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怎么没来?”
近距离的视线滚烫,惊得林雪一激灵,困意全无。
鱼丸店里坐满了人,但热腾腾的雾气里她只看见黎墨在对面一手撑着头,笑眯眯地问她。
那蓝莓的香气很快就被鱼汤的鲜香冲散了。
“今天值日。”林雪匆忙地回答,便低下头去吃面。
一颗鱼丸塞进嘴里,烫得她直咧嘴。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希望我来吗?”
“当然希望啊。”夹着面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黎墨继续说,“你不来我怎么赚钱。”
“那我考虑一下。”林雪噗嗤地笑了,眨了眨亮晶晶的杏眼,腮帮子被鱼丸塞得鼓鼓的。
刚才的紧张和疲惫都在鱼汤的香气里烟消云散了。
“你朋友替你付过了。”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说。
林雪攥着钱的手指紧了紧,“朋友”这个词在心里打了个转,又溜走了。
“考卷呢?拿出来看看。”
陈霞翻得很快。前几张都是近满分的成绩,她的眉头也舒展着。
看到数学那一张的时候,林雪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最近的数学怎么回事。”
“这次总体难度比较高。”
“以后每天做两页练习题给我改。”陈霞审判道,“和你并列第一的王艺,听她妈妈说她每天都学到晚上十一点,你多学学人家。”
林雪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下一秒,脑海里盘旋的念头不听话地蹦出。
“妈,我想去美术课。”
“又去?”陈霞用夸张的语调强调着“又”,用目光把她钉在墙上。
“不会影响学习的,我提前把作业写好,行不行?”
陈霞和林建业对视了一眼。
“让她偶尔去吧,放松一下。”林建业说。
林雪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那你作业给我检查了再去。”陈霞顿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考不好就不许去。”
林雪迫不及待地点头,雀跃地拿起试卷,跳回了卧室,扑倒床上抱着小熊翻了几个滚。
滚完了,她又找出一支美工刀,仔细把刻着英文的铅笔削到露出长长的黑色的芯。
这次的班里冷清到林雪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算上她一共就三个学生。
第一排烫着一头大波浪的女生已经在画了,一边叽叽喳喳地和讲台上的黎墨聊天。
“老师,你看看我这样画可以吗?”
“老师,你在喝什么,我也可以尝一口吗?”
林雪默默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
刚夹好画纸,就瞥见黎墨对她招了招手,“来前面坐,就你们几个。”
她只好重新坐到了大波浪的附近。
“你也是准备艺考的?”
“不是,我随便画画。”
“我看也是。”大波浪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穿这么土一点都不像学艺术的。”
林雪的目光扫过她卷翘的睫毛上夸张的烟熏眼影,低头抖掉了白色棉质连衣裙上掉落的橡皮沫,默默戴上了耳机。
余光里她瞥见黎墨走下了讲台,在三个人之间转来转去,偶尔停留指导一两笔。
大波□□生一直在主动提问,黎墨也在她那边停留地更久一些。林雪手中的笔触不知不觉急促起来。
“笔借我一下。”大波浪看林雪快画好了,突然发话,伸手就瞄准了林雪手里的铅笔。
林雪飞快地收回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手心的笔已经被抽走。
她连忙伸手想要抢回笔却被躲开,就听见大波浪说:“反正你又不是专业的,用不上这么好的笔,给你也是浪费。”
谁都不肯退让,在争夺间大波浪一松手,铅笔就直直地向地上摔去。
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笔尖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她的身体也因为失去平衡而向前方的画板倾斜——
匆忙间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是椅子腿也好,却抓住一个有些柔软的东西。
一个有力的臂弯圈住了她,她跌进蓝莓气味的怀抱里。
脑海里一片空白,林雪感觉动弹不得,脸颊的温度在不受控制地升高。可那个怀抱又是如此有安全感,一瞬间让她想一直躲在里面。
“出去。”
大波浪张大的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黎墨浑身围绕的低气压逼得闭上了嘴。
走之前她在刚刚分开的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狠狠地瞪了林雪一眼。
林雪垂着头坐回了座位,画板前又递来一支新的笔。
“没事吧?”
抬头对上黎墨关切的目光,林雪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连呼吸都有些阻塞。
从刚才就一直忍让的酸涩堵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不用了,我怕我又弄坏了。”
她不接黎墨递来的笔,转身从地上捡起刚才断成两截的铅笔,试了试发现笔头的那截还能用。
还没来得及画几笔,她的手就被拦住,手里的断笔不由分说地被替换成一支新的。
原来的笔被黎墨一扔,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了角落里的垃圾桶。
“弄坏了就和我说,我有的是。”
手中的笔又是一支崭新的,带着黎墨亲手削过的笔头纹理。
她突然觉得黎墨给她的好像不仅仅是一支笔,更是某种信任和支持。
轻轻擦了擦眼睛,林雪抬头挤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然后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剩下的绘制中。
【下课了吗?饭煮好了。】陈霞的消息弹出。
走在小巷里,林雪正要回复,眼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的后脑勺火辣辣地痛。
“又见面了,值日生。”黄毛尖尖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林雪动了动,手脚都被按住了。
“上次不是很拽吗?”黄毛大笑着吐了一口痰,落在她的前方。
她蹲下身,伸手要捏住林雪的下巴,“再拽一个试试呢?”
趁旁人不注意,林雪用尽全身的力气踹了按着自己的人一脚,飞快地爬起来巷子深处跑去。
“抓住她!”黄毛的声音在后面紧随其后,听脚步声来了不少人。
林雪的心跳快到无法呼吸,跟随本能一直向前跑。
就这样跑了一阵子,她以为就可以甩掉后面的人时,前方却只有死胡同的高墙。
“往哪跑呢?”黄毛咯咯地笑,又点上一只烟,旁边的手下朝着林雪步步紧逼。
林雪身上的白裙子已经沾满了泥土。她的双颊红红的,圆圆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但眼神里却盛满了不服。
从身上拿出一把小型的军刀,黄毛一步步逼近,冷冷地笑,“看你这次还怎么嚣张。”
林雪退无可退,猛地冲上去想夺走那把刀。黄毛反应很快,一下子用手按住了她的手臂,两人的手在空中僵持不下。
最后林雪还是敌不过黄毛的力气,被反手按在墙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撇过头把眼泪擦在袖子上,身上的力气却一松。
有人正骑在黄毛的身上,一下一下地对付她。
散落的刘海遮住了那人的双眼,修长的手臂挥舞起来精准地攻击着黄毛的弱点,力道刚好让她叫出声但又不见血。
凭借黑色的夹克和身形,林雪认出来是黎墨。
有人想去解救黄毛,瞬间被一拳打翻,呲牙咧嘴地在地上扭了半天起不来。
见状,周围的人也都散了。
林雪听见黄毛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黎墨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立刻黄毛就闭嘴了,只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说吧,你想怎么办?”黄毛好不容易说出话。
黎墨又给了她一下。
“哎哟,姑奶奶你轻点儿!”黄毛叫出声,“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记仇了。”
“你说怎么办?”黎墨看向林雪。
林雪盯了一会儿黄毛,一字一顿地说,“别再让我看见你。”
黎墨松了松手,黄毛愣在原地。
“快滚。”黎墨又踢了一脚,黄毛这才连滚带爬地走了。
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地上的殷红被稀释成粉红。
林雪感受不到疼痛,转身抓住黎墨的手臂细细检查,一道鲜红的伤口像一条小蛇,在修长的手臂蜿蜒而上。
黎墨想收回手,却被林雪不由分说地扯着向前走,连伞也顾不上撑。
“这里周末也开门?”黎墨看着空无一人的保健室。
林雪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钥匙,然后轻车熟路地找来碘伏和绷带。
“之前军训的时候我身体不舒服,他们就让我当急救人员。后来发现这里还挺安静的,没什么人,后来我经常来。”林雪轻轻地用棉签沾取碘伏消毒,一边慢慢地说。
她担心黎墨会疼,所以格外地轻,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可黎墨的拧紧眉头不曾松开,撇着头连自己的手臂也不敢看。
“很痛吗?”林雪忍不住问。
黎墨摇头,紧紧抿住的唇还是出卖了她。
林雪轻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打了那么多钉子、纹身的,一点也不怕痛呢。”
“我不疼……”
下一秒林雪加快了缠绷带的动作,听见黎墨“啊”的叫出了声。
林雪想了想,从包上解下一个小猫玩偶,放在黎墨手里。
“痛的话就捏它吧。”
她继续低头专心处理伤口,紧紧握着小猫的手臂上突起几道淡淡的青筋,乍一看很瘦但用力的时候显现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医务室里的空气十分安静,只有黎墨长长的呼吸声和绷带薄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林雪很快就包扎好了,临走前黎墨轻声低头对她说,“谢谢。”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看着黎墨骑着自行车的背影消失在傍晚的雾气里,林雪低头看了看扁扁的小猫,忍不住偷笑。
回到家一进门林雪就打了个喷嚏。
张望着确认没有被陈霞听见后,她赶紧洗了个热水澡,顺便把脏兮兮的裙子洗了。
她又从抽屉里找出了美术课的传单,转过去自己的压岁钱作为学费。
下一秒弹出好友请求。
【为了感谢你帮我包扎,下周请你吃饭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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