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不仅扔了令牌,人还不见了,太子去蓝家找了三次,全都扑了个空,至于在婚宴当日出席更是无稽之谈。
连清河郡主都不知道她跑哪去了,姚照又不能为了一个平民女子动用御林军。
实在貌恭心狠。
看了一圈没见到人,等到花轿停下、宾客全部落座,蓝家还是没一个人过来。
已经该迎新娘了。
姚照快步上前,毫不顾忌地一把将新娘从花轿上拽了出来,几乎是拖拽着她往堂前走,恨不得出尽了丑,让所有人都看见白婵尚未完全恢复的脸。
动作与温柔完全不沾边,甚至极其粗暴,不像是对待妻子,像是对仇人。
一直拖行到堂前,那姑娘不由咳嗽起来,姚照才发现坐在婚轿里的是白雪娥。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子琮。
此人作为长辈,应当坐高堂,可太子为君,他为臣,且太上皇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了,白子琮自然不能受礼。
想来是觉得白婵顶着伤脸在群臣面前不好看,才想出来了让白雪娥顶替的主意。
那边那个戴着盖头装媵妾的,大约是白婵。
姚照看在蓝桥的面子上,把动作放温柔了一点。
“今日之事,若是告诉蓝染水半字,你就死定了。”姚照站在窗前,活动着手腕,侧目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白雪娥。
白雪娥连连咳嗽着,显然是害怕他。
姚照指指小案,上头放着一壶酒。另外备着一碗已经凉掉的汤药。
那是他中途让人备好的。
他把白雪娥搡进洞房后根本就无心继续行礼,参与的交杯酒若是没喝,回头陛下要问责,那就只能让白雪娥全喝掉。
汤药则是让人给白雪娥对症下药熬制的,也算是看在蓝桥的面子上。
白雪娥看着桌面,似乎不解,但姚照已经翻窗户跑出去了,那一洞小窗呼呼往里灌风,白雪娥不得不站起来把窗子关紧。
至于桌上的东西,她犹疑一下,全部喝尽了,撑着稍有醉意、昏昏沉沉的脑袋爬上了床榻。
今夜太子大约是不会回来了。如此也好。
“父亲!”姚照二话不说闯进了平山宫,连婚服都没脱,甚至来不及通报,直接推门进了内室。
以他和陛下的感情,有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龙床淡黄色的帷幔已经飘飘摇摇地合上了,但其中还是传来了答复:“……什么事?”
“……我不能只娶白氏女。”姚照沉默了好一会儿,隔着那层纱帐,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讨厌白氏。蓝家用于制衡,再合适不过。”
“……”陛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那口气最终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最终,他说:“今夜去偏殿睡吧,我儿。”
蓝桥的狐朋狗友的确不少,她就这么赖在朋友开的客栈里躲了十几日。
“状元还不走吗?”赵鄢在柜台前擦着手里的盘子,一边不耐烦地要赶蓝桥走:“都快御前试答了,还不见人,小心直接夺了你的名次。”
本朝定鼎甲时有御前试答,由陛下亲自策问,再钦点状元。
一般是在放榜前几日,到前十甲考生住处通知。
蓝桥趴在柜台前,掰着手指数了数,发觉离放榜也不过七日时间了:“那我确实该回家一趟。等试答完我还要回来的,记得给我留个住处。”
“你一分钱都没给,还想要住处?”赵鄢冷哼一声,“住仓房吧。”
“喂,你就这么对小怜的干娘?她看到我睡地板该多难受啊。”蓝桥佯作生气,伸手拍了一下赵鄢的肩膀。
赵鄢嫌弃地一躲身:“去去,我夫君会误会的。”
赵鄢的夫君是做茶叶生意的,常年不在家,现在客栈里只剩赵鄢和刚会走路的赵小怜母女两个。
想当年赵鄢还没开客栈时蓝桥就和她混在一起了。
“姐夫还没回呢。”蓝桥试图去够桌上放着的点心,赵鄢一勾手指把盘子拖走了。
“你哪来这么多话,到底滚不滚?”赵鄢把盘子啪一声放在架子上,与其他盘子摞在一起。
得了,一提到夫君就炸。
还在怨蓝桥给他指茶叶生意,结果天天不着家,一回来就是两个人一起抱头埋怨蓝桥。
但是好歹钱是越来越多了啊。
“行行行,我回去准备试答了。”蓝桥见她生气,站直身子,“等我当了大官儿,以后也提拔我们小怜当大官。”
赵鄢不以为意:“哼,大官人若是发达了,多来照顾生意就行。”
蓝桥回家时恰好碰上了来通知她们姐妹四日后去试答的官员。
“还知道回来!”黄夫人毕恭毕敬地把官员送走,马上伸手扭住了蓝桥的耳朵,把她拽进了门里,“你这小兔崽子,没事就知道出去乱跑,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
蓝桥一下没躲开,只能被她扭着进门,一边痛苦地抽气,一边求饶:“我错了,娘,我错了,你快放开我,我真的知错了……”
蓝楦拉着弟妹退避三舍,生怕殃及池鱼。
黄夫人从树上扯了根树枝,噼里啪啦抽了蓝桥一顿便把她放开了,免得真让她面部留下什么印记来,试答时让陛下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是矛头还是对准了蓝楦:“蓝楦,我们来秋后算账啊。我让你看好她们,你就这么让她跑?”
方才打蓝桥绝对没用死力气,但打蓝楦就难说了。蓝楦看着那根树枝吓得满院子乱跑:“她跑了怎么能怪我啊!你怎么能这样!”
蓝桥看着他俩跑远,坐在地上揉着耳朵,哎哟哎哟地企图得到一点同情。
蓝橖和蓝杬就吃这一套,连忙把她扶起来带走了。
留在这儿等会儿让黄夫人看到又是一顿好骂。
“三哥,我觉得我耳朵肿了。”蓝桥耳朵火辣辣地疼,捶胸顿足地抱怨,“她下手怎么这么狠!果真不是亲娘!”
蓝橖学过药石,掰着她的脑袋看了两眼:“没事,明天就能消肿了。染水啊,这得亏不是亲娘。”
真要是张夫人在世,脖子都能给蓝桥拧下来。
但蓝桥还不记事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听说黄夫人和张夫人是多年的好友。
“爱之深责之切,娘也是一片好心。”蓝杬塞给她一块果脯,“你到底躲哪去了?报官了也找不着。”
蓝桥十几日不见人影,家里急的没办法,早早就报了官,但官府搜查了几日没找到人,便不继续查了。
“我去月亮上了。”蓝桥故作神秘地答,“那日回府时,路上碰到一个仙人,问我要不要一同登月,我同意了;她就带我去了月宫。”
听她鬼扯。
蓝橖不想听她编故事,嘱托了几句,推门自己出去了。
“什么月宫啊,我又不是小孩子!”蓝杬见她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了,提着裙摆也走了。
御前试答还是在太极殿。
陛下处理大事的场所几乎都是在太极殿。
试答要比殿试严肃的多,二十四位二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齐,就坐在两侧的席上,肃穆地看着中间十男十女二十位考生,期待他们的答案。
太子代父问答,清河郡主拿着一份名单,紧张地站在一侧,不住地看考生们。
主要是看李才让和蓝桥姐妹。
“彭城人氏孙氏考生璠,可在?”清河郡主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照着名单念了第一个人名。
“学生在。”孙璠上前半步,拱手行礼作揖。
姚照看了他一眼,目光垂在准备好的题目上:“听题:初元灯市天如昼,翻车载米无人拾。”
只有这两句?
难道是要对诗?
初元盛世是本朝最美好的时期,不管是城池还是乡野,都一派歌舞升平。当然,它也随着宣帝一起埋葬进了越陵。
歌颂盛世的题材并不难。
孙璠思索了一下,答道:“陌上牛羊归路短,田妇闲言倚桑听。”
姚照摇摇头。
孙璠忐忑地行礼,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清河郡主马上喊了下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在对诗。
有人对城中歌舞升平,有人对乡野富足闲馀,也有人一展宏图,抒志壮怀,还有人针砭时弊,借古讽今。
“很好。”姚照肯定了李才让对出来的那两句诗,颔首示意让他回去。
清河郡主松了口气,开始点女科的进士们:“长安人氏蓝氏考生桥,在否?”
“在。”蓝桥被点了名,上前半步,却不打算对诗。
她回忆了一下题目,然后说:“弟子认为,若要重现盛世,便不得不革故鼎新。”
姚照一挑眉,抬起眼睛去看她:“有何高见?”
“《商君书》言: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治国不必法古,变法以宜时。今沉疴已去,百废待兴,宣帝之法,不足用。”
蓝桥看了一眼姚照背后的屏风,继续说,“弟子拙见,今朝有类文景。圣主英明而诸吕除,有待轻赋税筑民心,杀二王敬天听。”
“回吧。”姚照笑了一下,点了点手里的题目。
清河郡主高兴地喊了下一个考生。
蓝桥正松了半口气,却听到姚照换了道题目:“考生听题:胡服骑射旧雄风,纸上谈兵误长平。”
换题了?难不成前面那些对对子的全部落榜?
蓝桥深深松了一口气。好在她没有对对子。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想必之后的考生也不会轻易对对子了。
这两个时辰实在极其煎熬。
甫一结束,群臣讨论着散尽了,清河郡主一出门就马上扔了名单,一手挽住李才让,另一手拽住蓝桥,喊道:“吓死我了!今日二十道题居然只用了四道!”
“二十道题?!”蓝桥拉着蓝杬,试图挣开郡主,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清河郡主点点头:“是呀,每年都是二十道,一人一道啊。第一道答不出来就换人答。答出来了就换题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试答了?”
她能知道什么。她又不是官宦子弟。
不过如此怎么定名次?
也罢,陛下就在屏风后坐着呢,怎么可能定不下来名次。
只是全然不露面实在太奇怪了——甚至监考也是令太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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