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洺这个人和简籍完全不是一类,平心而论,简籍很难喜欢他,但是这个人又有些微妙的属性,这种属性黏腻的缠在简籍心口,也不能说讨厌他。
毕竟黎洺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蠢人。
在一些地方上,这是个不错的好人。
简籍正在语文课上溜号,他实在是困得厉害,大半个月转眼过,马上又到了月考的时候,作业海量增加起来,他还常常去医院陪床,等东西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一困起来,就很容易溜号,正这样胡思乱想着,下一瞬衣袖被一股力道拽着,猛地往左侧倾倒。
情急之下,他抬手不分三七二十一拽住桌子——
“滋啦”一声,他连带着桌椅一并朝左后侧直直倒下去。
动静有点太大了,这一阵闹出来,全班都朝这边看去。
那桌子直直砸在简籍胸口,椅子更是硌在身下,他本身就有些瘦,钢铁和骨头隔着薄薄一层皮肉摩擦,有一种不要人死活的痛感。
“黎洺!”语文老师又在讲台上咆哮了,“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她这样一喊,学生三三两两回过神来,吕佳离得近,第一个冲上来帮简籍搬桌子。
简籍闷哼一声,臭着一张脸撑身子朝左边看去,打算看看拽倒自己的罪魁祸首,却对上黎洺那张发白到异常的脸。
“黎洺。”简籍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后者却毫无反应。
昏过去了?
他抬手借力把压在身上的桌子搬起来,顾不及身上的擦伤,长臂一挥,把黎洺捞起来,拽到墙角靠坐。
“打120。”他说。
抬头,就见语文老师正轻车熟路从讲台桌子上摸出一把葡萄糖溶剂出来。
“是低血糖。”语文老师三两下撕开好几袋包装走过来,视线落在黎洺空无一物的桌子上,问道,“拿个杯来。”
吕佳一时间有点愣神,手上正握着刚刚从地上捡起来滚落在地的简籍的杯子,水已经撒了个七七八八,就剩一点底了。
语文老师一扭头,眼睛刀中了这个杯子:“谁的?”
简籍:“我的。”
语文老师见是个男生的,没再争取意见,点点头道:“用一下。”
那些葡萄糖粉被倒进杯子里,很快在水中溶解,语文老师把杯子往简籍手里一塞:“给他喝了,我找你们班任去。”
简籍握着自己的杯子,又看了看黎洺要死不活的样子,一把钳住他的下颌,不由分说把那点水灌进去,他吐出了一部分,但是喝下去不少。
和简籍的紧张不一样,班级氛围倒是比较松散,很显然黎洺是“惯犯”,这种情况理应相当常见。
吕佳那边管理班级同学坐回座位,这才凑到两人身边,小脸紧巴巴的皱着,像是一个人把一个班的关切担忧都进行了。
简籍放下手里的杯子,单膝跪在地上,一边抬手拍了拍黎洺的脸,一边侧过脸看向她:“班长,他经常这样?”
吕佳点头:“嗯,经常,班级前面的葡萄糖就是给他备着的。”
简籍问:“那你在紧张……?”
吕佳闻言愣了下,随即十分震惊道:“难道你以为我在紧张黎洺吗?好吧对然也有一些,但是更值得紧张的不应该是你吗?”
空气中安静了会儿,简籍轻快眨了两下眼睛,这才感觉到手肘和后背火辣辣的痛感。
他空出手脱掉了校服外套,这才发现后背的布料早就被铁椅子划破了,十分凄厉的透着风。
简籍里面穿了件不厚的长衫,伸手去摸,自然是里面的衣服也漏了个干净,他抬手三两下就把袖口挽上肩膀,吕佳看过去,声音响亮倒吸一口冷气。
简籍从小臂一路到肱二头肌的位置一大片都红紫起来,能依稀看出几条更浓重颜色的擦伤,而他这样一动,肩胛骨后侧渗出血来一点点浸透了白色的衬衣。
没伤到骨头,简籍动了动手臂和肩胛,初步判断着。
是有些疼了,但是吕佳似乎看起来比他还要痛,简籍神色如常,放下袖子宽慰道:“一会儿去医务室看看,小事。”
吕佳见状哎呀一声,伸手去把落下的袖子小心翼翼抬起来,从一边桌子上找了个夹子固定起来,确保布料不会再落在伤口上这才松了口气。
高跟鞋有节奏的敲打声在走廊响起,越来越近,直到班主任沈乐匆匆推开班级后门。
“黎洺醒了吗?”她这话才说出口,就低头看见了东倒西歪的桌子,摔了一地的课本文具,还有黎洺手臂和后背的伤口。
沈乐:“……”
她大抵是做梦了吧,不然怎么会梦见这么可怕的场景。
简籍的视线倒是穿过沈乐落在了她身后的校长身上。
老头子轻轻“哎呀”了声,眉毛胡子齐齐向上抬了下,他看向简籍:“是黎洺搞的吧。”
简籍轻轻笑了下:“是桌子弄的。”
话音才落,就瞥见黎洺的头稍稍动了下,睫毛扇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似乎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聚上焦。
“……简籍?”
“嗯,醒了。”
黎洺哼哼唧唧点了点头,只是半晌,眉头便皱着眯起了眼睛,他撑着身子往前凑,最后几乎快要把脸贴在简籍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是个肯定句,“是因为我那时候拽你吧。”
黎洺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抿了抿唇角,看起来想站起身,却又被酸软无力的手臂打败。
“就是你,还愣着干什么,送人家小简同学去医院吧,我给你批假。”老校长哼了一声,甩了两张假条下来。
像是有备而来。
就这样,等简籍搞清楚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开往医院的车。
“只是擦伤,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就行了。”
黎洺闻言道:“校医院的作用就像你饿的时候拿到一板健胃消食片,不能说效果显著,只能说十分没用。”
简籍闻言一时间忍俊不禁,竟然忘记了后面想要说的话,便不再开口。
他披着校服外套,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不觉得冷。跟着车的节奏摇摇晃晃半晌,刚才语文课上的困意再度涌上心头。
他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无意识往后靠——被一只手按住了。
“哎哎哎,后面还有伤口呢。”黎洺声音扬起来,“等会儿再睡,伤口粘到衣服上更遭罪。”
简籍昏昏欲睡的神经再次被拽紧,他有些茫然的转头对上黎洺的视线,后者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竟然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只是手上托着简籍的力没有减少。
“……刚刚,抱歉。”
简籍声音还带着困倦的含糊:“怎么说。”
“我当时觉得有点晕,想拽拽你袖子……没想到整个倒下去,还把你弄成这样。”
简籍盯着他看了会儿,逐渐清醒过来,眼前人的神态变得越发清晰生动起来。
这个张扬轻狂,每天和老师展开三百场辩论,遇见不会的题从来不会自责,只是轻飘飘撩起头发给题目宣判死刑的人。
神色又如此诚恳的和他道歉。
他不得不承认,黎洺上扬的眉梢配上因愧疚而下垂的眼角,是有些呆萌纯粹的杀伤力。
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很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边牧,每每偷吃了肉干就会这样躲在角落里,垂着大耳朵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
简籍不想和他说什么道不道歉的话,于是岔开话题道:“你一直都这样吗,低血糖。”
黎洺见简籍不生他的气,又整个人都雀跃起来,眼尾眉梢都扬上去:“嗯,忘了和你说,有吓到吗。”
“这不可能不被吓到吧。”简籍道,“要是你这样每天课上睡大觉的也能突然猝死,我这种勤奋熬夜学习的,要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黎洺闻言哈哈笑两声,倒是完全没把这句话当成讽刺,反而照单全收了:“那倒也不至于,不至于。”
两个人来到医院,黎洺打算叫简籍去一边坐着,他来跑流程。
只是简籍对这医院太熟悉不过了。
这地方资源是如此的贫瘠,学校只有二中一个拿的出手,医院也只有林业总医院一个医院能化疗放疗,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回林院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熟络了。
反倒是土生土长的黎洺,在这里显得有些生疏,格格不入起来。
简籍办好了手续,路过大厅服务台的时候,被那里的值班护士叫住:“小简,你怎么来医院了?”
简籍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轻轻笑了下道:“一点擦上,来包扎一下。”
护士这才看见简籍背后的伤口:“哎呀你这个得好好处理一下,咋伤这么重,快去吧快去吧。”
简籍点点头,毫无停驻,径直朝外科那边走去。
黎洺眉头轻轻皱了下,状似八卦问道:“你怎么回医院和回家一样,我刚刚还没取好单子呢转身你都去下一个流程了。”
“或许是我天资聪慧。”简籍含糊搪塞道,“地图看一眼就全都背下来了。”
“哪儿有地图?”
“二楼电梯前面还有三楼的步行梯转角。”
“……我们现在是在一楼吧。”
“嗯。”
见他不想说,黎洺也闭上了嘴巴,不再问这件事儿。只不过或许是一种天生的天赋,他向来不会让两个人中间的空气冷下来,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刚刚校长老头给我批了经费,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买衣服吧。”
“……衣服?”
最近灵感回归,这本会勤快更新(迫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伤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