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另一条线下山的时候，两只红头咬鹃、一只雄白鹇一闪而过，恍若林间仙灵，惊艳了众人。

下午，大家开车出去大约两公里，在天池和附近的植物园转一转。说是天池，也就是一片洋洋大湖，游客不多，湖边的酒店似乎荒无人烟，并无景区该有的热闹。

可观鸟人会一眼发现此处的生机，处处盎然。蓝矶鸫和棕背伯劳各有各悄然站立的枝头，白鹡鸰、白胸苦恶鸟在水草间谨慎走着，小忽而在湖面掠起一道水波，滑稽起飞。也不要忘了抬头，小白腰雨燕、爪哇金丝燕在追逐山风。

身处于此间，看似宁静无波实则生气勃勃。这样的山林，这样的生境，是鸟儿们的家园，也是人类此心安处。

江筠环视四周，目光一一扫过伙伴们，最终落在梁意的侧脸上。此刻他的心恰如眼前的湖波，一下一下荡漾着天光云影，温柔得一塌糊涂。

当初他拿起望远镜，转身走进山海荒野，也许是为了追随少年的步伐，现在也依旧如此。但这一刻，江筠真正觉得，自己也是喜欢观鸟这件事的。假使有一天，他不能再站在梁意身边，也不会放下望远镜了。

只是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梁意侧头，撞进少年深深的眼波中，心尖一颤。然后，江筠向他粲然一笑，眼波流转，摇心动神。

梁意也朝他扬起了一个明亮的笑脸：我想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能和你一起观鸟，我也很高兴。

……

一前一后走在茂密林荫下，江筠忽然开口：“梁意。”

“嗯？有鸟吗？”梁意回头，往树上巡视。

“没有。”江筠看着他，“就是叫叫你。”

“哦。”梁意没什么反应。

过了会，梁意特地落到江筠身后，也如法炮制，叫他名字。

江筠却好似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梁意伸手去揪他扎起来的发尾，很不满：“江筠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家豪回头正巧看见这一幕：“梁意你这么幼稚。”

梁意腾地收回了手。

江筠则一脸无辜，装作什么也不知情，显得都是梁意的问题。等其他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找鸟上，江筠才忍不住看着梁意笑了。

梁意有些恼，但看江筠逗自己，心里又有点儿美滋滋的，面上装作生气：“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江筠不语，冲他一扬眉，像是在说“我不信”。

嘿，瞧你得意的。梁意脾气上来了，扔下一句“我再理你，我是狗”，就加快步伐冲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江筠差点儿没当众笑出声来。

他实在是太喜欢逗梁意玩了。

结果梁意说到做到，一个下午不搭理他，到了晚上要睡觉了，同处一个房间也假装他不存在。

江筠两手撑在他床边，弯腰看他：“喂，真打算不理我啊？”

“……”梁意默默拉高被子，直接盖过头。

许久无动静。被子下，梁意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间感觉有什么压过来，然后额头上被快速地碰了一下，紧接着那压迫感也后撤了。

这什么情况？

梁意唰地拉下被子，看向江筠，却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床边，正一脸淡定地和自己对视。

梁意摸着自己额头，狐疑问道：“你干了什么？”

江筠双手抱胸：“你现在是小狗了。”

“……”到底是谁幼稚啊！

“叫两声听听。”江筠还不肯放过他。

“……”

就在梁意真要生气的边缘，房间里响起了“汪汪”两声。要不是看着江筠亲口叫的，梁意还以为民宿的狗在嚎呢。

梁意心情复杂，沉默片刻，夸道：“你很有当狗的天赋。”

江筠心想：嗯，当你的狗的天赋。忍了忍，他才把这句话压下喉咙。就是这样的，他越来越喜欢梁意，想要表达喜欢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时常怕自己真会脱口而出什么，或者是做出什么举动。就像方才……他幽幽地盯着梁意的额头。

见江筠一直沉着脸也不说话，梁意以为他生气了，“那个，我不是骂你……”

江筠回过神，摇摇头：“没事，你不生气就好，睡觉吧。”

“嗯，那我关灯了。”

江筠躺进被窝里：“嗯。”

房间里一刹那暗下来，谁也看不清谁。

过了会，梁意又说：“晚安，江筠。”

江筠翻身面向他那边：“晚安，梁意。”

……

室内彻底安静，楼下隐约有人声。

轻轻摩挲着额头，梁意心里仍在意着那隔着被子的触感，到底是什么？是手？抑或是……还是他在期待什么？

草。这还睡个鬼啊！

然而连续奔波了几天，身体疲惫异常，困意袭来不容抗拒，梁意一觉睡到闹钟响。

按掉闹钟，看看江筠，居然还没醒。奇怪，之前都是他醒得最早。累坏了？

梁意盯着紧闭双眼的男生，想起来昨天的拍立得相片。虽说是玩笑话，不过……他走到江筠床头边，思考着去摸人枕头底算不算变态。

犹豫片刻，见江筠依然闭目平躺着，他弯下腰，伸出手——

一瞬间，江筠犹如狩猎的猛兽睁眼，伸手搂住他腰把人猛地一带，摔进了怀里。梁意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下一秒天旋地转，已经被裹着被子压到江筠身下了。

江筠单腿跪着，低头看他：“偷袭？”

梁意无力地闭上双眼，没脸看他。

太近了。心跳得不像话。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叶静雯在外边喊道：“梁意！江筠！你俩起来了吗？”

梁意心里一惊，伸手去推江筠：“快起来了。”

这回江筠倒也没为难他，一言不发地从他身上起来了。

叶静雯还在拍门，梁意慌忙高声应她，一面爬下床。

等到梁意下楼，叶静雯拉着他悄悄问：“你俩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她敲门那会，梁意说话的声音如此慌乱。

“……”

梁意狠狠瞪了她一眼：“请自重，我们清清白白。”

“哦～”叶静雯拉长声音，“原来你这是清清白白。”

……

这天上午二进鸣凤谷，后去天池附近转了转，再回民宿吃过午饭，一行人便收拾东西开车下山，路上看到有鸟就下车，如此这般又看了灰树鹊、红翅鵙鹛、黄胸绿鹊、蓝须夜蜂虎等一波鸟。看来尖峰岭待他们不薄，送行礼物还是颇好的。

这次海南观鸟行程已然临近尾声，最后一站来到了三亚。比起海口，三亚更有大城市的感觉。但他们无心于都市喧嚣，趁着天色未晚，直奔水稻国家公园。

买完票，四人去上厕所，单剩下梁意和叶静雯站在外边。

梁意的目光黏着江筠的身影，直至对方消失不见。

叶静雯：“别看了，要不你跟着人进厕所得了。”

梁意无话可说。

“我说你收敛一下。”叶静雯无奈，“再这么明显，是个人都看出来你什么心思了。”

“我什么心思？”梁意嘴硬。

叶静雯静静地看他。

半晌，梁意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承认。”

“喜欢他，也还行。长得好看，人也可以，就是小心别被伤了心。”末了她一声长叹，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了。

梁意自然清楚她和初恋的纠葛，但自己可能连这种纠葛都难以奢求。他瘪瘪嘴：“我哪有这个机会？”

“爱而不得也会很伤心的。”叶静雯拍拍他肩膀，“别丧气，说不定你有机会呢。”

“你连他喜不喜欢男生都不知道呢，你就敢说。”

“那你试探一下呗。”

“说得简单，怎么试探？”

“你就这么和他说——”叶静雯一脸煞有介事，“‘今天天气好好，对了，你是同吗？’”

“……好一个妙招啊。”梁意阴阳怪气道。

女生捧腹大笑。

江筠从厕所出来，就看见这俩人又在旁若无人地说笑了，脸色一沉。虽然梁意说叶静雯喜欢女生，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双啊？

张桥瞥了他一眼，默默远离这低气压。经过几天相处，知道江筠人挺好，但还是不太习惯他日常挂着一张脸。怎么梁意就一点也不介意，还天天往他身边凑呢？

正想着，张桥一抬头，就看到梁意又和江筠肩并肩走着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江筠冷若冰霜的面色俨然变得柔和，不亚于冻冰融于春风。

叶静雯走到他身边，冷不丁一句：“学弟啊，辛苦你了。”跟他们一台车，硬生生插入二人世界，被迫当了一盏不自知的电灯泡。

张桥摸不着头脑：“还好，不辛苦，只要有鸟看就行。”

没错，观鸟人就算在外喊苦喊累，但只要一看到目标鸟，那马上就活了过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这不，大家按照鸟友给的点，走到那睡莲池塘，没多久就发现了目标——白眉田鸡。只有亲眼见到，才感受到它到底是怎么样的，没想到它这么小一只，在铺满睡莲水草的池面如履平地。

“豪哥，怎么记录中心搜不出白眉田鸡？”张桥疑惑。

谢家豪：“改名字了，现在叫白眉苦恶鸟。”

江筠：“《中国鸟类分类与分布名录》第四版改了不少，你可以看看这个说明文章。”

张桥收到了他的信息：“好，谢谢。”

正说着话，远处走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一身户外打扮，背着标志性的望远镜，手里提着超长焦镜头。

两方一对视，无需多说了。是鸟人！

这一路上在每个鸟点都能碰到鸟友，大家都习惯了。一番交流后，得知对方也是大学生，其中一人也来自广东，只不过是深圳人。

谢家豪原本想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可对方说还得赶往尖峰岭，这想法便作罢了——以免耽误他们的行程。听说他们六人刚从尖峰岭下来，对方兴奋地打听起鸟况。他们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交换了一波信息，互加了一轮微信好友，就此别过了。萍水相逢，和其他鸟友进行短暂而友好的交流，也是观鸟旅途中的一种乐趣。若有缘日后再相逢，就此成了好朋友也说不定。

田鸡已收，天色向晚，六人便又去吃了一顿椰子鸡火锅，这相当于散伙饭了。第二天上午去鹿回头岭看完岩鹭，顺道逛逛旅游景点，他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凌川和叶静雯打算多待两天，在三亚、万宁这一带玩两三天。张桥准备回海口逛一下骑楼老街，隔天再回老家。谢家豪直接飞去上海找家人，准备过年。江筠则买了次日回成都的机票，他得回汐城收拾东西。梁意和江筠坐同一个航班，回汐城。

一趟紧张快乐的观鸟行下来，彼此之间的关系都拉进了不少，分别之际自然有些不舍。但是，别怕，开学又是见面时，甚至说不定很快又在哪个鸟点重逢呢？

谢家豪在三亚异地还车，梁意和江筠则驱车回到海口，送张桥到酒店，再去机场。

最后，江筠又确定一遍：“东西都收齐了？没漏什么在车上吧？”

梁意点点头，看着车门关上，砰一声，仿佛这一场旅途的片尾终止音。

还完车后，梁意仍怅然若失。

江筠安抚地拍拍他脑袋：“走吧，下次陪你再来。”说完把他的行李箱也一并拉了过来。

梁意看着他释然一笑：“嗯。”

至少，此时此刻，他仍在身边。

1.什么狗？舔狗……

2.两位正疯狂暧昧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当狗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