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随意收拾了碗筷,他便带着我去5仓库推出了那辆半旧的电动轮车。
他利落地跨坐上去,动作流畅自然。我却看着那狭窄的后座,微微愣神。
他瞥见我站着不动,眉心蹙起细小的纹路,瞳孔里映着树叶间漏下的、浮动跳跃的光斑,询问着:
“上来啊,愣着干啥?”
“噢噢噢。”
我回过神,慌忙应着,抬腿跨坐上去。心中暗自思忖,
这点距离,这点接触,我应该……能忍住躁动吧。
车子启动,山风瞬间扑面而来,更将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清浅汗意与干净皂角的气息,不容分说地送入我的鼻腔。
这味道像无形的钩子,撩得我心尖发痒,神魂都仿佛跟着这山风飘荡起来。
不知是脑子哪根弦搭错了,还是潜意识里的渴望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我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明显僵硬地抖了一下,然而,预想中的推开并未到来。
他只是放松下来,甚至空出一只掌控方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紧扣在他腹前的手背,声音混在风里。
“山路陡,抱紧些。”
我扑闪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非但没有推开我,反而……让我抱得更紧些?心底的雀跃不停地往上冒。
我索性收拢手臂,将他整个腰身更紧密地圈进怀里,膝盖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腰侧,鼻尖深深埋进他微湿的后背布料里。
即便已经紧密相贴,我仍不满足,贪婪地想要将他更深地揉进我的怀抱,直至融入骨血,永不分离。
山风在耳旁呼啸,却带不走身前人传递来的温暖。
我感受着他脊背的线条,聆听着风声、鸟鸣、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山风掀起我们的衣摆,我的指节在颠簸中无意擦过他腰际敏感的凹陷处。
碎金般的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正巧照亮他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早已泛红的耳尖,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仿佛要盛住我所有发烫的、无处安放的吐息。
他后颈沁出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像初阳晒化的薄霜。
我痴痴地看着,妄想着时间若能在此刻拉长、停滞,该有多好,让我能将这份悸动与温存永久封存。
路程并不远,很快便到了位于半山腰的那片花田。
他熄火,利落地下车。
我怀中骤然一空,只余他残留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气息,徒留一片怅惘的空虚。
我盯着自己方才环抱过他的双手,指尖还眷恋地蜷缩着。
无妨,能到如此地步,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欢欣。
半山腰的这片花田,规模不小,在葱郁的山林间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它终究比不上他屋前那片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花海。
眼前的田亩,更像是一件件明码标价的商品,等待着被交易、被带走;而屋前那片花海,是他灵魂的映照,是他用指尖柔情与时光耐心亲手哺育的天地,不容任何人轻易亵渎。
于我而言,那是一片能让灵魂栖息的静谧之地,而他,是那片静谧中最猝不及防、也最珍贵的邂逅。
两者,都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无法剥离。
或许,我真是病了吧。
患上了一种名为“时慕”的、无药可医的沉疴,此生再也不能,也不愿离开他。
……
“时老板!”
一声清亮甜美的女声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绿色长裙、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正站在一辆停稳的三轮车旁,热情地朝我们挥手。
女孩动作轻盈地从车上蹦下来,小跑着朝时慕奔来,脸颊因运动泛着红晕,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气息微喘。
“林安,不用这么急的。”
时慕看着她,语气带着熟稔的无奈与温和。
名叫林安的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调皮又充满活力:
“这不着急见你嘛!”
“你呀。”时慕轻笑。
“不知道是着急见我,还是着急你的货呢。”
“嘿嘿。”
林安毫不掩饰。
“都急,都急!”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时慕脸上不时浮现浅浅且真实的笑容。
这时,刚才驾驶三轮车的男人也走了过来,站到林安身边。
他身形健硕,肌肉线条流畅,一看便知是常年锻炼的结果,但肤色并不粗糙,反而显得很干净,像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两人站在一起,气质融洽,格外登对,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乍一看竟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我正暗自思忖,脚步已不自觉地挪到了时慕身侧稍后的位置。
林安很快注意到了我,好奇地问道:
“时老板,这位是?”
时慕闻声,侧过头仰脸看向我。
那一瞬,他湿漉漉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影子,随着他眼尾不自觉泛起的淡淡潮红微微晃动,几乎要压抑不住我心底那汹涌的贪欲。
“这位是江郁。”
他语气自然地介绍。
“我暂时的同居人。”
“暂时”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
我想永远,不是片刻,而是永恒。
但转念一想,“同居”二字,又莫名带着一种亲昵的、近乎伴侣关系的暗示,悲喜交织,复杂难言。
“昂,江郁啊?”
林安上下打量着我,眼中闪过欣赏。
“名如其人,这么好听的名字才能和你对等呢。”
她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目光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笑着介绍:
“这位是我的丈夫,张七岁。”
“张七岁?是那个‘七岁’吗?”
我有些讶异。
“哈,是,就是你想的那个岁数的‘七岁’。”
林安忍俊不禁,开始解释这名字的由来。
“这都怪他爸,他爸和兄弟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罚就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里要带数字。好巧不巧,那时他妈已经怀胎十月了。他出生后取名,他爸觉得叫‘张一一’太难听,兄弟们提议叫‘张小一’,他爸又嫌不好听,想说叫‘张零岁’,他妈直接否决说不顺口。后来他爸随口一说,‘叫七岁,顺口!’于是就这么定下了,后面也懒得去改了。”
“这样啊。”
我听着这有趣的故事,不禁莞尔。
“这臭老头,主打一个玩得认真……”
张七岁在一旁无奈地笑着补充,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带着亲昵。
“哈哈哈,别气了亲爱的,咱爸爱玩,莫怪莫怪。”
林安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呵,现在又不知道带着我妈和咱爸妈跑去哪儿游玩了。”
张七岁摇摇头,随即看向林安,眼神温柔。
“我以后也要学我爸,带着你游山玩水,去的地方比他还多。”
“好好好。”
林安笑靥如花,满眼都是幸福。
看着这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温馨互动,我仿佛在他们身上窥见了某种未来的缩影——也是这般幸福美满,和睦安康。
但是……我和他,真的会有这样的以后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强行压下。
不去揣测未知,珍惜当下拥有的片刻,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
“时老板,我们今天来收三色堇、报春花、玛格丽特、角堇……”
林安拿出一本小巧的笔记本,一条条清晰地念着。
“种类有点多,辛苦你啦。”
“没事的,包在我身上。”
时慕爽快应下,随即利落地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手臂。
“现在就可以开始移栽了。”
“好,我们来帮忙。”
张七岁也立刻上前。
“嗯。”
时慕点头,转身就准备投入工作,却注意到我还愣在原地,于是小跑过来,仰起脸对我笑着说:
“江郁,一起来帮忙吧。”
他仰脸笑的刹那,眼尾漾开的弧度像是被阳光精心烫弯的,长长的睫毛簌簌抖落着细碎的金箔般的光点。
跳跃的光斑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舞动,将他原本清亮的瞳孔浸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目眩神迷,魂魄都被这笑容勾了去,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好。”
我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回应,走到他身边,回以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
于是,我们四人构成了分工明确的流水线:张七岁负责搬运空盆和装满的花盆,时慕专注地将花株连根带土小心移栽,我则在一旁帮忙固定和填土,而林安则拿着小本子,认真清点核对货物。
阳光洒在忙碌的我们身上,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生机盎然的田园插画。
当我将一盆移栽好的报春花盆栽稳稳放上三轮车后车厢,折返回花田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追寻那个身影。
他正蹲在松软的土地上,神情专注地用小花铲仔细掘起一株三色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些许泥土不可避免地沾上他白皙的手腕和脸颊,他却毫不在意,稳稳地将带着完整土球的植株安置进新的花盆中。
泥土被翻开的湿润气息,混合着青草与花朵的清新芬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成了背景,唯有他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清晰如刻。
“江郁,怎么在发呆啊?”
我看得太过入神,连林安何时走到我身旁都未察觉。
她顺着我痴迷的视线望去,落在时慕身上,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笑了起来:
“嗯哼,你是在看时老板吗?”
我刚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她却俏皮地打断我,做了个“嘘”的手势,眼中闪着了然的光:
“嘘,我懂我懂,我是明白人。你知不知道,从我们刚来到现在,你的目光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你也觉得他很好看吧?这么明媚又阳光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不喜欢吧。”
她凑近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语气:
“我跟你说哈,在我还没认识我家阿岁的时候,我就经常来时老板这里收货。那个时候,我还认真追过他呢!结果有一次,我正看着他出神,他突然特别认真地告诉我:‘别看了,没有结果的,我是同。’哇,那一刻,我这少女心啊,碎了一地。唉,这么好的男孩子,竟然是同……不过没关系,后来我就遇到了我的阿岁。”
她看了眼正在忙碌搬花的丈夫,眼神温柔。
“在这之后,我来收货,阿岁都会陪着。他知道我暗恋过时慕,但他们都很好,完全没芥蒂,特别好相处。所以啊……”
她转回头,看着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要抓紧机会咯,时慕是个很好的人,若你真心待他,他一定会感受到,也会好好回应你的爱。大胆去追,会有好结局的。”
听完她这番话,心底那个模糊的答案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坚定。
当我再次将目光投向花田中的时慕时,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柔情。
本以为这小心翼翼的注视不会被发现,但我错了。
他不仅察觉到了,竟还恰好抬起头,穿过忙碌的间隙,精准地捕捉到我的视线。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将周身所有的阳光都吸聚了过来,在他脸上熠熠生辉,比眼前任何一朵盛放的鲜花都要动人,直直撞进我的心房,让我呼吸一滞。
“哦,对了……”
林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可是Secret的‘老公粉’!之前天天捧着Secret的周边喊‘我老公!!!’,特别是喝醉酒的时候,那样子特别好玩儿,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去逗逗他。”
“嗯?”
我猛地一愣。
Secret?老公粉???
合着来说——我是他老公?
这个认知让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喝醉后捧着印有“我”样貌的周边,口口声声喊着“老公”会是何等光景。
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从他口中听到的是——“江郁我老公!”
这算什么……算我在吃我自己的醋吗?不过,我知道他酒量浅,酒品……确实如林安所说,别有风味,那或许是他最不设防、也最让我心动的模样。
……
将至正午,太阳已然高悬中天,毫不吝啬地倾泻着光与热。
虽说是春天,但这般炽烈的阳光晒在皮肤上,依旧带着火辣辣的灼痛感。
忙活了许久,大家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林安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率先坐上三轮车的副驾驶位,朝时慕喊道:
“时老板,一起下山吃午饭吧!”
“昂,好。”
时慕应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深色手帕,准备擦汗。
我眼尖地瞥见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钢琴和音符图案——如果我没记错,这似乎是宇大乐团早年出过,极其限量的衍生周边,而那个剪影……依稀能看出是从未露面且名为“Secret”的钢琴手。
他将手帕展开,细致地擦了擦颈侧的汗珠,然后又仔细叠好放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看向我,眼神似在询问,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林安坐上丈夫张七岁驾驶的三轮车,而我,再次跨上了时慕电瓶车的后座。
两辆车,四个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下驶去。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和畏缩,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微僵,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仿佛已然默认了我这个“奇奇怪怪”的同居人的存在。
……
正午的山风比清晨更多了几分暖意,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和道路两旁植物的蒸腾气息。
我依旧坐在后座,脸颊几乎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比微风更炙热的体温。
这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在我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阵细微而持续的搔痒。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脊背肌肉随着车身颠簸和转弯时细微的绷紧与放松,每一次都让我心跳失序。
“林安和张七岁……看着很年轻,是大学生吗?”
我找了个话题,试图分散注意力,声音混在风里。
“大学生?”
他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爽朗大笑,笑声清亮,震得我贴着他后背的耳朵微微发麻。
“林安今年都28了,张七岁不多不少刚好30,他们俩结婚都有3年了,至于你为啥第一眼以为他们是大学生……对,他们俩结婚后一个比一个会保养皮肤,当然显年轻啦。而且张七岁退伍后,就跟着她一起经营花店和打理这些花田生意,心态好,自然不显老。”
“张七岁是军人?”
我有些诧异。
“嗯哼。”
他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敬佩。
“人家林安可是军嫂呢,他们俩啊,说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但就是惊鸿一瞥,让他彻底沦陷了。张七岁在最好的年纪里遇上最爱的她,一路走到现在,小两口还甜蜜得像热恋期呢。”
话音落下,我不再说话。耳边只剩下山风持续的呼啸,我闭上眼,任由这带着山林气息的、微凉的疾风打在我的脸颊、发梢,带来片刻的清醒与贪恋的凉意。
揽在他腰间的臂弯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许,我将侧脸轻轻、又无比依赖地靠在他并不宽阔却让人觉得异常安稳的肩头上。
风声鹤唳,心底却一片宁静。
江郁和时慕,张七岁和林安,但愿……我们都能永远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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