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数众多的军队很快就被谢景行暗中埋伏的一支身手极高的精锐暗卫军无情镇压。
他们不仅以少敌多,身手更是快得如同黑影般,来去自如的穿梭在那些乌压压的叛军中,使用的暗器五花八门,分工与行动都极具纪律性,几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就将那支叛军悉数杀光。
偌大的相府内瞬间血流成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而谢景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只对最前面一身黑衣的心腹手下淡淡吩咐:“夜枭,清理干净,别脏了陛下的眼。”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而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见杀过的虞昭宁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颤抖着瑟瑟如秋叶的娇弱身子,告诉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
然而谢景行刚才那句毒舌,却如同匕首一般,狠狠扎进了她因为意外穿越为了苟命而残破的自尊心上。
她虽不是原主,不是那位真正的傀儡公主,不至于被这毫不留情的藐视打击得心神俱碎。
可是他这句话却瞬间点燃了现代工科博士虞昭宁骨子里的胜负欲。
“陛下,请吧。”谢景行转身暼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里带了几分催促“虞銮老贼想必已在朝堂上等着了。臣倒真想看看,您这位‘真龙天子’,能否镇得住场子?”
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戏台子给你搭好了,敢不敢上?”
又是这样的藐视与毒舌。
从前在现代实验室里,他就是用这种居高临下、全盘否定的语气,一次次将她辛苦得来的数据批得一文不值。
然而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畏惧这位年轻有为的工科泰斗教授,唯有她,从不服输,为了自己坚守的理论和看不惯的学术不公,敢一次次的与他据理力争,两人才结下梁子,成为“死对头”。
凭什么到了这里,她还要被他看扁?就因为她此刻顶着个病弱傀儡的壳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再抬眸时,那双总是氤氲着迷蒙水汽的杏眸里,竟迸射出一种清亮到近乎锐利的光芒。
她转过身几不可察的朝谢景行偷偷翻了个白眼。
谢景行捕捉到了这丝异样,眉梢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
“进宫。”虞昭宁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径直朝着入宫的銮驾走去。
那单薄娇弱的背影挺得笔直,竟然如同狂风暴雨中吹不折的翠竹,透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决绝。
谢景行看着她的婀娜背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的讶异,随即又被惯有的寒冰覆盖,迈步跟上。
*
宣政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以摄政王虞銮为首的宗室权臣们显然已等候多时,见虞昭宁在那绯袍玉带,容貌昳丽的右相谢景行护送下安然无恙的踏入大殿。
满朝文武们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当中最多的是质疑与轻蔑,还有虞銮一党的诧异与忿恨,如同无形的网将她包围。
本来想着把她嫁给那与她向来不对付的死对头疯子,她肯定死定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搞定了那妖相,虞銮心里暗暗一惊。
如今先帝薨逝,没有成功截停住谢景行手中真诏,更悔不当初,居然把一个最好的筹码亲自拱手让人了。
虞昭宁微微发着颤,竭力说服自己不要紧张,提起裙摆,以娇弱身躯一步步迈向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高高在上的龙椅,身后的谢景行始终如影随形。
“恭迎女帝陛下!”
待她坐定,谢景行突然开口,那碎玉般好听的声音并不高,却响彻满殿,底下一些老臣已经下跪跟呼。
“登基大典未行,岂可轻易称‘陛下’?更何况牝鸡司晨,前所未见!” 底下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眼中满是忿然。
谢景行轻笑了一声,眼神却如同看一只蝼蚁般:“先帝遗诏便是天命所归,太后早已辨真伪,大典不过形式,岂容你等借此拖延,虞弘世子莫非是想祸乱朝纲?”
那虞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露畏惧。
却见摄政王虞銮主动出列,他先是做了个长揖,满面愁容,状似痛心:
“陛下昨日受惊了!听闻丞相府昨夜竟有叛军作乱,惊扰圣驾,老臣闻之心如刀绞,一夜未眠!陛下金枝玉叶,何其尊贵,怎能身处如此险境?!”
虞昭宁冷笑,明明是他自己派人包围丞相府逼宫,他却话锋巧妙地将“逼宫”定义为“叛军作乱”,这一手颠倒黑白真是好本事。
“陛下!非是皇叔在此危言耸听,您乃先帝唯一血脉,身份尊崇,本该承继大统,光耀我大晟河山!然…然如今情势已变!”
他顿了一顿,仿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以江山为重,语气愈发沉痛:
“可眼下您已嫁作人妇,此乃天下皆知之事!更何况我朝祖制,煌煌礼法,从未有过帝相联姻此等荒谬之事,更无已婚妇人垂帘听政、执掌江山之先例!”
他这段话如同一记重锤,重重敲在现场每一位最恪守礼教的老臣心上,引得那些人纷纷面露凝重,热议不断。
“还有一事,实在令老臣…百思不得其解啊!”他重重叹息一声,仿佛有千般委屈压在心头,“您与弘儿青梅竹马,自幼情深,宫里谁人不知。先帝在时,更曾默许你二人良缘。弘儿多年来对您一心一意,呵护备至。”
虞銮转回头,甚至带上了几分被“背叛”的伤心,开始倒打一耙:“可老臣万万没有想到,您竟会在先帝大丧期间,如此决绝地…毁弃与弘儿的婚约盟誓,转而答应嫁与谢相!这…这实在是…”
话锋又一转,丢下了一句更具煽动性的话语:
“陛下,您自幼单纯,定是一时被什么奸佞宵小之徒蛊惑,听信了某些别有用心的谗言,才会做出如此…如此令人扼腕的糊涂决定啊!”
他虽未直接提人名,却指桑骂槐,抹黑谢景行。
这番离谱言论终于令谢景行也颇为不悦的蹙起了双眉。
而虞昭宁只是淡然冷笑,深知他的连环戏还没有唱完,静静的看着“皇叔”表演。
“陛下!您想想,这违背您本心的婚事,难道不蹊跷吗?老臣只怕您是受人挟制,或是被什么邪术迷了心窍,才会行此…此等背弃旧约,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最后,他再次深深拜下,声音带着一种仿佛洞察了一切的悲悯:
“陛下,老臣恳请您,暂且放下这纷扰,移驾行宫好生静养,远离这朝堂纷争。待朝局稳定,自有贤明宗室可承大统。如此,方可平息物议,安定人心,保我大晟国祚绵长啊!”
这一番话,避实就虚,将一场政治斗争巧妙转化为“无知少女被奸人蛊惑、背弃青梅竹马”的情感伦理剧,既佐证了她难当大任。
又撇清了自己逼宫的嫌疑,更将谢景行暗指为幕后黑手,最终落脚点又回到逼迫她退位之上,用心很是巧妙与险恶。
然而就在这舆论即将被虞銮带偏的关键时刻,虞昭宁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她的笑声清冷婉转,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皇叔你说完了对吧?那朕来说几句。”
龙椅上的少女一身素服,脊背却挺直,毫无珠饰粉黛的脸偏偏更显娇美,一双杏目清亮惊人,竟然隐隐透出几分威严自持,令人不敢小觑。
虞昭宁首先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对虞弘道: “虞弘世子,你名下三处外宅,五位红颜知己,上周还在万花楼一掷千金,与人笑言‘昭宁无才更无德,空有皮囊,实难母仪天下,待皇帝老儿一死,我马上把她弃了娶你进门’,如今物证俱在,莫非还想狡辩?”
盯着她身后婢女递上的地契文书,虞弘的脸色瞬间一白,这些都是他私下放浪形骸的铁证,他眼中这个曾经非他不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草包表妹竟是何时搜集的?
“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绝无辱骂陛下与陛先帝之心,定是有人构陷…”虞弘不防,跪地磕头,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
“皇叔,”随即她开口转向虞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说朕被邪术迷了心窍?”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最终定格在虞銮那张伪善的脸上。“那朕今日,便让诸位爱卿看看,究竟是谁,一直在行魑魅魍魉之事!”
她扬声道:“传,尚药局掌药宫女,崔氏。”
一名中年女子被带了上来,她跪地泣诉,呈上了一些隐秘的档案和药渣,证世了多年来,虞銮一直指使她每日在昭宁公主的饮食中,掺入一种极难察觉的慢性毒药,目的是掏空她的身体,更让她成为日渐呆滞,易于操控的傀儡。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怪不得从前昭宁公主几乎每天都在传太医治病,原来是自幼便被下了毒药。
虞銮脸色骤变,当场厉声呵斥:“贱婢!竟敢污蔑本王!”
虞昭宁却不理会他,又命人带上了昨夜丞相府中,负责准备合卺酒的一名被夜枭暗中扣押的下人。
那人战战兢兢,指认了虞銮眼线如何将一枚诡异的“蛊引”交给他,命其神不知鬼不觉的投入酒中。
“皇叔竟在新婚之夜对朕与谢相痛下杀手,意欲何为?!”
“你…你血口喷人!”虞銮慌了,指着虞昭宁,目眦欲裂,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位一向草包娇纵头脑又简单好拿捏的侄女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更打的他措手不及。
“血口喷人?”虞昭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而威严,“皇叔,从你意图用慢性毒药掌控朕开始,到你设计朕替嫁,再到新婚夜下蛊,乃至今日/逼宫…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桩桩件件,哪一桩是冤了你?!”
工科生的严密逻辑彻底碾压。
而虞銮的狡辩在这铁一般的人证物证面前,苍白得可笑。
“谢景行!”虞昭宁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虞銮,直接点名。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立一旁看戏的谢景行终于动了,他只是淡淡开口,但声音里那彻骨的寒意却令人心惊:“摄政王虞銮,弑君谋逆,罪证确凿,拿下。”
殿外等待多时的甲士瞬间以雷霆之姿涌入。
虞昭宁这才沉声下达了她穿越而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政令:“将逆贼虞銮一干人等,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其党羽,由皇夫谢景行协同三司,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虞銮似乎被这一朝之间便天翻地覆的惊变镇住,愣了半响,突然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看了一眼虞昭宁,然后死死盯着谢景行,狂笑了起来,那笑声状若癫狂,却令人毛骨悚然。
“谢景行!你以为你赢了?边关三万铁骑早已收到我虞銮的密令!到时我看你要如何护住这个草包傀儡!你放心!这大晟的江山,迟早都是我的!”
“押下去。”谢景行眼神如同看一滩烂泥般,
甚至懒得回应,直接冷声命令,夜枭立刻上前将状若疯癫的虞銮强行制住拖走。
一场荒唐的逼宫篡位的闹剧,这才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虞昭宁稳坐在龙椅上,看着虞銮被拖走,看着群臣头一次心生敬畏地跪拜告退。
才终于敢片刻放松心神,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背缓缓靠向椅背,紧张的心跳逐渐平复。
她深知虞銮虽然已经被短暂扣下,但他身为前朝至今根基深厚的重臣,不仅手握兵权,而且党羽派系极多,背后的势力更是牵涉甚广,盘根错节,今天只不过是一碟开胃菜,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另一边,殿门终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同时,只有那枚阴晴不定的美丽危险炸弹谢景行还站在仅仅距离她龙椅三步之遥的地方,姿态十分疏离。
虞昭宁刚想主动对谢景行说点什么,类似于“郎君辛苦,合作愉快”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他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一根根的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下令拿虞銮是玷污了他的手一般,殿内暖黄色的烛火照在他昳丽而冰冷的侧脸上,为他添了几分温度。
“陛下今日…”他顿了顿,语气里依旧听不出喜怒,唯有惯常的浓浓讽刺,“倒是让臣刮目相看。”
虞昭宁心中微动,正为这死对头皇夫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好话”而高兴,他接下来那句恶劣的话语却让她再次遍体生寒:“看来这同命蛊,除了让臣恶心之外,偶尔也有点用处,比如,至少能逼得兔子学会咬人了。”
他终于抬眸,视线第一次真正的落在她身上,虽然那双优美的凤眸里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之前那种纯粹的看待废物般的鄙夷,似乎淡化了一丝。
“不过,”他话锋一转,唇角却又勾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微妙弧度,“陛下若以为凭这点小聪明,就能让臣心甘情愿当您的护身符,那便是痴人说梦。”
他又悠然向前的走了两步,依旧保持着君臣之间的礼貌距离,眼神却如同毒蛇吐信般居高临下的锁定她。
“今日之事,不过是清除了一窝聒噪的老鼠。边关铁骑,朝廷暗桩,虞銮留下的烂摊子,桩桩件件,麻烦,才刚刚开始。”
说罢,他又轻笑了声,冰冷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说“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最后,他微微颔首,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如寒玉: “陛下好自为之。在解开这该死的蛊毒之前,臣会确保您…活着。但也,仅此而已。”
说完,不待她回应,他转身便走,月白色锦袍在空中划下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
这就走了?这是把她当成工具人用完就扔?
虞昭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过来。
*
然而,当她傍晚回到寝宫,却惊讶的发现原来虞銮精心布下的用来监控她的眼线侍卫居然全都被换成了陌生面孔。
为首的侍卫长甚至恭敬禀报:“奉丞相令,护卫陛下安全。”
虽然眼神锐利,却明显的让她多了一丝可控的安全感。
这个死对头疯子,嘴上说着麻烦,行动倒是很诚实。
虞昭宁心下总算稍安,心想至少短期内,她的生命安全有了一定保障,小命能苟住。
夜深人静,她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下来,内心同命蛊的存在感反而更加清晰。
她能隐约感觉到另一边谢景行似乎也未曾安寝,甚至还有一种烦躁压抑的情绪隐隐传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某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蛊毒的深层连接,她眼前竟然模糊的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刺耳的警报声,四处弥漫着浓烟与刺鼻气味,混乱的人群四处逃窜,而谢景行,竟逆着人流,用力推开阻拦的手臂,在那此起彼伏惊呼声中,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间仍在爆鸣的,她的实验室。
画面戛然而止。
虞昭宁骤然睁眼,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他竟然真的是谢景行!
可是他为什么要冲进去?
那个平日里对她极尽挑剔刻薄的人,在那种时刻,为何明知危险却还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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