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雨欲来

她刚才昏迷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当皇帝是因为中毒之事才摔了玉如意,遂对着白露吩咐道:“去捡起来收好,莫要辜负了太子一片心意。”

白露欲言又止。

李牧道:“一块玉而已,断了便断了,你若喜欢,回头朕让人多送几块到永乐宫来。”

李嫣唇线微动,虚弱地笑了笑:“多谢父皇。”

李牧体谅她舟车劳顿,又遭此大难,下令让太医院好生为公主调养身子,又嘱咐了几句安心休息,不用操心之类的话,方起身离去,行至太子面前时,沉着脸道:“带上你的东西,到御书房来。”

众人齐声恭送圣驾。

李显回头看了一眼李嫣,才向郭皇后告退,跟了上去。殿内的太监宫女窸窸窣窣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地面,也退到殿外去。

殿内顿时只剩李嫣主仆二人和郭皇后。

白露和主子对视了一眼,扶着她坐好后,自觉地起身站到一旁去。

郭皇后憋了一肚子火,这会才得以发泄,几个快步走至李嫣面前,质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李嫣抬眼看着她,很是坦然:“是又如何?”

她这是装也不装了?

郭皇后瞳孔一颤,不得不认真打量起李嫣,若说栽赃何女史下毒一事尚有机会入手,可玉如意呢?既是经砚修之手赠予太子的,她如何在上面动手脚?比起后宫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事涉前朝斗争才让她更为不安。

她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想对我郭家下手?”

李嫣秀眉微蹙:“娘娘为何这么惊讶?当初害死我母后时,就应想到有今天才是。”

郭皇后隐约嗅到了危险气息,反而冷静了下来,盯着李嫣:“果然,当初就应该连你一起除掉。”

“娘娘难道没试过吗?”李嫣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她,“姜嬷嬷不就是你派来杀我的吗?当初说得好听,派个身手好的来保护我,结果呢?授意她虐待欺辱我们主仆,盼着我早日病死道观好打消你的后顾之忧,不是吗?”

郭皇后没想到李嫣的气性远比她想象的更大,可气性再大又如何,一个毫无根基,刚恢复身份的公主,也想和她作对?

她道:“本宫虽不知晓你是如何在玉如意上动的手脚,但我劝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本宫不介意亲自杀了你。”

李嫣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可以试试。”

郭皇后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李嫣眉梢一挑,歪着头慢悠悠道,“娘娘大可以试试,眼下太子和郭家有谋逆之嫌,坤宁宫折了一翼才撇清娘娘害人的罪责,我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猜父皇会拿谁开刀啊?”

别的不说,和亲在即,最先遭殃的肯定是李蓁。

三言两语,让郭皇后彻底看清了局势,她咬牙道:“你敢威胁我?你不怕本宫到陛下面前揭发你吗?”

李嫣笑道:“娘娘若有证据大可去告御状,嫣儿累了,恕不远送。”

“你……”郭皇后被堵得无话可说,只眯着眼睛看她,想到太子还在御书房情况不明,遂忍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回宫一战,李嫣可谓是大获全胜。

白露端了水盆过来给她洗手,低声道:“殿下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说好的装装样子便好,怎还真的服了毒呢?”

李嫣洗了手取过一旁的棉布擦拭,悠悠道:“不吃点苦头如何能骗过宫里的这些人精?”

说得也是。

白露点了点头道:“好在殿下有惊无险,方才您是没看见陛下的脸色,将那玉如意一摔,发了好大一通火……”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奴婢记得清楚,太子送殿下玉如意时,那上头确实没有字呀?怎的到了陛下面前,又生出字来了?殿下到底怎么做到的?”

“雕虫小技而已。”

李嫣笑了笑,看了看白露手里端的水盆,“把水倒了吧。”

白露心下好奇,又不敢多问,只低低应了声:“是。”

这么多年来,李嫣的每一步谋划都会让她知晓,都又不会全盘托出,最核心隐秘的步骤往往只有她自己知晓,只有当出其不意地达到目的后,她才会告知一二。

换作旁人,或许会因为主子对自己并非全然信任而感到失落,可白露从来不会,她与李嫣相依为命,一路走到今日,她对李嫣的忠心从来都不需要挟以任何回馈。

李嫣听出了她的低落,问道:“想什么呢?”

白露摇头道:“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能跟在殿下身边,是奴婢三生有幸。”

李嫣无声一笑,轻捏了捏她的脸道:“傻瓜。”

闹了这么一出,接风宴也办不成了。李蓁与一群贵女们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忽然来了一个宫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李蓁脸色骤变,丢下几人便要往坤宁宫去。

其余人一头雾水。

很快,又有一宫女过来,告知众人因晋平公主身子不适,宴会取消。这下众人更加疑惑,心道方才进宫碰到时不还好好的吗?怎的这会突然就身体不适了?

孟湘常在宫里走动,也算胆大些,逮着来报信的宫女打探道究竟出了何事?那宫女支支吾吾也不敢透露过多,只说了有歹人下毒害了晋平公主,人赃并获被陛下治了罪。

她们还想再问点其他,但宫女怕祸从口出丢了姓名,不敢多言,只说皇后娘娘有令不得胡言便匆匆告退。众人虽未亲眼见到永乐宫里发生何事,但也有人见到李嫣入宫后碰到了太子和坤宁宫的人,一时间猜测不断,暗自议论起来。

宫内狂风卷浪,宫外却是风平浪静。

裴衍回到大理寺时,正遇赵谦等在门口,见他归来,三步并两步上前,正欲开口,目光瞥见裴衍官帽上那朵小花,顿了一顿,只当是有落花不慎卡在了帽顶,不疑有他,只想着先把重要的事说了,再提醒他拿下来便是,于是道:“裴少卿,您总算回来了,宰相大人来了,点名要见您。”

裴衍方才一路揣着心事,倒也忘了把花拿下来,这会听说郭相来了,脸上没什么反应,指尖往帽顶上一摸,取下那朵白花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藏进袖中,才问道:“在何处?”

赵谦怔愣看着他,心道原来他知道自己头上有花啊,还戴着招摇过市的,这也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不过他也无心细究,只道:“在厅事呢,王大人也在,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王守言也在,裴衍暗道不好,抬脚就往厅事去。

上一世,周安回京路上被刺杀,凶手还能顺利逃脱,便是因为大理寺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

当初这条线索是他查出来的,除了他和顶头上司王守言,无人知晓,所以最有可能走漏消息的便是他,可此人一向是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做派,又掌管多年刑狱,事涉要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定然清楚。故而能从他嘴里撬到消息的人,除了能以势压人,还得让人上赶着巴结。

例如郭相,郭甫云,文臣之首,出身于太原郭氏,一入朝便由先帝钦点任吏部侍郎,后因调动世家资源支持当今陛下继位,升任吏部尚书兼任太师,短短数年,门下故旧遍布朝野要职,陆家倒台后,大玄朝文盛武衰,郭甫云作为世家之首,顺理成章登上了相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果然,裴衍赶至厅事时,正见王守言双手将一叠卷宗恭敬地呈到郭甫云面前,欠身道:“相爷日理万机,稽查案牍此等小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下官实在惶恐。”

郭甫云端坐不动,只略一颔首,身侧的长史便上前一步伸手欲接。

“且慢!”

裴衍声音不大,却如寒冰掷地,肃着一张冷脸走至厅中,先是一礼,而后道,“恕下官冒犯,敢问相爷要查看哪个案子的卷宗?”

王守言是了解裴衍脾性的,公事公办,谁的面子都不给,见他到来,额角一抽,讪讪将手收了回来,解释道:“裴少卿来得正好,相爷今日来此监查贪墨案审理进度,此案既是你主理,那由你来给相爷禀报最合适不过了。”

裴衍闻言皱眉道:“按《大理寺律》,案未审定,卷宗除主办官外,任何人不得翻阅。”

王守言牙根顿时一紧。面上虽是客气地笑着,心里却苦兮兮道:求求你了,他可是宰相,你好歹给个好脸色吧!

郭甫云上下打量裴衍,问道:“你就是裴衍?”

裴衍答道:“正是下官。”

郭甫云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定在裴衍那寡淡清冷的脸上:“倒是一表人才。”

裴衍眼帘一搭,没有搭话。

场面就这样冷了下来,王守言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案子的卷宗,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眼下裴衍在此,那卷宗若是再递出来,他便成了罔顾律法,玩忽职守的人了,回头在御前参他一本,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算做到头了。可若不给,相当于公然忤逆了相爷的意思,事虽不是他干的,但相爷若计较起来,只怕连他也得遭殃。

左右都是坑,他索性和起了稀泥:“其实这些卷宗若要查看起来也要费不少功夫,下官回头让人整理一纸案情摘要,再呈予相爷,以免耽搁相爷的其他要务。”

说到这时,他顿了顿,瞧着郭甫云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相爷您看……”

裴衍也抬眼看向郭甫云,他记得初见这位当朝宰相时,只觉得此人眉眼间蕴藏着文臣的儒雅与久居上位的威仪,言行举止堪称士大夫的典范,可也是此人,上一世和李嫣斗起来可谓心狠手辣,步步紧逼。

郭甫云转头看向王守言,问道:“听闻,你们抓了个人?”

王守言犹豫道:“是。”

“哦?”郭甫云又问,“所以说,那个人便是幕后主使?”

王守言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不敢答。

他是听出来了,郭相的话表面上是询问,实际是暗示此案查到那人身上就够了。

裴衍却道:“此案复杂,理清案情线索前,尚不能盖棺定论,且抓捕一事乃我大理寺机密,敢问相爷,从何处知晓?”

此言一出,王守言没忍住汗毛一竖,同时暗叫道:完了完了,要老命了,这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郭甫云着实有些惊讶,坐到他这个位置上,谁人不上赶着巴结他?朝中各部皆有他的眼线,打探一点消息既不算难事,也不算稀奇,但确实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否则便是结党营私,擅权奸官。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何必点破?

他目光沉沉看了一眼裴衍,站起身来,笑道:“本相自有本相的门路,倒是裴大人,马上就要当驸马的人了,一朝登天,又何必执着于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有此等精力,不如好好考虑考虑,如何讨公主殿下欢心才是。”

李嫣:别急,马上就来收拾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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