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一个昼夜,谢安宁与谢珩便到了聊城。不过刚刚下马,却见一个眼熟的人迎了上来。

“何大伯。”谢安宁有些惊喜地喊道“何大伯怎么在聊城了?”

何拙为两人牵着马,乐呵地为两人解释着“张大人一听要炸堤坝就派我先来聊城探探底了。现在呢,聊城也算是半座空城了。”

“那你那边如何?”谢安宁扭头望向谢珩。

“明日一早准到聊城。”谢珩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开口,许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渴求地望着何拙“大伯,可有吃食?”

两人跑马跑了一夜滴水未进,且不说人如何,连马也受不住啊。

何拙忙慌拿出瞬身带的水和吃食递给谢珩,谢珩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皇子形象了,只觉得不要饿死在这便好。

倒是谢安宁和没事人一样,这让何拙有些担忧。

谢安宁只接过水,小口地抿,解释道“先前严先生给了一颗救饥丸说是一颗下肚几日不饿,如今我并无大碍。”

“有这好东西怎么不告诉我?”谢珩嘴巴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却还是忍不住插嘴。

“怕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谢安宁下意识的回怼,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毒舌。

“你…你…你…”谢珩指着谢安宁,你了半天也没了下文。突然谢珩捂着心口,身体软绵地向谢安宁靠去,还若有其事地咳嗽了两声“我,柔软不能自理。”

谢安宁皱着眉头,用一根手指头抵在两人之间,略带有嫌弃地说“说得刚才把马鞭抡得飞快,差点把马骑死的人不是你一样?”

谢珩尴尬地正了正身子,扯扯衣服假装自己在忙。

何拙看着打闹的两人,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宅子前。

聊城里的人大多都已经搬走了,何拙等人在此也是搜查有没有躲藏起来的灾民。

“这宅子似乎原是聊城一户大户人家的房子,说是孩子身体不好,至今也不肯搬走。”

未进门,谢安宁就发现这是一处标准的三进院。

“怕是值不少钱。”谢安宁摸着门口的朱红色大门,半晌才问“我记得聊城并没有什么权势之人,那这家的主人是谁?”

聊城地处平州与禹州的交攘之处,本是交通便利的好地方,可是丹河汹涌淹死过不少人,禹州人向来信这些,便不常来聊城做生意。且聊城土质并不好,不适合种粮食,还好河运生意不错,也算是养活了一座城。

何拙学着谢安宁的样子,看着这府中的大门“这府中并无男管事,这家的主人是一个从未在聊城露过面的女子。她叫柳晓春。”

谢安宁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大吃一惊,这个名字她当然知晓。

叶子期的副将中有一位勇猛过人,在某次暗杀中为救叶子期阵亡,而这柳晓春,便是那副将的妻子。

谢安宁清楚的记得那副将家中并不富裕,不然也不会去军中。自从副将离世,那家中族老不仅仅抢占了那母子二人的田地还将那二人赶走了。

叶子期知晓此事不仅特意派人送了一笔钱给那柳晓春,还安排给柳晓春一个谋生的营当。

“我记得父亲看她孤儿寡母还安排柳晓春负责分发平洲地区遗孀的慰问金。原来她们住在聊城吗?”谢安宁看着这偌大的宅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可是平州的慰问金已经三年未发了。”何拙突然开口“楚国定律士兵阵亡后,会给其妻子三年全额军饷,随后每月分发3-6斗粮食。因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也有一半的慰问金。”

“孤记得叶家军除了兵部分发的慰问金叶家还会添一些。”谢珩补充道。

谢安宁点了点头“兵部的钱自然是由兵部分发,多少叶家都不会过问。而叶家额外添的,是由叶家管的,一般就是遗孀负责此事,也是为了让她们多一个活计。”

谢安宁转身回头对上何拙的眼睛“那就今夜辛苦一些,我们去会一会这柳晓春!”

何拙推开大门,带着谢安宁一行人直奔前院正厅。

一进正厅,却见一男一女已经等在那里。

那女子衣着朴素,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妇人,干瘦的脸颊上挤满皱纹,如枯木一般的手就轻轻搭在椅子上。头上并无珠钗,整个人如同瘫软的泥只有那双眼睛算得上有神。

女子的身边坐着一男子,相比于坐他更像是瘫在椅子上,全身力气压在上面,头歪向右边支撑在椅背上。口角歪斜嘴巴微张流出粘稠的口水,左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把手上,右手却如同肌无力一般直直掉落,双眼无神好似昏睡。

突然,那男子好像收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左手猛地捶打自己的头部,紧接着出现喷射性呕吐,棕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流淌至地上,散发出不可言状的味道,令人忍不住作呕。

谢安宁眼疾手快地躲在了谢珩身后,她头一次觉得谢珩高大的身躯竟然如此伟岸。

谢珩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安宁。

谢安宁对上谢珩的视像,只好龇着个大牙尴尬冲他笑着。

那妇人却是对此习以为常了,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为那男子擦拭着,对谢安宁一行人的反应也充耳不闻。

待处理干净后,妇人将那男子推至房屋挑檐下。众人这才发现那男子所坐椅子有着这样精巧的设计,将原本竖直的前后腿改成马车所用的轮子,这样既节省了力气也方便行走。

那妇人站在檐下,暖黄色的灯笼映照在她的脸上,颇有中式恐怖的意味,她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喜怒哀乐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儿痕迹。

她空洞地眼睛盯着谢安宁,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响,到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叶二小姐,好久不见。”

苍老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谢安宁从谢珩的身后钻出来,用手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您认识我?”

那妇人轻点点头,伸出手靠近那灯笼,抚摸那灯笼上红纸黑字的福。“我三年前,去过一趟幽州,远远地见过叶将军,也见过你,你同三年前并没有变化多少。”

谢安宁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妇人正是柳晓春!

“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也猜得到我因何事而来。”

柳晓春突然笑了一下,手抚上她儿子的脑袋,顺着头发往下轻轻柔柔地把玩着还算干净的脖颈“我知道,贪污可是重罪。”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捅向她儿子的脖子,用力往前一推,椅子向前倒去,与石阶向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涌出,浸染脚下的泥土,没有丝毫挣扎,这人已了无声息。

众人被柳晓春的举动吓到,何拙想上前一步,却见柳晓春将短刃比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眼里噙着泪,神情却是悲凉“三年前我前往幽州想寻求帮助,可是我并没有能够靠近叶将军就被拦了下来,于是,我开始贪污抚恤金,一点一点然后越来越多。旁人能做的我为何不能呢,人心贪婪,进了一寸便想着更进一寸。”

“是为了你的孩子吗?”谢安宁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是听闻谢安宁提及自己的孩子,柳晓春的神情终于有些缓和“他病得太久了,病到家中已无力承担,族中长老将我赶走,骂他是一个灾星。”她又跑到她儿子身边,不顾喷撒的血液沾染她的衣裙,狠狠地将其在抱在怀里。

“他什么也没做错,不过是生了病而已,不过是生病而已啊。”

柳晓春絮絮叨叨的重复这几句话,好似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这也不是你贪污的理由。”谢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说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所以,我杀了他。哈哈哈哈…”柳晓春有些癫狂地笑着,笑完将匕首狠狠插进自己的腹中,两人倒在了一起。

柳晓春死前含着笑,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

谢安宁连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出戏,谢珩还以为谢安宁是被吓傻了想伸手拉她一把。

只见谢安宁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灯笼上的福字出神,旋即看向何拙“你们说,他们两个人为何要住这么大一间宅子?”

谢珩恍然大悟,一个依靠贪污才有钱的妇人和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怎么会把钱用在住上。 “怎么?小鬼都死了,阎王还不现身吗?”谢安宁冲着前厅无尽黑暗大声疾呼,开阔地院子里回荡着谢安宁的叫喊声。

谢珩被谢安宁的这一出整的莫名其妙,却见一人从黑暗的正厅里出现。

“果然,瞒不过您。”

那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长得与柳晓春有七分相似。白色衣裙摇曳在黑夜里,像是游街的鬼魂一般,这白裙白花宛若奔丧。

她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一个礼“小女,柳二娘见过各位大人。”

“想必,柳姑娘可为我等人解惑。”说完,谢安宁双手一摊,示意柳二娘上座。

柳二娘丝毫不在意,径直走向柳晓春先前坐的椅子上,将裙摆往后一掀,利落地坐了上去。

“柳晓春是我的母亲,自从我兄长得病之后,我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我们到聊城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老道,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可以治疗我哥的病,所以我母亲眛下了那些钱修了这宅子。把那老道好吃好住的供着,也大旱时都不曾改。可是,我哥的病依旧没有起色。那老道前些天说是要去山上寻一味药,跑了。至今不见踪影。”

柳二娘平静地诉说着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柳家娘子不傻,她知晓那老道是个骗子,她也不过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还有一丝生机。

“那你为何不跑?”谢珩看着面如死灰的柳二娘,不忍问道,上天总爱折磨这些苦命人。

柳二娘气极反笑,那双眸子终于泛起了一点涟漪,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何拙,反问“我跑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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