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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红玫不知道这小伙子送人出去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一身丧气,眼眶都是红的,神思不属的,闷头进屋连招呼都没打。
不会是表白被拒绝了吧?啧,小年轻真猛。
陶红玫耸耸肩,接着拾掇残局。
转天早上第一锅热乎点心刚出炉,她就逮着郭麒麟说去给隔壁老太太送一趟,替昨夜的事儿道个抱歉。
这整条巷子的老住户们陶红玫和郭麒麟都混了脸熟,只隔壁这家一直没见过,说是挺久没来住过了。
陶红玫站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欣赏了下自己显年轻的鹅黄旗袍,抿了抿口红,满意地拎着食盒扯着没精打采的郭麒麟去敲了门。
开门的老太太六十多岁,一脸横相,喜欢斜眼瞟人,身材精瘦,檀紫色短袄长裤配黑色马甲松松地挂在身上,迎面一股匪头子的气质。
“干什么的?”
陶红玫骇地倒退一步,硬着头皮赔笑道:“我们是您旁边儿这家的,昨晚太闹腾扰着您了,我们……”她呛了口口水,“我们来送点儿吃的,不好意思啊。”
“进来吧。”
陶红玫紧贴着郭麒麟一起进了堂屋,打量了一圈后把食盒搁下,正琢磨着客气两句就撤退时,老太太忽然眯眼对她说:“鹅黄裙子配绿鞋,难看。”
陶红玫顿时气得爆炸,她这辈子最忍不了别人说她不好看,对面但凡是花船哪个姑娘,她的大嘴巴子早呼上去了。
“呵,清早起来吃菜汤,懒蛋。”
老太太不以为忤,反而变了张脸笑嘻嘻地回她:“那你要孝敬老婆子一顿饭吗?”她昨天就闻到了,这丫头做饭香得很。
陶红玫都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痞的老太太,这是正经人家吗?
宋老太嘴里嚼着点心,还追着问:“你是诚心来赔礼道歉的吗?”
“我……是啊。”
“那不就得了,这点心又不顶饱,你请我吃顿饭,咱这事儿就了了,怎么样?”你自己要上门来,老婆子我不坑也是白不坑啊,“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中午我自己掐点儿过去,多做点儿肉啊。”边说边推她往外走。
陶红玫晕乎地走回铺子里,醒过神来才咬牙切齿地骂道:“呸!死老婆子,设计老娘呢,为老不尊的东西!”
转头看见郭麒麟又在出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啊你?!”
郭麒麟抬头:“哈?”
陶红玫闭眼,默念几声清心咒,按下揍人的想法径直回了后院,去厨房前还特意换了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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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昨儿到底跟人聊啥了?”上午一般没什么客人,陶红玫同郭麒麟剥完一筐核桃,抓了把瓜子嗑着。
郭麒麟抠着指甲死皮,不知道从哪儿开头。
“阎老师就是你那第一个客人吧?”
他点点头,“他好像认出我了。”
陶红玫不明所以:“那还不好?你俩往床上一躺,啥都解决了。”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只是,唉。”他有些烦躁。
“你只是不想他总拿你当小倌看,你想用郭麒麟的身份跟他做朋友,是这意思吗?”陶红玫吐掉一口瓜子皮,侧过脸直视他,“你爱上了?你的客人?”
“我没有……”他心虚闪避,“我没想搅和他的日子,只是想着找个离他近的地方偶尔见见他就很好了。”其实也不是,他最想要的是跟阎鹤祥睡一觉,然后在离他近的地方偶尔见见。
“但他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谁会跟图谋不轨的花船小倌做朋友呢。
“怂货。”陶红玫瓜子嗑完抄起手,“人要是来了呢?”
“我不知道……”
陶红玫翻了个白眼,“你用不着糊弄姐,你会没想过把他拿下?怕是怎么爬床都想好了吧。”
郭麒麟被她逼得只能老实交代:“也就想想罢了。”
陶红玫丢给他一个复杂的眼神,活像是眼睁睁看着他要走一条诛九族的断头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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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分,宋老太当真自个儿上门来了。
陶红玫气归气,还是极有修养地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她。桌上看她丝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免不了心里嫌弃,对她的夸赞也只是勉强微笑回应,生生管住了自己没多嘴,怕被讹上。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陶红玫刚要叫郭麒麟送客,老太太又开始作妖了。
“哎哟我的老胳膊老腿哦……”她站起身时做作地假装被椅子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给陶红玫都看傻眼了,一时不知道是扶是不扶啊。
没等陶红玫伸手呢,老太太自己爬起来了,“我伤着了,没法做饭,晚上还过来嗷,还吃那个鸡肉。”说完就要走。
陶红玫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一下就炸了:“死老婆子你别太过分!你个老东西蹭饭还蹭上瘾了?你丢不丢人啊?!”
宋老太帅气的背影微微侧头,“不然……我躺你店门口去?”
“你!!!”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陶红玫再也绷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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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鹤祥到铺子里的时候,陶红玫还在翻来覆去地跟郭麒麟说那死老太婆绝对不是好人家的,说不定还是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买卖的。郭麒麟背抵着门板,心不在焉地听着。
“说谁呢这是?”阎鹤祥走进来,顺手拉了把郭麒麟,“天儿凉了,别老站门口。”
郭麒麟惊诧回头,不自主地张口就道:“你怎么来了?”
阎鹤祥被问得一愣,“我不该来吗今天?”
“没。”就是以为会有很久见不到你,但是见到了。郭麒麟登时一扫郁气变得雀跃起来,“今天雪芮不是放假吗,我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你们刚刚聊谁呢?”
陶红玫把眼神从郭麒麟身上收回来,又叽哩咕噜地讲了一遍宋老太的事,其间夹杂不少激烈的个人情绪,阎鹤祥听了也不由跟着附和几句。
“你没睡好吗?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闲聊间隙,阎鹤祥弯腰靠近郭麒麟,关切地问道。
郭麒麟呼吸一滞,“巷子外面有只猫整晚都在叫,吵得很。”
“哦?要是那只猫一直这么吵的话,下次我可以让人来捉走。”
“好,谢谢你。”郭麒麟小小声地叫了句,“阎哥。”
阎鹤祥微笑应下,随即道出今天的目的,“你做的桂花酒还有吗?我想再买几坛。”
“有的,我准备了六十坛呢。”
“那再给我十坛吧。”
“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进去拿?”
“方便吗?”
“方便的。”
“行,我也涨涨见识。”
郭麒麟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不甚大的杂物房顺着墙根儿摆了一溜酒坛子,靠近门边是张书案,杂七杂八地放了些工具和剩料,屋子最里头架了张单人小木床,棉被整齐地铺在上面,枕头中间一个凹窝。
见阎鹤祥往床上看,郭麒麟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拍了拍枕头,将他的目光引向酒坛子,告诉他教他做酒的师傅以前都是做来供给宫里的,还说未来要做别的口味,希望阎哥能继续品评。
阎鹤祥点头应好,转而问起他书案角落闲置的两本书,一本《诗经》,一本《论语》,“你上过学吗?”
郭麒麟顿了下,还是诚实回答道:“在船上跟人学过认字。”
花船上北边逃难来的人很多,有人善歌善舞,也有人满腹诗书。
阎鹤祥了然,没再接着问。他随手翻了翻书,里面掉出几页纸,捡起来一看,发现是这间铺子的签约契书。
“你没有拿去备案盖章吗?”房屋土地买卖双方过契后得到知事公署登记备案,他以为郭麒麟不知道,耐心给他解释,“你这个是白契,要拿到官府盖章变成红契,交完税才算你的产权,尽快找个时间办了吧。”
郭麒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在船上找中间人买这铺子时,对方说卖家要去日本定居,急着脱手也不会回头找啥麻烦,就简单处理了。况且……
这里曾经有过暗娼哄骗男人转手房子去登记被原配大闹的先例,之后再有人去就听说新增了规定,贱业人员备案房屋产权需有符合条件的担保人陪同。
谁能跟他有这种交情呢。
“好的,我知道了。”
俩人进出搬了几趟才搬完十坛酒,陶红玫留阎鹤祥吃饭,他惋惜道:“不了,这点儿酒赶着去交差呢。”
结完账要上车时,郭麒麟鬼使神差地问他:“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有时间吗?”
“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登记房契,我需要一个担保人。”
闻言他稍犹豫了片刻,郭麒麟又急忙找补,“没时间也没关系的,我再问问别人。”
阎鹤祥眉峰一挑,“明天是休息日,后天陪你去。”
“啊?哦,好,好呀,谢谢阎哥。”
“没事儿,后天上午我来这儿接你。”
“好的,阎哥再见。”
“嗯。”
送走阎鹤祥,郭麒麟回身,陶红玫对他冷眼以待,时不时嘴里啧一声,他也很乖觉地压下激动,积极帮忙择菜干活儿,替她骂人:“宋老太太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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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的宋老太仍然精准地出现在晚饭餐桌旁。
今日天气阴,晚间起风,饭菜就直接摆厨房了。陶红玫摔摔打打地招呼人吃饭,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念叨什么。
宋老太权当看不见听不见,自顾自地夹菜吃,吃到一半还支使郭麒麟去给她打碗酒喝。郭麒麟抬眼瞅了瞅陶红玫的脸色,本想小声拒绝掉,但宋老太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没法只得怂唧唧地去了。
酒足饭饱,宋老太打个饱嗝儿,面向陶红玫,爆出一句:“你再这样皱着脸,越发显老了。”
“啊!!!!我宰了你!!!!”陶红玫拍案而起手指直戳宋老太,作势要扇她。
下一秒手腕上突然被套了个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个素金镯子。
“芳龄女子就该戴金,少戴你那品相那么次的玉镯。”
陶红玫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宋老太已经挥挥衣袖往外走,“我明儿还来嗷。”
“嗯?诶!明儿您想吃点啥?”
“大鱼大肉。”
“得嘞~”这下陶红玫饭也不吃了,喜笑颜开地捧着手腕来回看,欣赏够了扔下一句“你刷碗啊,我出去转转”就出门了。
这好一出变脸吓得郭麒麟饭都忘了咽,“哦。”
……
另一边,阎鹤祥尽职尽责地将十坛酒送到阎鹤祺的宴会上,赢得了几个外商的赞赏。
宾主尽欢,宴席散去。
阎鹤祺晃悠着扒住阎鹤祥逼问:“说,你这酒究竟在哪儿买的?”
阎鹤祥咧嘴,“一个很厉害的小孩那儿。”
他那猥琐的死样让阎鹤祺直想吐,“你老铁树要开花啦?”
他一秒严肃,“没那回事儿,别瞎说。”
“嘁,等我闲了问问赵雪芮,什么都能给你抖搂干净。”
“真没有。”
“哦。你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就行,我可不想晚上睡觉被咱娘托梦臭骂一顿。”
阎鹤祥撇撇嘴,“咱娘压根儿就不会骂人。”说到赵雪芮,“对了,赵雪芮那钢琴课她死活不去上了,要不就算了吧,我找老齐说一声,人老师那边该是多少钱就结多少钱。”
阎鹤祺眼睛滴溜溜转得跟赵雪芮如出一辙,“行,这事儿我去找小齐说吧。”
阎鹤祥奇怪地看她一眼,也没多问,抬抬肩提醒她回屋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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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工作日,天气晴好。
陶红玫嘴硬心软地起个大早,把郭麒麟的衣服全倒出来挑挑拣拣,选了件青蓝色大褂,配双深色的新鞋。然后特地贡献自己的桂花头油给他抹了个发型,又修了修眉毛,擦了点粉,捏着他下巴反复检查脸上有无瑕疵,严谨地像在打造花魁。
“好了吧姐……”
“好了好了。瞧瞧,瞧瞧这张脸,这不得把他迷死?”陶红玫看着郭麒麟,眼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听姐的,办完事情你俩就去游个公园,到时候你就装崴脚走不动路,该拉手就拉手,他要是抱你你就让他抱,要是气氛到了也别扭捏,他敢伸嘴你就敢亲,但他要是邀请你去他家,你就晾他一晾,明白吗?”呵,搞男人,没有人比姐更专业。说完陶红玫抛了个能让男人一掷千金的媚眼,增加她的可信度。
郭麒麟脸涨得通红,虽说话糙理不糙,但这也……再说了,人家是陪他去公署办文件的,他如果勾引得太明显,阎哥该烦他了。
“抬头!挺胸!一会儿出去了别给姐丢脸。”
宋老太趿拉着布拖鞋过来找吃的,瞧见他这样儿特稀奇,“打扮这么精神,干啥去啊?相亲呐?”
陶红玫对她的金主太太那是一个态度大转弯:“您早啊,厨房都给您热着呢~”
郭麒麟红着脸答道:“去知事公署登记房契。”
“噢。”金主太太已阅,掉头去吃饭了。
……
阎鹤祥上了两节早课才过来,见他第一眼就夸道:“这身儿很好看。”
郭麒麟瞬间绷直腰背,“谢谢阎哥,我东西都拿好了,我们走吧。”
阎鹤祥跟陶红玫打了声招呼,领着郭麒麟坐上黄包车一路到了海城知事公署。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涂着厚红唇。她扫了眼他们带来的资料,说了句“等着”就出去了,慢慢悠悠翻找出郭麒麟的户籍,皱了皱眉,转回来问他们担保人是谁,阎鹤祥报了自己的名字,她没应声又出去了,不多时抱着两份户籍档案回到座位上。
“清正街28号,房契产权变更为郭麒麟持有,年龄20岁,担保人阎鹤祥,海城大学教师,年龄35岁,对吗?”
“对的。”
她耷拉眼皮,唰唰几下填完单子递给郭麒麟,“缴纳契税。”
郭麒麟立刻从兜里掏出银元数给对方。
办事员收完钱,又道:“担保人签字。”
阎鹤祥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即便她已表现得足够平常,但落到阎鹤祥身上那一丝带着鄙夷的轻视,还是被郭麒麟捕捉到了。
全部办妥,办事员给他盖了章,“可以了啊,这是你的红契,记得保存好,其余的我们十日内会完成归档。”
“好的,谢谢您。”
俩人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句“现在这大学教师啊,啧啧。”
郭麒麟再也忍不住,眼眶刹时就红了,心口像被谁狠狠攥住,要拧出水一般疼得要命。他死憋着一口气,抓着阎鹤祥手腕闷不作声地往外走去。
阎鹤祥心大,若不是小孩儿的表现太异常,他都没当回事儿。
由得他拉着走了好几条街,发现他始终沉在自己世界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阎鹤祥拽了拽他,拐进条无人小巷。
“怎么的了这是?”
郭麒麟的泪落了下来,他想到了他会受白眼会被为难会遭闲言,却没想到会有这么明晃晃的恶意冲着阎鹤祥去。
阎鹤祥又问了一遍,郭麒麟调整呼吸想好好回答,但一张嘴就是含糊的哭腔:“对不起阎哥……”
“不许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那样说你……”
教书匠冷硬如石头的心此时变得软软弹弹,马上要化成巧克力似的。
“那咋了,她又没有指名道姓骂我阎鹤祥,她甚至不敢明着说只敢背后讲两句,讲了还有你这样漂亮的小孩儿为我打抱不平,你算算,我哪里吃亏了?”
郭麒麟精致的眉皱起来,是这样吗。阎鹤祥眼底的笑都藏不住了,实在没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手捏上小孩儿的脸,给他抹掉眼泪。真好摸,再摸两下。
“好了,她只是见识短,没见过你这样勤劳致富的小倌,否则她不会这么大惊小怪的。”
明知道他是哄自己的,郭麒麟还是眨巴着泪湿的眼睫毛问:“真的吗?”
阎鹤祥笃定道:“真的。”
郭麒麟在他和缓的语气下渐渐平息。
“不哭啦?那我们去吃饭吧?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菜馆。”
“不要了,回铺子里吧。”他还是很害怕,害怕因为他让阎鹤祥经历那些不好的眼光,他只想回去躲起来。
阎鹤祥也知道他刚哭过需要休息,“好,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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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阎鹤祥又连续好几天没来。
郭麒麟经阎鹤祥提醒,这两天也忙着补办工商执照。
而陶红玫自从知道那天郭麒麟没能成事,就一直神神叨叨地盘算着搞把大的。
“等着瞧,下回姐一定让你上他的床。”
郭麒麟敷衍地嗯了一声,对此不做任何期待。铺子里挤得转不开身,他的酒今日上架有优惠,引来不少新客。
这时一个男学生倏然对着陶红玫叫起来:“啊,是你!”
陶红玫看过去,仔细瞅了瞅才分辨出来,“哟,是你啊,三分钟。”
男学生羞得耳尖都红了,生怕别人听见,往陶红玫身边凑了凑。“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这我弟的铺子。”
“啊?哦。”
语无伦次地寒暄了几句,男学生啥也没买就跟同窗走了。
……
日渐西山,郭麒麟算完最后一笔账,直起身来才察觉身后站了人,阎鹤祥倚着柜台冲他笑道:“生意兴隆啊老板。”
郭麒麟也不由笑道:“谢谢阎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要不是碰到几个学生,都不知道你的酒开售了。”
“我忙昏头了都。”
阎鹤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一旁收捡东西的陶红玫瞥见这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强留阎鹤祥吃完晚饭,陶红玫上郭麒麟屋里拎出一个包袱,苦着张脸对阎鹤祥说道:“阎老师,有个事儿可能得麻烦您了。”
“怎么了?”
“嗐,还不是他,屋里酒缸破了,满地的酒水,熏得人都没法进,更别说住了,这跟我挤挤也不合适,您看您方不方便收留他一晚,他也就跟您熟了。”
郭麒麟慌张瞪向陶红玫,转头就要解释,被陶红玫从背后踢了一脚。
宋老太想插一嘴说上她家住去,陶红玫眼疾手快地把她扯到身后眼神警告。
阎鹤祥也挺手足无措的,“啊这……这,方便倒是方便,但是……”
“方便就行,您放心,我明儿一定能收拾出来,就耽搁您这一晚。”说着迅速把包袱往郭麒麟身上一套,火急火燎推着俩人出门,最后在牙缝中对郭麒麟挤出一句嘱咐:“包袱里什么都有,给姐争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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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阎鹤祥的公寓里。
事出突然,俩人站在客厅时都还有些无所适从。
到底是稳重的老男人,阎鹤祥率先缓过神来,为郭麒麟细致地介绍起家里的洗漱用具摆放位置,给他烧了热水,又回房换了新床单,搬了两床被子出来。
郭麒麟洗完进来,“谢谢阎哥愿意收留我。”
“没事。”阎鹤祥将被子铺开一床抱起一床,“你先睡吧,我去沙发。”
郭麒麟拉住他,“一起睡吧。”
阎鹤祥盯着他没说话,他心一横上前两步夺过被子,坚持道:“一起睡吧。”
阎鹤祥没再跟他僵持,“你先睡,我去洗漱。”
等他走远,郭麒麟才大口喘气,抱着被子坐到床上。
……
阎鹤祥再回来,就看到床上分出两个被窝,郭麒麟乖巧地平躺在靠里的一方闭着眼。
待他也关灯躺下,没睡着的小孩开始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阎哥。”
“嗯?”
“……”
“阎哥。”
“怎么了?”
“……”
“阎哥。”
“诶。”
阎鹤祥一贯温和的嗓音慢慢放松了小孩紧绷的神经,他侧过身窸窸窣窣探出手伸进阎鹤祥被窝捉住他的手,拉到自己被窝,贴上里面脱得精光的身子。
“阎哥,你要了我吧。”
年轻的身子瘦弱,皮肤细腻,阎鹤祥触电般要收回手,小孩急忙紧紧抓着不让他走,“我没有被别人碰过!”
阎鹤祥近距离地凝望着他,悲伤的眉,微张的唇,被水浸湿的眼都在诉说他这场心甘情愿的献祭。这么好的小孩儿,这么好的小孩儿。
他最终还是把手挣出来了,小孩儿哭得发抖,但却忍着没出声。
阎鹤祥用他的被子把他仔细裹起来,隔着被子轻轻拍他的后背。
“我当时给你那点钱,不值当你这么还。”
郭麒麟缩进被子里泪如雨下,感觉自己正溺在水中,几乎要摸到死亡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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