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洞穴里，血腥气与**味混杂，苍老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第一宗的十大长老个个重伤倒地，身体残缺不全，血肉模糊，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仍紧握断剑，倒在血泊中的弟子尸体。

“当初……失算了……那‘人魔’，是世间怨念的载体……能操纵活尸傀儡，也不奇怪。” 一位长老发出垂死的哀鸣，声音沙哑，“我们赶来得太迟了……后生们死状凄惨，却还不得安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被种下魔种的样子，再亲手与昔日爱徒相搏……”

“那邪魔手段狠辣，狡诈无比。我们几个老家伙，怕是今日难逃此劫了……”另一位长老艰难喘息，“不妙，那邪魔……朝着道长走去了！”

正当长老们奄奄一息之时，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走到了他们中间，他不理会倒在两边血泊里的人，径直向阵法中央的李无尘走去。忽然，地上正在喘息的十大长老念着口诀，在李无尘四周形成一道结界，阻挡了人魔的步伐。

相隔一丈，李无尘感受到了眼前的面具人身上强烈而刺鼻的血腥——此人正慢条斯理地把手背的血蹭到袖子上。

李无尘说：“你就是……‘人魔’？”

那人道：“正是。道长，你被我抓到了。”

“是我找到你了。”李无尘说。

人魔嘲讽一笑，转身弯腰逐个检查长老的呼吸，佯装好心提醒道：“道长，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人苦苦支撑，怕也是独木难支吧。”

“都是你做的吧。”李无尘说，“弟子们，被你杀死，后又被种下魔种。你怎么能逼迫师徒自相残杀？你也不怕下地狱？”

那人轻声笑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是啊。道长果然明察秋毫。还有那些被焚毁的村庄、庙堂……也无一不是我的杰作。”

李无尘冷冷回应道：“天理昭昭，你迟早会被绳之于法。”

“是吗？”

不知不觉间，人魔竟已经走到李无尘身旁。他看也不看那道结界，如变戏法一般，就越过了屏障。只是眨眼间，他与李无尘就只剩一尺之隔。道长的身体被一把熟悉的长剑贯穿，道袍渗出鲜艳的血色。

但李无尘没有查看自己伤口，而是愕然看着那把剑，愤怒地抓住人魔：“……你把心佑怎么了？”

闻言，人魔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随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摘下自己面具。

见到面具下无比熟悉的脸庞，李无尘瞳孔骤缩——“你……”

见道长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人魔忍不住戏谑道：“怎么了？”

他紧接着说：“老头，这可如何是好？识人不善呐。朝夕相伴的徒弟，竟然就是残忍嗜杀的邪魔。”人魔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怜可叹，道长，你分明胸怀天下，可是你的大义为何独独未能教化我呢？”

李无尘痛心疾首。近在眼前这个人，与自己最偏爱的徒儿竟再也没有半分相像，而是一个活生生、面目可憎的恶鬼。

“你……”李无尘颇为复杂地看向人魔，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不经意间泪水也随着叹息而下，“你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儿……”

“再说一遍。‘可怜’？”人魔骤然发笑，语气冰冷，“老头，你好好瞧瞧。天下第一宗被我一网打尽，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手段通天，无所不能。曾向我下跪求饶的人，比向神明哀求的人还要多。你，明白吗？”

李无尘平静看着他：“你不是什么神，只不过是躲藏在阴暗里的蠼螋，一旦有一尺天光照下，丑陋的面目就无所遁形。”

人魔的牙齿咬得喀嚓作响，握紧长剑的手猛地发狠，用力捣弄道长的血肉。

李无尘一瞬间面色铁青，额间青筋暴起，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此情此景，人魔恶劣地狞笑起来：“老头，我改了主意。你此时声泪俱下地求我，我就考虑最后放过你。怎么样？”

李无尘一言不发，依然看着人魔，眼神似乎要将他洞穿。突地，他猛然发力，不再顾及胸口的长剑，反而以身体为引，死死拽住人魔，将他拉入怀中！

“你……！？”人魔惊愕失色，以为他要玉石俱焚，下意识伸手挡在胸前。却不料，李无尘眼中精光一闪，口中疾吐真言，与此同时，一道凝练至极的仙力，以迅雷之势，洞穿了人魔的前额。

“啊！”人魔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跪倒在地。

神庭毁损，他头痛欲裂。那些从未品味过的丰富情感，喜怒、哀惧、爱恨交织，如尖刀一般剜过他的脑海。他踉跄倒地，面目扭曲，像挣扎在痛苦的深渊。

于此同时，李无尘终于支撑不住，亦是口吐鲜血，与他一同倒下。

昏迷前，人魔看到师父的眼中浮漫着一丝温和，一丝悲哀：“心佑，你来这人间看看吧。”

……

过了很久，洞穴里水滴声回荡着。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孤身一人，身下岩石冰冷刺骨，伤口已冻得僵硬麻木，他只想靠着困意摆脱饥饿寒冷。

可就在意识沉没前的最后之际，有光的地方传来好像熟悉的声音，是一道伤心的，殷切的呼唤：“师兄——师父——你们在哪儿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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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