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后院,连长洲的寝房是最靠近祝黎夫妻小院的一间,亦离前院不远。
不过多久,三人同行而至,一窝蜂进了房。
他们来到里屋,连长洲拽出那只满满当当的大箱子,黎风烨把半身高的铜镜搬了过来,谢珂便在原地等着,任由连长洲为他比划尺寸。
这年纪变化最大,连长洲同样长高不少,虽说依旧比黎风烨矮了大半头,但总归有了少年人的样子。
他不再像过去那般瘦弱,既然气色见好,面容清秀,搭上这些衣饰,浑然是个翩翩才子。
谢珂与他一两年前身量相近,粗略瞧过之后,连长洲翻箱倒柜,马上帮他找出了一套又一套漂亮而合身的缎袍。
转过头面对黎风烨,连长洲却是十足十的无奈。
连长洲丢下一套难得的马上劲装,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叹道:“阿烨,你未免长得太快了些。”
黎风烨一抬头,便看见连长洲指指他浑身上下,“你看你这膀子,胳膊,后背,还有腰,哪穿得了我的衣裳?恐怕得照着青年的身量找裁缝。”
连长洲边说,黎风烨边摸了摸自己身上四处。摸完了,他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连长洲,诚恳道:“不对吧,书生,是你太瘦弱了。”
“我!”连长洲有苦说不出,望向谢珂,“小珂,你来评评理。”
谢珂站在黎风烨身前,面露难色,“这……”
黎风烨瞧过几幅门神将军像,看过写什么十八好汉书里的小人画,也见过山下村里的男丁们模样,常常觉得自己与他们满身腱子肉差了十万八千里,心里甚至嫌弃过自己长得太慢。
到了连长洲眼中,竟然反了过来?
见谢珂犹豫不定,费解的黎风烨捏起谢珂手腕,当即按上自己腰前,嘀咕道:“阿珂,你看,我是比书生壮些,但也就是寻常身量啊。”
那只白皙的手掌五指张开,碰到他结实的小腹动了动指尖,便没动静了。
谢珂低下头,神色一窘,“黎师兄,等你下山了,你便明白了。”
紧接着,谢珂收手,又被黎风烨抓了回来。
黎风烨也低头,盯着自己掌心足足小了一圈的手,有点纳闷,又似乎有点明白。
他十三岁时是个什么样子?怪了,他十三岁时好像的确与眼前两人不同。那爹娘呢?爹娘十六岁时又是什么模样?
他眉眼像祝云听,其他地方与黎当归相似,爹高是高了些,身材却像长大后的连长洲,难道真是我长得太快了?
山里的家伙黎风烨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等下山了,我再瞧瞧。”
随即,黎风烨退到一边,连长洲向谢珂招了招手,帮他试穿起这一套又一套的花衣裳。
城里人的打扮层层叠叠,穿完一件还有一件,黎风烨闲得无聊,钻到桌旁歇着,边喝茶吃点心,边看谢珂摇身一变再一变,乐在其中。
“原来这些衣裳如此好看。”黎风烨点评着,眼见谢珂换上一身水蓝锦袍,立马叫停,“哎,等等,这身特别好,先别脱。”
连长洲摸了摸谢珂身上的料子,盯着谢珂,同样无比满意,连连夸赞:“真好看,当真好看,比我穿着好多了。”
他瞥了眼谢珂扎得随意的马尾,“还得有个发冠才行。小珂,你等等,我去找找。”
连长洲转身扑进衣柜里。
黎风烨翘着腿,看着谢珂原地转了个圈,衣袂翩翩,忍不住调笑连长洲:“书生,我就说我老觉得之前哪里不对,原来是你糟蹋了这些漂亮衣裳。”
他用词粗鲁,说的却有一半是实话。
连长洲也不生气,“小珂生得这般好,穿上去自然比我合适!”
谢珂停了步子,“你们俩都喜欢,那便穿这身下山吧。”
那些送来的发冠镶金戴玉,太过张扬,连长洲左看右看,改去挑选簪子,拿了两根象牙白与青竹绿相间的玉簪,这才起身。
他举着玉簪比划两下,狠狠点头,“小珂,等你再长几岁,定然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君子……”
“停停停。”黎风烨打断,见连长洲打算帮谢珂编发,立马走上前,接过玉簪,绕到谢珂身后。
不料谢珂的背影摆在眼前,他照样一愣一愣。
黎风烨沉默了好一会,瞧见簪身簪尾的雕饰,才回过神,“这簪子上画的竟是枫叶。”
青绿的枫叶惹眼,仿佛把他带回了酷暑。
他一面说,一面帮谢珂捋直梳顺了长发,撩起鬓边碎发,熟练地为谢珂编了股四分的小辫。在披发里藏好了,他才捏起簪子束发,定住前后。
谢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偏了偏脑袋,笑得同样高兴。
谢珂轻声道:“师兄编得真好看。”他又看向连长洲,“长洲,多谢你费心。”
连长洲还没回话,黎风烨先开口了,“和我没关系,阿珂,纯粹是你人好看。”
黎风烨拍了拍谢珂肩头,又怕把袍子弄褶了,飞快松开手,“我们山庄的弟子服还真是埋没你了。”
谢珂又笑了笑。
两人说话,另一头的连长洲寻了只素净的香囊荷包,挂在了谢珂腰间。
黎风烨回到谢珂身前,第一眼便看见他笑成弯月的双眸,脸上两颗小痣,越发显眼。
谢珂浑身上下被清雅的水蓝颜色一衬,整个人文质彬彬,温润无比。他的脸庞随着笑意一颤一颤,脑后的玉簪也轻轻抖动,实在出尘脱俗。
黎风烨不由得啧啧摇头,“我这手艺也不够好,太埋没你。”
连长洲幽幽感叹:“我都舍不得让小珂下山了。”
“你这就过分了啊。”黎风烨呛了一句,看向连长洲,说,“书生,我看你那些形容都不对。阿珂穿弟子服,应当是像那什么‘清水出芙蓉’,现在穿了你这衣裳吧,倒像‘一枝红艳露凝香’。”
话音落地,谢珂面上笑意忽地退去,一层薄红取而代之。
连长洲愣了一瞬,想也不想便气道:“阿烨,你不懂不要乱说!那些话是形容女子的,后一句写的牡丹,更是没有关系!”
见谢珂脸红,黎风烨反倒凑得更近。
他俯身低头,打量那发红的耳尖,又看谢珂的脸庞,几乎要把整个人埋进谢珂眼底。
黎风烨姿势不改,问:“有什么区别吗?”
他伸手刮了一下谢珂脸颊,好奇似的,又问:“阿珂,你脸红什么?”
谢珂似乎也不乐意自己脸红。他甩甩脑袋,无奈道:“师兄,不可乱用诗句。”
“哎呀,黎风烨,你真是朽木不可雕——”连长洲立马帮腔。
“我却觉得没什么问题。”黎风烨无赖到底。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插科打诨着,忽然有弟子路过,敲了敲门。
弟子大声道:“黎师兄!庄主喊你去五岳阁!”
黎风烨这才放过谢珂,走向房门,“什么事啊?”
他拉开门,眼前的弟子回答:“庄主没说,但她说了,你若要下山,必须先过去一趟。”
黎风烨不明就里,但不敢不听祝云听的话。他扭头和两位好友道了个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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