，这种连锁反应导致的一些后果就是对保育员们和老师的不信任。
林琪打架的事情大家和大人说过非常多次，学校的老师没有真正重视，只是每次口头批评了事，保育员们只是和老师电话沟通，家长们更是毫不在意，让这件“小打小闹”的事情终于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可能大人们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事后苏黎给两个孩子都请了假，但也感觉到林琪对自己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那些身体有缺陷或者不适合在梦兰孤儿院的孩子都渐渐被送到更合适的机构，随着孩子们的长大，上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请假的这两天，梦兰孤儿院难得的很安静。
后院的太阳很大，照得人眼花，林琪和孟止舟都不想跑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两个人懒懒地坐在幼儿游戏室里，随手拨弄着那些儿童玩具。
“……现在玩具种类这么多了啊。”孟止舟随口感慨了一句。
比起他刚来那会儿确实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积木和三角锥形状的魔方，还有缺胳膊少腿的机器人，这些玩具零散地摆在桌子上，头顶的风扇奋力工作着，一摇一晃发出“嘎吱嘎吱”的老旧声音。
林琪盯着他拿玩具的手，有点过于紧张地提醒：“你小心伤口。”
孟止舟无奈地指了指林琪身上的伤疤：“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你洗澡的时候不痛吗？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林琪不太讲究，洗澡的时候也不会避水，伤口发炎和结痂撕裂是家常便饭，她自己不在乎，反倒是关心起孟止舟了。
现在林琪身上的伤疤已经边缘发白，有发炎的迹象。
孟止舟蹲在她膝盖旁，查看她的伤口，目光认真。
“……我后爸以前……会给我擦药。”林琪很突然地打开了话匣子，“我……不太记得我亲爸，我就记得后爸了。”
女孩不太和别人提起这些往事，所以她现在组织语言有点困难，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时候我可能是四岁，我也不记得了，我妈带回来一个男的，让我喊他爸爸。”
“我会叫爸爸以来从来没见过爸爸，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我亲爸，后来邻居的老头跟我说，那是后爸，我亲爸跑了。”
“我妈……不怎么喜欢我，其实以前她还会说些好话哄我，比如明天吃肉，或者我们去哪里玩，但是一件事情都没有兑现过。我在村里被其他孩子欺负，我就跟她们打架，她最开始还看两眼，后来就再也没管过，也不喜欢和我说话，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我那天问她，我亲爸到底去哪了，不是说我亲爸已经死了吗。”
“她把我揍了一顿，说我亲爸就是个婊子，嫌弃她没钱，跟人跑了。”
“后来就开始时不时打我，我也打她，我打不过，但是我每次都会还手。”林琪露出大腿内侧的伤疤，那是个划伤，“这是啤酒瓶子划的，流了好多血，我好像进了诊所。”
“我和村里的孩子也越打越凶，所以我把她们都打趴下，这样就没人再敢招惹我。”
“之后……我妈就很少回家了，留给我的吃饭钱也越来越少，但是她挺开心的，我后来猜她是不是那个时间认识我后爸了。”
“我后爸是个……挺厉害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选择跟我妈在一起，反正只要有他在，我就有饭吃，我妈也会对我好一点，起码不打我，家里也干干净净的。”
“我打架受伤，他一边骂我一边给我涂药，说我和我妈娘俩一个样子。然后他告诉我，说你妈现在慢慢好起来了，之后会到镇子上找个工作，养活咱们家，自己也在厂里有个会计工作，慢慢就能攒钱了。”
“他俩结婚的时候村里好多人来了，邻居的老头跟我说，说不定就有好日子了，我真的信了，我想着是不是以后能吃面包喝牛奶了，我有妈有爸，以后村里的孩子再也没办法嘲笑我了。”
“但我妈答应我后爸的事情她一条都没做到，她骗后爸自己去干活，实际上就是赌钱，最后欠了钱，被别人追债，我们家的门锁都被胶水堵住，后爸骗我门外敲门的是跟我们玩捉迷藏的，但我知道那是村里的恶人来了。”
“后爸和我妈吵架了好多天，后爸一直说你就是个骗子，除了充样子什么都不会，不找工作还反过来欠债，甚至哄他辞退了工作。我有一天早上起床看见后爸，他拖着行李箱，看见我醒了，他对我说对不起，但是他要为了自己打算。”
“我哭着说你能不走吗，他让我闭嘴，但我妈已经被吵醒了，她冲下来看见我后爸的行李箱，什么都明白了，我咬住我妈的腿，跟后爸说你快走，那天是我妈最后一次打我。”
“嗯……没有然后了，没过多久我就被她骑着摩托扔到马路上了。”
听着女孩所述说的这些，孟止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没有过破碎的家庭，他的爸妈是很普通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一对夫妇，很少吵架，相亲结婚，温开水一样度过几十年，林琪所经历的事情是他只会在媒体上接触到的，或者是小说里接触到的，如果他在小说里看到，还要说一句就这，而真正发生在身边人身上时，他的嘴就像是被封上了，一句宽慰的话都挤不出来。
但林琪需要的不是安慰，女孩看着蹲在她膝盖旁的孟止舟，很犹豫、很不“林琪”地问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你现在讨厌我吗……？会像我后爸离开我妈那样……抛弃我吗？”
孟止舟忽然能够理解林琪以前的一些行为了。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和梦兰的孩子们去山上的时候，大家很幼稚地说梦兰的大家要永远在一起，他当时就很吃惊林琪居然也会跟着喊。
林琪帮自己解决过一年级时候同桌栽赃给自己的银手镯，说会帮梦琳就会去帮……这不单纯是他讲义气，还有承诺的一层意思在。
与此同时，林琪也有自己的世界观，面对他人的欺负，梦琳会妥协，林琪则是会打服他们，所以在真正打算考市一中之前，林琪对不让她打架这件事情是不赞同的，到了大部分人都对林琪服气的时候，她也就顺利成章答应了孟止舟以后不打架，甚至面对偷袭也不怎么还手。
但世上总是意外多，这次的事情不是林琪能掌控的。
要孟止舟来说，还是学校的问题更大，让校外的学生混进去，甚至从早上进校门到中午午休足足在学校里面呆了半天都没人注意，乡镇小学的安全问题很令人担忧了。
孟止舟抓住了林琪放在膝盖上攥成拳头的手，试图让她不那么紧绷，他抬头看着林琪那双现在已经全是不安的眼睛：“你想咱俩分开吗？”
“不想，但如果你讨厌我……”
“好吧，那你努力考市一中不就好了？”孟止舟打断她后面的话，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对着林琪这么说道，“如果你考上了，那我们不就又在一起了？”
“额，就这样？”
“你以为考上市一中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吗，你不努力的话根本不行啊。”孟止舟瞪着眼睛看她，“你得再加把劲！”
林琪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万一你没考上呢？”
孟止舟笑了笑：“那我们再想办法，最差的情况，我们也都还在梦兰呢。”
男孩笑起来鼓起了两颊的婴儿肥，他长高之后又瘦了点，笑起来才能窥见他刚来梦兰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对外界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反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或者躺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在猜他得了什么病。
谁能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呢？
在林琪心里，孟止舟最开始是和她一样有名字的孩子，所以她忍不住去亲近恢复神智之后的孟止舟，想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抛弃的同类，而且……有一段时间，她被派去照顾他，曾对着毫无反应的孟止舟说了很多很多事情，远比今天要说的更多。
她总是忍不住去招惹他，但是他的反应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总是笑着的，很少生气，林琪有时候有种错觉，明明比自己小，却像个大人。
正如此时此刻，还在明里暗里地安慰自己。
孟止舟是家人，是关系最好的弟弟，然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击中了林琪，她暂时还不明白为何今天孟止舟对她露出笑容时她会感到如此奇妙。
“太阳快下山啦，我们去后院荡秋千吧？”孟止舟朝着窗外看了看，对着林琪发出了邀约。
“……好啊。”林琪点了点头。
或许在其他人回来之前享受一会儿只有两个人的秋千挺不错的。
春困秋乏夏打盹，最近好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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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我们是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