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理由

物理老师跌破眼镜也不会想到,竟然是素来最乖的,老师们最放心的……总之类似的前缀多得用不完的,初三一班班长程雨,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惊得他话头晾在半空来不及拐弯,于是程雨顺理成章地继续说起来:

“首先,我不认为花同样的时间,语文提分就没有物理多。中考时物理满分一百分,但语文是一百二十分,本身基数就高,仅仅是这些天练习的作文这一项,就能拉开十分以上的差距,更别说再把语基部分算上。况且语文和物理不同,是需要积累的学科,前期投入时间少的时候,可能的确物理成绩的进境会更明显,可语文是一直到理科都进入瓶颈阶段的初三后期,都还有提升空间的学科,如果没有日积月累的铺垫,就不会有突破的机会。”

“其次,尽管从经济效益或者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文科似乎就是‘无用’之学,然而,人文知识对人格的塑造作用可以影响人的一生,一个人用怎样的语言去认识和理解世界,对世界和自己有多少思考,在顺境时是昂扬前进的精神,在逆境的风暴中更能成为牵引他自救的绳索。”

“我会用期中考试证明,文科也能成为致胜的关键。”程雨总结陈词。

包括老师在内,教室里的所有人全傻掉了。

李惟汐僵硬地转头往程雨的方向看去,她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只胳膊乖巧地摆在桌上,坐得挺直,平视前方,就和在听课一样。可是刚刚那个声音洪亮又冷静,不着急也不生气,流畅地讲了一大堆话,让老师哑口无言到现在的女生到底是谁啊?应该不是自己幻听吧?

她和江湛对了下眼神,江湛也是瞠目结舌的样子,而物理老师的讲课声已经响起来了。

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皱着眉开始正常讲周测题,至于表情,他平时就是这样一脸严肃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生气了没有,除了比平时略快的语速将班上气压带得更低。

同学们也都很默契地开始翻卷子,用纸张哗啦的响声来掩盖班里诡异的寂静,整堂物理课上得安安静静,再没有一个人说小话,连喘气都压着音量。

尽管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物理老师还是在下课铃响起的同时将卷子讲完了,将卷子往腋窝下一夹,拎起外套就出了教室,背影消失的时候,下课铃甚至都没响完。

李惟汐和江湛几乎是同时飞扑到程雨桌前,前者一脸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程雨的目光在他们两个关心的神情间游移着,呆滞了几秒,忽然回魂,抱头哀叹:“冲动了——”

李惟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雨,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课桌,头发也被她抓得乱七八糟的,让李惟汐感觉又心疼又想笑,拍拍她的后背:“算了,反正老师也没说什么。而且我觉得你说的挺对。”

“那也不能上课的时候没经同意就一通说吧……”江湛讪讪地说,忽然看到前门有人在朝自己打招呼,“啊,二班数学课代表叫我,我去拿一下作业。”

江湛再回来时,还是老样子将作业塞给门口几个同学往下发,然后径直朝着李惟汐和程雨的方向走来。李惟汐原本还在安慰发愁的程雨,抬头却看到江湛脸上挂着的古怪表情,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江湛轻轻敲了敲程雨的桌面,字正腔圆地对她们两个说:“虹姐叫你们放学之后去找她一趟。”

程雨再度哀叹,而李惟汐颇有点不自信地指向自己:“我也要去?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语文课的事?”江湛耸耸肩膀,“反正虹姐刚才脸色是不怎么好看。”

“还以为语文老师早都不在乎了,”李惟汐嘀咕着,“这下是真的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谁知道你们俩和约好了一样啊!对老师的说法有意见就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杠一下呢?本来,老师说的话就没必要每句都听的。听听其中有用的部分就好了,省下来的时间和心力用来做自己的事情更有意义吧。”

江湛看似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李惟汐一下子愣住,在课间嘈杂的教室里,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她看着男生一如往常的侧脸,日光灯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忽明忽灭,终于明白了他们的不同。对他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普世和真理,可是对她或者程雨而言,要么是还保留着对长辈的信任,所以在被误会时才会行动快过思考地出言反驳;要么是将长辈置于平等地位,是可以面对面坐下交谈的关系,对自己的道理有信心时,当然就可以大胆说。但江湛不同。对他来说,长辈就是长辈,他们之间相隔的高墙是永远不可能推平的,他有选择、不在乎、不信任,但也不想改变他们什么,汲取过有价值的东西后,就各自走上截然不同的岔路。

这是他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过去后,诞生出的生存法则。

“……我比较在意你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江湛似乎还在和程雨说话,声音晃晃悠悠地飘至她的鼓膜。

“一定要再说一遍吗……”程雨捂住了脸。

“据说人无意识的时候说出口的才是最真实的心里话。”李惟汐幽幽地道。

“你要用期中考试来证明,”江湛顿了顿,没将全句都说出来,毕竟这话确实让他理解了李惟汐当初说的“中二”是什么意思,“怎么证明?”

程雨放下手,重新正襟危坐地看着江湛:“当然是再考一个第一。”

毫不意外的答案,李惟汐想。对他们来说,成绩几乎是唯一的筹码,而且月考的时候程雨就是第一,她当然有信心这样说。但她还是佩服程雨可以在人流如织的教室里,用不大但也不小的坚定音量,毫不粉饰,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也是她的心愿,但她同样希望程雨能实现她的目标。

“加油。”她发自内心地说。

“那我要提前说声对不起了。”江湛的声音同时响起,“期中考试,我有必须拿第一的理由。”

李惟汐再度怀疑自己幻听了,今天闯进耳朵的东西似乎都格外尖锐,她夹在两个对视着的人中间,看了看江湛没有多余表情的有些冷峻的面庞,又看到程雨脸上有骄傲的笑容渐渐化开,两人互相点头,终于确信的的确确是江湛下了战书,他也对第一名的位置发出着旗帜鲜明的渴望,两个人的目光在新鲜奏响的预备铃下交汇,好像隔空掀起了一场漩涡。

“哎不是,等等,什么叫‘必须拿第一的理由’……”李惟汐追着江湛回了座位,一个区区期中考试,可能听名字比月考要高级一点,但也高级的有限,说白了还是中考前若干考试的一次罢了,怎么会用得上“必须”这个词的啊?

她看着已经埋在桌前写新卷子的江湛,嘴上说或不懂“中二”的意思,但怎么看都觉得他明明比自己中二多了。

下午放学后,同学们三两成群地下楼参加体统。一个多月以来,初三的学生们体育课在训练,课间操在训练,放学后还在训练,硬生生活成了学生和运动员的双重身份。练多了之后,虽然还是叫苦,但各自也都能感觉到体能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可惜好景不长,当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当前的训练强度后,老师们又将增加了训练量,女生这边“升级”到了四百米间歇跑,而男生那边进展到了六百米,每一轮都要围着实佳的小操场跑上整整两圈。

李惟汐走出教学楼时才发现,清晨的温暖阳光已经销声匿迹,天边在翻涌的是发灰的云层,远处烟囱中冒出的白烟蜿蜒扭曲地上升。地表的枯叶也在打着圈儿旋转,这样的天气,一旦身上照不到阳光,就的确有些冷了。

“今天咱们不训练,完整地将体育中考的项目给大家测一次,看看现在的水平。”甫一集合,蓝薇薇便和女生们宣布。

“太好了,不用跑四百了——”有人欢呼。

“可是要跑八百!”欢呼声很快被惊恐盖过。

“还要测仰卧起坐和篮球。”薇薇姐笑着说,“都打起精神来啊,早测完早放学。”

李惟汐听到要跑八百后,心里先是条件反射地一紧,但很快被隐隐的兴奋盖过。乐川省中考体育里对八百米的要求是三分二十秒满分,她在初二时最快跑出过三分二十四秒的成绩,和满分尚有距离,而初三以来日日苦练,总该有所收效,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离这个目标究竟还差多少。

这种兴奋在热身慢跑的时候一直持续着,渐渐地又在胸口凝结出不舒服的感觉,薇薇姐说过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激增的肾上腺素会引发胸闷,但它也能帮助选手取得更好的成绩,所以她们要试着习惯并调整好赛前的状态。李惟汐站在起跑线前,忍住发紧的心口,弯下腰伏低重心,但在作出预备姿势后,还是免不了屏住了呼吸。

身边的女孩子们也是一样。

发令哨响,白色闪电蹬地起跑,宛如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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