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梅香愈加浓郁,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你要逃?”

牧归暗叹一声,后撤一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鼻子:“不逃,不逃。元大人,好久不见。”

元回发型一丝不苟,内里着玄色绣金大袖衫,同色外袍被露水浸润,软软地披在身上,背后斜挎着一个小包,鼓鼓囊囊。

风尘仆仆赶来西京,眼前人不仅没有半点关心,反而想着逃走。他眼神渐渐变得幽怨。

牧归想了想,客套道:“您身体可好?”

“好。”

状似无意地抖了抖,药香随着他的动作,散逸而出,浓得近乎刺鼻。

牧归瞧了他一眼。

仅回答一个字,和以往无二致,但她总觉得元回带着几分委屈。

总不能是在闹脾气吧?

定是嫌她做得不够好,要他专程来西京收尾。

牧归打了个喷嚏。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带着一种莫名花香,牧归闻了,觉得瘙痒难耐,眼中似也有热流涌出。

若是放着不顾,下一瞬她就可以表演潸然泪下。

牧归心头暗骂这妖风,仰头打了个哈欠,趁着这时候,狠狠地在鼻子上抹了两把。

眼中模糊被抹去,低头,却见眼前一团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大块布料。

它被一只手举着,手指长而有力,指甲是淡淡的粉,修剪得极为好看。

元回脱下外袍,更显得少年人如树之挺拔,如月之皎皎。

他别开视线,隐隐一丝紧张。

紧张?

牧归将外袍推回,微笑。

“元大人有伤在身,这礼下官受不得,若是大人因此遭了风寒,伤了玉体,下官更是犯了大错。您还是穿上罢。”

元回一声不吭穿了,径直往外走。

牧归再一看,他身上的紧张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错觉。

元回似有事嘱咐,他没让牧归跟着,牧归便站在原地等他。

她瞧着他走入集市,没一会,手上捏着新的裘袄,走了出来。

四下无人,他的的确确朝自己走来,来到她身前,精准无误地将裘袄举到她眼前。

牧归:?

一瞬便想明关键,牧归收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大人,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方才走了一个时辰,身上燥热难耐。大人体恤,我感动万分,这衣服却万万受不得。”

练武以后,她的体制有了极大改善,绝非以往可比。虽然风较以往更加冻人,但她却是感受不到寒意,反觉舒适。

再三推阻,元回终于被说动。

他将衣服搭在胳膊上,若有所思。

“和我来。”

元回先一步跳起,牧归紧随其后,跟着他一路到了一个僻静角落。

“元大人找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牧归偷偷看了一眼裘袄。

裘袄瞧着简单,但用料扎实,像是北方羊种。放在西京之中,确实是顶顶好的。

用料扎实,拿在手中有分量,搭一会还成,若长时间举着,会有些不适。

她有点好奇,元回拿着这个,能拿到几时。

元回确认周围无人偷听后,淡淡道:“随我上京。”

“上京?”牧归更觉惊奇:“谁要见我?圣上?”

点头。

皇帝指名道姓要见她,特地嘱咐元回将她带来,这事只好不坏。不然她就该被押着送上京去。

“何时?”

“明日丑时动身,申时面圣。”

“京城这么远么?”牧归感慨道。

“两个时辰足矣。”

牧归明白了,原来是要他们候着。

“入宫事务琐碎,你初次入京,需早些至,沐浴更衣,”元回知她所想,“京城比西京繁华,也较西京排外。不少人去往京城,或寻出路,或求知己。你可先行思考,有什么想要的?”

转折转得生硬,前头还是提点,后语即是试探。

元回奉皇帝的命令来,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如此来看,皇帝或许怀疑她有野心,以此试探她。

牧归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果真没有?”

“自然。圣上愿意提我,已是天大的福分,我怎敢要求更多?”

元回却又是不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挥手让牧归回去打点行李。

牧归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将身一转。

“感谢大人。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牧归把血玉塞入元回袖中,抽手时,却被另一力道挡住。

力道正好,不会让她感受到疼痛,却又抽不出。

元回虚掐着她的手腕。

她想挣开,便能挣开。

但她没有。

她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看着,透过他的眸子,看向更远处。

她在看他,却又没在看他。

“这玉,”元回垂眸,放开牧归,“你拿着也无妨。”

牧归收了手,暗自捏着手腕:“大人知道这玉用处,放在你身上,比放在我身上来得安全。”

怀璧其罪。如此奇宝带在身上,恐会遭人眼馋。一个两个还能打过,十二三人围攻,只好弃械投降。若是玉上还有秘密更妙,要是哪日,他们立场相悖,兵刃相向,这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牧归再次告别,转身便走。

元回默然,将玉随意地往胸前一收。

垂袖时,比血玉更艳丽的赤红一闪而过。

...

丑时,县府。

太阳未升,寒气一寸寸地侵入肌骨。

地上落了一地的叶子无人清扫,踩在上面,发出不太清亮的嗦嗦声。

牧归候在县府门口,只是徘徊。

“露重,您要不先进去坐会?”

侍卫看不过去,忍不住劝她。

牧归衣衫单薄,徘徊之际,勾勒出瘦削身形。寒气能透甲胄,他们尚且还能对付,眼前的这位女子,该如何抵挡这股寒意?

“不必,他来了。”

话音刚落,门忽地开了,一名同样穿着单薄的男子走出。

“大人。”

侍卫不再多言,向元回施礼。

他们的眼睛瞟阿瞟,却见元回胳膊肘上搭着一件大氅。

大氅看着几分厚重,脖子处缝了一圈白色毛领,毛尖是淡淡的银色,轻柔地晃着。

毛质感极好,布料更是不凡。料子不是纯白的,带了点灰,不显脏,反是有了几分大气和精致。一角用金色绣线绣上了浪纹。

他们只是看着,却能感受到其上温暖舒适。

大氅在空中一展,轻柔覆上少女的身子。

侍卫一惊,忙转头,目不斜视。

元大人深夜辗转难眠,为的竟是...?

万幸今日轮到他们,有幸一睹该女子庐山真面目。

眼睛虽然没去看,他们的耳朵竖了起来。

“大人,这礼我没法回。”

牧归制止元回系上带子的动作。

这件衣物瞧着华贵,还有若干珠宝配饰。

珠宝质地比从二当家那拿来的还要好,而在这件衣服前,黯然失色。

元回系带子的动作不停,一副铁了心要她穿的样子。

“路上风大,若染伤寒,怕是要再等好几日才能见到,”元回打了一个结,闷声道,“于我,于陛下都不好。”

牧归不好推脱,由着元回打理。

她瞧着他的指尖灵巧穿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般去京城,会有马车的吧?”

坐马车,有车厢挡着,受不了多少风吧?

元回疑惑地看她一眼:“用轻功更快。”

牧归微笑。

就说怎么不对劲,原来是要跑着去。

快是更快...但他可有想过,这样更让人疲惫?

元回接到牧归怀疑的视线,立即点头:“我可以帮忙。”

帮什么,背她上京城吗?

她是身中奇毒,还是有冤要鸣?

“倒是不必。”

牧归干脆地拒绝,二人一前一后,趁夜色狂奔。

月隐入山林,天边起了一道橙红,云也渐渐显出踪迹。

彩旗招摇,酒肆林立。

太阳初升,已有人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吹了一晚上的风,牧归的脸僵得不行,当脚落到京城的地面,她心中毫无欣喜,只有死水一般的宁静。

再高昂的热情,也被来时的风吹尽了。

牧归拍着脸。

下次不管怎么样都要坐马车。

“来这。”

元回见牧归不动,以为她累得走不动,又是抓上她的腕,将其往一处宅邸引。

牧归被他拉着,乐得清闲,干脆打量起四周。

宅邸比县令府略大,朱红的门,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有头顶金光闪闪的匾额,气派非常。

他敲了敲门,门应声开,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迎上来。

他们迎着二人进门,又有淡绿色纱衣的侍女若干,站在小厮身后,对他们一福身子。

“这位是客,不可怠慢。”

侍从躬身,一位看着有些年岁的,慈眉善目的侍女上前,带着牧归往西走。她错开牧归半步,不站在正前。

牧归身后跟了一大串侍女。

她们让牧归先在榻上小坐,捧上瓜果若干。

牧归注意到这里有先前看到的金色果子。

以元回的身份,能住上这种宅子,不算奇事。

两个果子下肚,一个年岁尚幼的侍女走到她身前,喏喏道:“已经备好了,您随我来吧。”

牧归跟着她,进了一间房。

热气环绕,香气四溢。

几人上前,伸手扯牧归的衣服。

牧归死死抓住衣服,连连后退。

“姑娘,我们替您更衣。”

几人有些疑惑,对视一眼,又福了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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