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降临

教导处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苏棠盯着瓷砖缝里的黑点,看蚂蚁搬运不知哪年落下的饼干渣。王老师敲着家长会回执单,指甲油剥落成东非大裂谷的形状:"你爸电话打不通。"

操场传来体育课的哨声。苏棠数着窗外飘过的第七片梧桐叶,叶片上的虫洞像极了林疏月皮衣上的烟洞。教导主任的保温杯突然炸开,枸杞粘在成绩单上,59分的红字泡成淡粉色。

陈露在走廊拐角截住她,薄荷绿指甲掐进苏棠的胳膊:"老班要请家长了!"两人挤进女厕隔间时,苏棠发现镜面有人用口红写着"蓝月亮",字母"L"被蹭成月牙形。

生物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更浓了。苏棠解剖青蛙时划破手套,血珠渗进脊椎神经标本的缝隙。周瑾默默递来新手套,保温杯上的动漫少女贴着创可贴——和掌心伤疤同样位置。

便利店关东煮的热气蒙住监控镜头。苏棠把月考卷折成纸船,搁在辣油汤里漂。阿飞踹门进来时带进雨丝,纸船顷刻沉底,58分的字迹在油花里复活成61。

蓝月亮伞第三次出现在储物柜。这次伞柄缠着绷带,劣质碘酒味盖过雪松香。苏棠在数学课拆开绷带,里面裹着颗水果糖,糖纸印着便利店促销日期——正是她上次熬夜那晚。

林疏月出现在校门口那天下着冰雹。她跨坐在改装的摩托车上,皮衣领子竖着,手里举着被冰粒砸变形的伞。保安过来驱赶时,她突然用伞尖挑起苏棠的书包带:"优等生,你作业落我店里了。"

苏棠接过染着酒渍的练习册时,听见身后传来周瑾的吸气声。林疏月轰响油门甩尾离开,排气管在积水里划出半圆,像极了生物课上未完成的减数分裂图示。

当晚父亲掀了餐桌。产检报告单拍在苏棠脸上,B超影像的胎儿轮廓被西红柿蛋汤泡发。她蹲着捡瓷片时,发现冰箱贴压着张酒吧出货单,背面用油性笔画了个歪扭的满分符号。

操场积水映着被风撕碎的云。苏棠把漏墨的钢笔浸到水洼里,蓝墨水晕成放射状,像上周生物课看的神经细胞切片。陈露从食堂跑来时,塑料饭盒在怀里颠出响,腌萝卜汁从盒缝渗到苏棠的错题本上。

物理实验室的灯泡蒙着灰。苏棠踮脚调特斯拉线圈频率,手背被静电打出红痕。周瑾在实验报告上画坐标轴,铅笔尖突然折断,石墨粉撒在苏棠的帆布鞋带结。

父亲出现在校门那天下着冻雨。他裹着去年工地的旧棉衣,怀里抱着印满奶粉广告的纸箱。苏棠接过纸箱时闻到馊味,纸箱底沉着半袋开封的婴儿湿巾,边角发黄卷起。

便利店关东煮的辣油结成膜。苏棠用竹签戳破油膜,看菌菇在汤里浮沉。阿飞把空啤酒罐捏瘪投进垃圾桶,罐身变形前的生产日期是她期中考试那天。

生物老师布置解剖鲫鱼。苏棠的剪刀卡在鳃盖骨,鱼尾拍起的水珠溅到周瑾眼镜上。两人同时去抓滑脱的解剖盘,不锈钢盘沿磕出凹痕,像林疏月皮衣拉链的刮痕形状。

继母出院那晚,厨房堆满未拆的尿布包裹。苏棠蹲在微波炉前热剩饭,转盘上的油渍在加热后漫成扇形。婴儿夜啼穿透隔音差的楼板,她往耳塞涂修正液,白渍沿着耳廓结块。

体育课跑八百米时鞋带开了三次。苏棠蹲在跑道边系鞋带,看见林疏月的高跟鞋踏过校门外积水坑。体育老师吹哨催促,她再抬头时只剩水面晃动的霓虹倒影。

小卖部新进了一批蓝墨水瓶。苏棠在瓶盖内侧发现干涸的樱桃汁,暗红色附着在螺纹槽里。陈露凑过来闻时碰翻货架,跳跳糖包装袋炸开的响动惊飞了窗外麻雀。

父亲捏着成绩单的手指关节发白,油污指甲在纸面刮出细痕。"七十八?"他把烟灰抖在茶几边缘,火星溅到苏棠手背,"蒙的?"

苏棠缩回手按灭火星的动作太急,碰翻茶几下的奶粉罐。铁罐滚过瓷砖地的响动惊醒了婴儿,继母从里屋探出烫卷的脑袋:"要死死外头去!"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在膝盖上。苏棠踮脚够最里层的矿泉水时,货架后忽然伸出涂着红甲油的手。"长个了。"林疏月把冰镇乌龙茶贴在她后颈,凉得苏棠缩脖子,"优等生该喝点甜的。"

"我有钱。"苏棠攥着硬币的手心沁汗,金属边缘在自动贩卖机投币口卡住三次。林疏月直接用高跟鞋尖踹了下机器,哐当一声掉出两罐可乐。

操场东角铁丝网破了洞。苏棠翻墙时校裤勾住铁刺,林疏月咬着皮筋扎头发:"磨蹭什么?"扯布料的声音太响,惊飞了槐树上的灰鸽子。她们坐在报废的乒乓球台上喝汽水,蝉鸣声里林疏月突然扳过她的脚踝查看擦伤。

"比我家醉鬼划的口子浅。"她撕开便利店赠送的湿巾包装,酒精味混着橙香漫过来。苏棠疼得抽气,指甲在球台锈迹上抠出个月牙形。

周瑾抱作业本经过车棚时,正看见苏棠往书包塞绷带。"摔了?"她推眼镜时瞥见对方发红的耳尖。苏棠把书包抱在胸前倒退着走,后腰撞上自行车铃铛,叮铃声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

陈露举着烤肠冲进教室:"老班找你!"辣椒油滴在苏棠刚发下的作文本上,"进步生发言稿"的标题被晕成晚霞色。讲台边班主任拍她肩膀的力道太大,粉笔灰簌簌落在两人鞋面。

"重点说说怎么提高的。"班主任的茶垢杯搁在苏棠演讲稿上,洇出个褐色的圆。她盯着那个不断扩散的湿痕,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就是......多做题。"

篮球场传来喝彩声。林疏月倚着校外围墙抛接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混着苏棠结巴的演讲透过广播喇叭传来。她突然笑出声,惊动了保安室打盹的大黄狗。钥匙串在空中划出银弧线,正落进苏棠翻墙时蹭破的书包侧袋。

操场东角的爬山虎在风里簌簌抖动,苏棠攥着演讲稿的指节泛白。主席台的红绒布蹭着她的手背,教导主任的茶垢杯在讲台边缘摇摇欲坠。

"苏棠同学本次月考进步显著......"广播喇叭突然啸叫,惊飞了旗杆上的灰喜鹊。她看见林疏月跨坐在围墙上,皮裤被铁栏杆勾出丝线,正用打火机燎断那些细丝。火光在正午阳光下微弱得像颗红痣。

教导主任的皮鞋跟碾过她掉落的发卡,塑料蝴蝶结裂成两半。苏棠咽下最后半句"感谢老师栽培",指甲掐进演讲稿背面——那里有林疏月用口红画的狗头涂鸦。

食堂后厨飘来焦糊味。陈露把卤鸡翅怼进她饭盒:"老班脸都绿了!"油星溅到周瑾的眼镜链上,银链子晃得苏棠眼晕。不锈钢餐盘突然被掀翻,阿飞染着红毛的脑袋挤进来:"优等生也吃地沟油?"

苏棠攥着半块馒头后退,后腰撞上消毒柜。林疏月的高跟鞋声混在收餐盘的哐当声里,她抬头时只看见银灰色风衣下摆扫过食堂后门。地砖上留着串湿脚印,从打饭窗口直通教职工停车场。

生物实验室的排气扇卡着片梧桐叶。苏棠解剖青蛙时手抖,镊子戳破血管,血珠顺着台面淌到周瑾的实验报告上。两人同时伸手去擦,指尖相触的瞬间,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对、对不起。"周瑾的耳尖红得像滴血试剂。苏棠转头看窗外,林疏月正把头盔往油箱上磕,飞溅的雨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种颜色。保安挥着橡胶棍追过去时,她轰响油门冲上减速带,后轮碾碎的月季花瓣溅上实验室玻璃。

父亲在楼道里摔了奶粉罐。苏棠蹲着捡滚落的奶嘴时,发现罐底贴着蓝月亮酒吧的火柴盒贴纸。继母的拖鞋从她手指上碾过,婴儿哭声里混进一声模糊的"赔钱货"。

便利店冰柜的照明灯坏了三盏。苏棠踮脚够最里面的布丁时,货架后忽然伸出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林疏月把冰镇柠檬茶贴在她眼皮上:"优等生也偷吃甜的?"

"要你管。"苏棠甩开她的手,硬币在收银台弹跳着滚进缝隙。林疏月直接撑住柜台翻身跃过,工作靴底沾着的鱼鳞在灯光下泛蓝。她蹲下身用口香糖粘起硬币时,马尾扫过苏棠开胶的鞋头。

操场西侧正在修剪灌木丛。苏棠翻墙时月季刺勾住校牌,林疏月用牙齿咬断缠住她头发的枝杈。血腥味混着洗发水气息漫开时,远处传来体育老师的哨声。她们缩在冬青丛后面面相觑,林疏月突然笑出声,震落叶片上的七星瓢虫。

周瑾抱着作业本路过车棚时,正看见苏棠往渗血的虎口贴创可贴。夕阳把自行车辐条的影子拉长投在她脸上,像被利刃划破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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