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照砚一个人扒得满手都是湿泥,他的衣摆被污泥染脏,湿漉漉地贴在小腿间,几乎已经挖了半刻钟多,眼前的那个黑乎乎的大洞里,却什么也没有,他透过雨丝看着那个趴在窗户边上悠哉悠哉喝茶的小侯爷,忍不住有些气笑了:“你不是说在这里?诓我啊?”
白皎摊了摊手:“时日久远,哪还能记得精确位置?况且当初那坛酒是我们三个一起埋的,太子殿下光冲我是什么个道理?”
景涣正紧急处理着小侯爷烧坏了的兔肉,不比这宫内御厨,至少能叫它可以入口才行,没曾想白皎这一句话出来,叫他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
小侯爷歪着头趴在窗台上,他的眼前是连绵雨幕,脑袋上挂着的金冠歪歪斜斜,有些淋湿了的发丝沾在侧额处,坐姿实在有些别扭,两只小腿轻轻叠在一起,看着就不大舒服,他看着景照砚,手掌竖在唇边喊道:“别找了!过去那么久,恐怕是找不见了!”
景照砚原本就是为了逃避小侯爷那块兔肉,才忽然想起这么一件事的,听见白皎的话,他也不再纠结,正打算将那泥坑填平了,却见一个白色物体“咻”地一下抛了进来,景照砚还没来得及看,流下的泥水就已经将它完全覆盖。
“晟昕,你扔的什么?”
白皎站起来给他腾开窗户边的位置:“你只管埋就是了,那酒没找见,我不信十年后这玉佩也找不见!”
景照砚把泥坑填平,又原路从窗口翻进去,伸着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头点了下白皎的鼻尖:“上好的暖玉,暴殄天物!等你找不见了就后悔去吧!”
“喂!景涣你看他!”白皎这人雍容肆意惯了,可唯有一样事叫他不能忍受,那便是身旁有人脏兮兮一片,还要来碰上他的衣裳,自己弄脏是一回事,被别人弄脏那是另一回事。
小侯爷还没来得及继续告下一句状,景涣刚搁下铁叉拿了帕子要来给他擦鼻尖,却见景照砚又是一个动作,在景涣的侧脸上拍了一片污渍,泥水顺着他洁白如玉的脸庞流下来,殿中三人相继愣了一下,不过片刻便闹成了一团。
这大约就像是穿着新买的小白鞋子站在路边等公交车,手里的羊肉串不慎滴了油,落在洁白的鞋面上,得心疼得用纸巾擦了又擦,可若是一辆汽车压着积水飞驰而过,将小白鞋脏了个透彻,那最初的小污点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休……休战。”白皎放下方才撸起来的袖子,屁股一瘫就坐到了殿中唯一一把贵妃椅上,他双手张开仰头轻轻喘着气,过了半晌才道:“你说我们要是二三十岁了,像我大哥年纪那么大,还这样闹的话,那也太小孩子气了。”
景涣笑道:“你现在不还是小孩子吗?”
白皎骂道:“可你们已经大了,还这样玩闹我!等我做了侯爷,晚上一定穿着夜行衣好好地吓你们一跳!”
景照砚哭笑不得:“那等你做了侯爷再说吧。”
白皎气得脸颊都微微鼓起来,他朝着景照砚一摊手:“衣服,给我一套,我的衣裳都被你们弄湿了,回去我哥肯定又要骂我!”
景照砚和他开玩笑:“蟒袍你穿不穿?”
白皎睁大眼睛:“太子要杀我头啊?”
景照砚俯下身,抱臂看着小侯爷气得泛红的耳尖,目光又落到了他凌乱不堪的青丝上,不禁嘲笑道:“落水狗。”
“谁不是啊?”白皎拍开他凑近的脸,道:“以为你自己的模样很周正一样……”
景照砚勾起唇:“要是像你刚才那么说,你这话够我杀你一百次头了,以前叫太子哥哥叫得欢快,现在胆子破天,直呼我姓名。”
白皎沉默了片刻:“景照砚景照砚景照砚……怎样?”
景照砚眯起眸:“人不大气性不小,真是……我给你拿衣裳去。”
“劳烦王叔关个窗,别叫晟昕受寒了。”
……
即使景照砚很迅速地把衣服给他拿了过来,白皎却依旧因为他的衣裳太过宽大,袖子又长,冷风灌进去,发丝也没干透而受了风寒,这事儿说出去不够叫他丢人,大好的三月天,正是初春美景最盛的时候,他却被压在侯府数着墙砖里长蘑菇。
白皎盘着腿坐在桌子后面,一只手胡乱握着那根狼毫细毛笔,沾了金墨侧着头在纸上乱涂乱画,在外野混惯了的小侯爷又怎么能忍受得住哪怕一息片刻的禁闭生活?
光是他房间外守着的侍卫,就有十好几个,更别提暗中躲在房檐上或者木头桩子后面的那些暗卫,贺兰得了他大哥的命令,禁止他出府,那么即便白皎有十八般武艺,在人家贺兰面前也只是班门弄斧而已。
“咚咚”木门被轻轻敲响。
白皎没理,他将下巴垫在桌子上,唇齿间发出不明意义的低声哀嚎。
“大哥叫我来看看你写到哪里了。”白蒙推门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自家弟弟纸上那胡乱一团:“叫你好好地写个字……你看你画的,要是能画出盈王殿下那样的画作也就罢了,你这画的是什么?”
白皎掀起眼皮:“你。”
白蒙:“嗯?”
白皎铺开那张纸,道:“我画得是你啊二哥!”
白蒙怎么也看不出纸上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到底哪里像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皎这是在跟他胡说,他叹了口气,道:“二哥知道你在府里无趣,只是你这病还没好呢,就听你大哥的话,别出去乱跑,啊。”
白皎趴回桌子上:“我听说这次京选办得挺好,前三甲都是个中翘楚,陛下龙颜大悦直封了四品官,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白蒙坐到他对面弹了下弟弟的脑壳:“人家封官,你见什么?太子殿下倒和我说了这回事,三甲中那位探花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出身低了些,太子想着要将他收入门下,也不知他乐不乐意。”
白皎蹙起眉:“景照砚怎么不选状元,再不济还有榜眼呢,哪轮得着一个探花叫他亲自费脑筋去招揽?”
白蒙戳了戳他的额头:“状元是工部尚书的大儿子,榜眼呢……是与皇室有亲缘的冯氏子弟……探花才是真真切切地考上来的,太子礼贤下士,当然要择真正有用的人才是。”
白皎“哦”了一声,转头就在脑子里跟系统偷偷议论:“这个世界男主实力不行啊?不是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天命之子吗?就得一个探花?叫两个npc压他一头?”
系统【……】古代世界得个探花难道很容易不成?
男主,我的宿主在背后叽叽歪歪你。
没听到系统的回答,白皎也不在意,他撑着脸颊,随口问白蒙:“那探花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多大年纪了?有婚配吗?”
系统:【宿主你查户口呢?】
白蒙似乎也被这一连串询问打蒙圈了,他欲言又止,心里一阵不详的预感慢慢地升起来:“你想干什么?”
白皎道:“若是年轻无家室,交个朋友啊!”
白蒙道:“按照你这种交朋友的法子,京都一半人都是你的好朋友了。”
白皎挑起眉:“另外一半呢?”
白蒙道:“另外一半想揍你。”
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轻轻叹气道:“他叫符绥,这个姓倒是少见,但你可别见谁都当朋友一样……”
“符绥?!”白皎手里的笔“啪”一下拍到桌子上,眉眼间明媚如春:“我认识他!他已经是我朋友了!”
白蒙:“?”
…………
…………
事实证明,白皎就不是一个能被锁住的乖巧小娃娃,他顽劣的名声传遍京都,其中七分是真,三分为假,旁人想污他名声,也污无可污,了解到三甲探花是符绥后,白皎刻意等到第三天两个哥哥都去了演武场,爬起来迅速收拾了东西。
至于怎么躲过外面的护卫?
小侯爷选择求贺兰统领。
“你也不想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屋子里郁郁而终吧?对吧?”
“我不出去玩会发霉的,我头上要长蘑菇了……拽下来还能炒一盘菜呢!”
贺兰黑衣凛凛,不动如山:“将军吩咐了,不许小侯爷出府。”
白皎撇嘴:“你听我的还是听我大哥的?”
贺兰面不改色:“听小侯爷的。”
白皎拽住他的袖子:“那你就得送我出去……”
贺兰:“不行。”
小侯爷沉下了脸,他生气的时候往往没什么预兆,胡乱地发一通脾气转身就走是常有的事,个中过程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可往往他气够了又能将旧事忘得很快,是个心大的人,白皎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
“那好!你不要当我的暗卫了!反正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等我大哥回来,我就把你扔给他,你去当他麾下的……”
“小侯爷。”贺兰忽然一把握住了少年手臂,很罕见惊奇的是,白皎居然在他的冰块脸上看见了一丝丝外露的紧张表情,他还没说话,贺兰道:“别赶属下走。”
这语调明明没什么起伏,可白皎越听越觉得惊奇,他踮起脚尖仰头,猛地一下靠近面前的暗卫,眼睛却依旧只能看见他的下巴:“贺兰,你长这么高干什么?”
贺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道:“小侯爷将来也会长高的。”
白皎眯起眼眸,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贺兰忽然间手开始足无措,整颗心被帛布胡乱缠绕,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小侯爷并非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贺兰的思绪慢慢走远,他想起当初小侯爷慢慢长大,第一次单独睡觉的时候。
那日雷鸣电闪,轰隆作响。
贺兰就地靠在了小侯爷的床边,任由那个孩子紧紧握着他的手,慢慢安睡,而他坐在那里,放肆地盯着小侯爷的脸,看了整整一晚上。
“贺兰,”白皎忽然问道:“你是不是……”
“该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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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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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嚣张跋扈勋贵小侯爷X正直草根权臣(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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