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衣服。”黎洺推开外科门诊，这个时间很清闲，只有两个人来看诊，“你的衣服不是都划烂了吗。”

大夫检查了简籍的伤口，飞快给简籍配了清创＋包扎＋破伤风的丝滑小连招，两个人打了疫苗后又移步清创室。

“但是这不都应该是你私人理赔，为什么是校长给你钱？”

黎洺闻言哼哼两声：“当然是我蝉联两年的年级第一，二中离不开我。”

简籍：“呵呵。”

见他不理自己，黎洺又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和你说实话了。”

简籍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就见黎洺神秘兮兮半晌，“其实……其实”了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其实校长是我爷爷。”

简籍：“……”

他道：“那我也和你说个实话。”

黎洺闻言来了精神：“什么？”

简籍：“我有点后悔这么认真听你说话了。”

“哎——这是什么话？”黎洺刚要伸手去碰简籍的肩膀，就听见清创室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孩儿哭喊声。

接着是大夫操着一口东北话出来了：“这位小朋友，真的不疼，一丁点——都不疼，我要是骗人，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

简籍推开门，只见那小女孩儿眼睛鼻子连带着耳朵和脸蛋都哭的红成一片，双马尾被哭的一个高一个低，她手臂上有一小片擦伤，正呜呜哇哇的叫着往外面跑。

她母亲正连哄带骗的和大夫一唱一和。

大夫推了推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正在思考要怎么说，转头就看见了简籍黎洺二人，眼底几乎瞬间放光：“是擦伤了对吧，要来处理伤口的对吧，来这边来这边。”

简籍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轻轻“嗯”了一声。

就见大夫转头对小女孩儿道：“看到了吗，这个大哥哥也是来这边清创的，你可以看一看到底疼不疼，真的，我保证不疼的。”

小女孩本来还哭的梨花带雨，转头一看见简籍身上相当惨烈的伤口，又看看简籍那张镇定冷静的帅脸，瞬间哭不出来了。

大夫见状心下一喜，连带着语气都变的活泼起来了，看简籍像是看活爹一样，万分热情把他迎进清创室，麻利的收拾好了工作台，对着简籍的伤口跃跃欲试。

小女孩儿神色紧张的站在外面探头进来看。

大夫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小帅哥，帮个忙，小孩儿被吓到了，怎么都不敢来清创，我手法很轻柔的，你稍稍忍一下，别叫太大声。”

简籍视线落在女人鬓角的依稀白发上，初步判定是个经验老道的医护工作者，轻轻点了下头。

大夫喜上眉梢，开始给简籍清创，还不忘对黎洺道：“这个小帅哥多和你朋友聊聊天。”

黎洺闻言终于张开嘴巴，继续了刚刚的买衣服话题：“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咱们不买新的衣服，那校长老头又要念叨，周末怎么样？”

简籍最先处理的是后背的伤口，看不见手法，闻言道：“不了，周末我还有事儿。”

陆庭周末要去复查，他或许跟着她一并去，或许要照顾表妹，总之是抽不出时间来。

黎洺闻言轻轻“啊”了声，“那或许下周？”

“不好说，要看具体安排。”简籍能感觉到身后的刺痛，但是还在忍受范围内。

黎洺眼睛往他身后飘，嘴上却依旧在嬉皮笑脸着道：“想约你出来，倒也真是困难。”

简籍没说话。

大夫把生理盐水撤下，开始给简籍身后包扎：“湿性处理了，记得多观察，要是翘边了记得换。”

这话是对黎洺说的，他点点头道：“我会严格看着的。”

“倒也不必那么严肃，”大夫收拾好后面，意图非常鲜明的大声问道：“小帅哥，怎么样，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确实不太疼，简籍轻轻：“嗯”了声，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扬起声音道：“不疼。”

大夫抓起简籍划伤的那只手臂，朝着门外嘿嘿一笑：“小朋友，我没骗你吧。”

小姑娘声音轻轻的：“哥哥伤口好深，要是痛叫出来也没事儿的。”

简籍闻言心下一暖，扭过头去看着鼻头还通红的小女生，宽慰笑道：“小妹妹，是真的不——不疼。”

他这话才说一半，就猛地闭了嘴，飞快转回头来，手臂上近乎灼热的刺痛叫他完全无法正常发出一个流畅的音节，偏偏刚刚话又说出口，不能从喉咙发出半声惨叫。

只见大夫一双狡黠的眼睛从口罩上方露出，简籍这才看见，刚刚她是给给伤口上双氧水冲洗，见他扭头还小声解释：“这边伤口进土了。”

简籍：“……”

身后的小女生还在叫着闹着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简籍不再回头，还是黎洺按着简籍的肩膀，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不知道怎么把她哄走了。

简籍把牙磨得都快能钻木取火的时候，黎洺双手插兜走回来，一见到他，就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是真的不疼。”他十分贱兮兮的重复道，“现在我们的简大学霸还能说出这五个字吗？”

简籍咬牙切齿道：“滚——”

“就不滚就不滚。”黎洺哼哼两声，十分嚣张的把大手扣在简籍的头顶，“那小姑娘信了，现在正在乐乐呵呵吃糖呢。”

大夫还在不厌其烦把双氧水和生理盐水轮流给简籍上刑，闻言接话道：“你还随身带糖？”

黎洺嘿嘿两声：“实不相瞒，他就是因为我低血糖晕倒了才误伤的。”

大夫闻言啧啧两声，对简籍道：“那你今天医药费得叫他全包啊，结束了还叫他得请你吃饭。”

黎洺道：“正有此打算。”

简籍就这样默默听着两个人扯东扯西，结束包扎的时候大夫还十分慷慨的给了小半袋水果，叫两个人路上吃着玩。

简籍拎着那袋苹果香蕉橘子的混合物，一时间有点茫然，只是这点茫然很快就被清创室新的惨叫声吞没了。

是刚刚那个被众人合伙欺骗的小女生。

黎洺没忍住，一手接过简籍手上拎着的袋子，一手撑着墙壁，还是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这个时候不上不下，上午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但是回去的时候也只能勉强追上个尾巴。

黎洺态度强硬要请简籍吃饭，推脱半晌，结果只是被后者拽着袖口，十分诚恳的又邀请了一遍。

简籍吃软不吃硬，而这其中尤其吃硬气的人服软这一套，被软磨硬泡了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了。

但是其实有些话难以启齿，他现在很害怕这种请客的事落在自己头上。

倒不是讨厌社交方面的，相反，他最擅长的事就是社交。

只不过，他现在无法偿还得起，他无法做到礼尚往来的“往来”。

他没有钱。

在陪着母亲去了几次医院之后，简籍才清晰的感觉到家里现在的金钱状况是如何的入不敷出，也真切的感受到为什么一辈子女强人的母亲会在这种时候回到老家，回到她的母亲身边。

这种金钱上的窘迫是他前十几年从来没体会到的，甚至更遭，要比他看的一些文学作品里更加窘迫。

口袋里没几个钱，还要省吃俭用省下些钱来。

这种状况下，就连吃饭睡觉这种最基础的生活需求都变得困难，苦痛却一眼看不见头。

但是这些话又是万分矫情，无法开口的。

他要和谁说，要怎么说，才不会被嘲讽，被鄙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他甚至连日记都无法写下这样的字句。

他不敢和自己说。

简籍跟着黎洺走进商场，视线落在每家餐馆的招牌定价上，在心里一一和钱包里的存款比较。

他清晰的记得余额的数字，连带着小数点后两位。

有些店是看了一眼就要大刀阔斧砍掉不能吃的，有些是可以接受的，有些是可以勉为其难吃一次，但是要缩减之后饮食水平的。

他还在计算，就听黎洺突然道：“啊，我忘了在，这些你肯定都吃过不爱吃了，我带你去吃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一家小餐馆怎么样？”

简籍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抿太紧绷了。

黎洺说的小餐馆是真的小店，位置在学校不远，店里卖些烧麦馄饨之类，才走进店里就能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

简籍看见价目表的时候愣了下。

十分便宜的价格，甚至要比学校部分食堂要更便宜些。

黎洺指尖敲了敲桌面：“怎么了，别看他便宜，真的巨好吃，我用我性命做包票，骗你我是狗。”

其实不用他这样说，只是看着店里的人数，简籍就知道这是家很好吃的店。

“我知道。”他说。

他现在倒是在思考另一件事儿了，他想要知道，黎洺带他来这边，到底是不是看出了当时他的窘迫。

只是对上后者的神色时，他坦荡到一种无知的地步，还在那边和老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不出半点他以为的其他意思。

对上了简籍的视线，他还咧嘴一笑：“怎么一直看着我，今天终于发现我的帅了？”

简籍：“……”

他刚刚的猜测或许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