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前的教室飘着包子味。苏棠把理综卷子按科目摞好，物理最厚，边角被磨得卷起。陈露甩着豆浆袋子冲进来时，她正往错题本贴便利贴：周三前订正完磁场大题。

生物课代表挨桌发实验报告。苏棠那叠总比旁人厚两倍，橡皮筋绷得紧紧的。前桌男生转身借涂改带，看见她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受力分析图，吐了吐舌头转回去。

午休时值日生擦黑板，粉笔灰落在苏棠的保温饭盒上。她边嚼冷掉的煎饼边算化学方程式，油渍在草稿本晕开个苯环形状。周瑾经过时放下一盒牛奶，瓶身 condensation 的水珠滚到对数函数图像上。

放学后的教师办公室排着长队。苏棠站在第三位，前面男生校服背后用荧光笔写着F=ma。她盯着地板砖裂纹背元素周期表，听见王老师喊她名字时，手里刚拆封的笔芯掉进暖气片缝隙。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扑在腿上。苏棠对着关东煮玻璃罩哈气，在雾气上默写《蜀道难》——语文老师额外布置的背诵任务。手机屏保显示23:17时，她掏出发绳把刘海扎成小揪，继续改最后一道遗传图谱题。

继母住院待产那周，苏棠把台灯搬进厨房。高压锅喷气声里，她给物理卷子标重点题，水蒸气在草稿纸上洇出波浪纹。父亲深夜带回的缴费单垫在作业本下，化学方程式旁沾着碘伏黄斑。

期中考放榜日下了暴雨。苏棠把78分的物理卷塞进书包最里层，听见陈露在走廊喊她名字。转身时撞到抱着作业本的周瑾，两人蹲着捡散落的笔记本，看见对方本子上用三种颜色标着错题页码。

高二会考倒计时30天，苏棠右手虎口结出钢笔茧。文具店买的替芯空管攒满铁皮盒，盒盖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烧杯——去年化学实验课后就没擦掉。

便利店冰柜的嗡鸣声混着雨打遮阳棚的响动。苏棠缩在货架夹角背单词，帆布鞋尖抵着货架铁杆，鞋头开胶处露出灰白袜子。货架突然晃起来，银发男生把啤酒罐抛向空中："重点中学的也学人熬夜？"

阿飞指尖的薄荷烟快烧到滤嘴，烟灰落在苏棠的生物笔记上。她合上《高考英语3500词》，封面烫金字母被烟灰烫出小洞。收银员咳嗽两声，阿飞把啤酒罐捏瘪投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醒了角落打盹的橘猫。

暴雨夜的地砖反着霓虹光。苏棠抱紧书包往公交站跑，身后响起机车引擎声。蓝月亮伞骨突然弹出，伞面"哗"地张开拦在机车前轮，林疏月的高跟鞋踩碎水洼里的月亮倒影。

"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规矩。"她甩开滴水的卷发，腕间银链缠住伞柄。阿飞吹了声口哨拧转车头，尾灯红光扫过苏棠发白的指节。

酒吧后厨飘出姜茶香。林疏月用毛巾裹住苏棠滴水的马尾："小狗该学会看天气预报。"玻璃杯推过来时，苏棠发现杯底沉着颗樱桃核，釉面裂痕和她书包上的一样。

周瑾在晨跑时塞来创可贴。苏棠才发现掌心被伞骨划出月牙形伤口，血渍晕在月考卷姓名栏。陈露凑过来看时碰翻豆浆杯，液体顺着桌缝流向周瑾的帆布鞋，被班长用纸巾截成三股分流。

"今晚家长会通知。"生活委员挨桌发单子。苏棠把对折的通知单塞进笔袋夹层，夹层里三颗樱桃核碰出轻响。父亲来电震动时，她正在实验室洗烧杯，泡沫漫过虎口结痂的伤疤。

林疏月出现在校门对面那晚，苏棠刚逃掉第三节晚自习。酒吧老板娘倚着路灯翻《高中物理重难点手册》，铅笔迹批注爬满页边。"教辅要选最新版，"她弹了下苏棠的额头，"例题三解法落伍了。"

保安手电筒扫来时，苏棠被推进出租车后座。林疏月的雪松香盖过车载香薰，计价器红字跳得比心跳还快。手机在书包深处震动十二下，最后条短信来自父亲：翅膀硬了别回来。

计价器红字跳到23.5元时，苏棠发现林疏月正摆弄她校服上的线头。第二颗纽扣下方脱了线，灰白线头在顶灯下晃悠。"重点中学的缝纫工该换人了。"那人说着扯断线头，指尖残留的烟丝落在苏棠膝头。

车窗外霓虹淌成色带。苏棠盯着后视镜里司机的蓝牙耳机，蓝光随颠簸忽明忽灭。林疏月突然扳过她的脸，口红擦过耳垂："伤口要消毒。"酒精棉球按在掌心月牙疤上，刺痛感让苏棠缩进真皮座椅缝隙。

蓝月亮后巷的感应灯坏了三个。苏棠数到第七块松动地砖时，林疏月的高跟鞋精准避开所有水坑。酒窖铁门推开瞬间，陈年威士忌橡木桶的气息裹住两人，苏棠的帆布鞋在铁梯上打滑，被那人揽住腰拎上台阶。

酒窖铁梯第三阶有块翘起的铁皮。苏棠的帆布鞋卡进去时，林疏月直接拎着她后衣领提起来："看着点脚下。"围裙甩过来带着柠檬洗洁精味，袖口磨得起毛边。

凌晨一点的酒吧后厨，苏棠蹲着擦红酒杯。消毒水溅到生物笔记上，"减数分裂"的"减"字晕成蓝团。林疏月踹开冷藏室门，怀里抱着三箱青岛啤酒，工作靴底沾着菜市场鱼鳞。

"接着。"突然抛来的苹果砸中苏棠膝盖，在瓷砖地滚出湿漉漉的弧线。她抬头看见林疏月倚着料理台削土豆，弹簧刀在指尖转得飞快，土豆皮连成长串坠进垃圾桶。

手机在收银台第七次震动时，苏棠正往制冰机里倒水。林疏月抽走她裤兜里的手机，塞进装啤酒瓶的塑料筐："吵得脑仁疼。"筐底还沉着几枚游戏币，贴着去年演唱会的纪念贴纸。

四点十七分，运菜面包车按响喇叭。林疏月拎着苏棠后颈把她提溜到储物间，行军床上的毯子印着褪色的机器猫。冻肉冷气从门缝钻进来，她数着泡沫箱落地的闷响入睡，梦见自己变成条被刮鳞的鱼。

晨光切开百叶窗时，苏棠手心里多了颗咖啡糖。包装纸被体温焐软了，黏在生物笔记第134页。储物柜的蓝月亮伞还在，伞骨夹着张皱巴巴的出货单，背面用圆珠笔画了只打哈欠的狗。

校服第二颗纽扣被缝好了，灰线扭成笨拙的十字。公交站广告牌换了新海报，蓝月亮酒吧的霓虹灯管暗了一截。苏棠摸着缝线处的凸起，舌尖顶开咖啡糖的锡纸，苦味在早读铃响时漫过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