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萍城,观音庙。
魏婴将霸下、阴虎符连同赤峰尊的一起,封印起来。我看着站在棺木上的明媚的脸上,被他抹上的几道红色的印记,眉眼微弯,温声道:“下来吧。”
他站起来,笑了向我跳下来,而我稳稳地接个正着。
突然,大殿之中的聂怀桑开始唉唉痛叫。
我松开魏婴,握住他的手,慢慢走回大殿中。拉着他坐下,调息,给他输入灵力。
刚刚那一波操作,他身体损耗不小。
聂怀桑道:“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还跟身子连着没有!”
兄长走过去,按住他一番察看,道:“怀桑,没事,不用这么害怕,腿没有断。只是刺破了一处。”
聂怀桑却小题大做恐怖地道:“刺破了!刺破了怎么能不害怕!刺穿了没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兄长啼笑皆非,道:“没有那么严重。”
就刺破一些,还抱着腿满地打滚,真让人没眼看。
还是身边这个人,赏心悦目。
兄长从怀中取出药瓶,放到聂怀桑手里,道:“止痛。”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边吃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就行了吗,用得着动刀动剑……”
兄长起身回头。
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狼狈至极。大约是断手处痛得太厉害了,忍不住轻声哼了两声。
他抬眼去看兄长。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光是这幅捂着断臂的模样,还有凄惨无比的眼神,便是做给兄长看,想让他心生怜悯吧。
果然,兄长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
魏婴见状,道:“蓝宗主。”
兄长到底不忍,回道:“魏公子,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再做不了什么。再不给他救治,怕是要当场死在这里。还有许多事都没问清。”
魏婴道:“蓝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让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让他说话。”
兄长微一点头,对金光瑶道:“金宗主,你听到了。请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为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会不留情面……”他深吸一口气,道:“取你性命。”
金光瑶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微弱的一句:“多谢泽芜君……”
兄长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
见金光瑶疼得快晕过去了,兄长回头道:“怀桑,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吃了两粒止了疼便把药瓶收进怀里了,忙道:“哦,好。”
低头一阵翻找,摸出来正要递给兄长,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状地道:“曦臣哥小心背后!!!”
兄长原本就对金光瑶没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我们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我并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只是兄长……
魏婴霍然起身道:“怎么回事?!”
聂怀桑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心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说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欲辩无言。
这情形,这神情,仿佛有些不对劲。
还没等有人发问,金光瑶却咳出一大口血,哑声道:“蓝曦臣!”
他竟然自己强行冲破了禁言术。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了,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蓝曦臣!”
兄长看起来失望至极,也难过至极,道:“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痛声道:“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
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兄长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
金光瑶哈哈笑道:“得了!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可真不错啊。”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光瑶恨恨地道:“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
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
兄长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
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聂怀桑哆嗦道:“曦臣哥你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往他胸口里插了一寸,兄长也喝道:“别动!”
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
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自己用手抓住剑,竟又往里送了半寸,悲声道:“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他吸进一口气,哑声道:“可我独独没想过要害你!”
兄长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咬牙道:“……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听着这些质问,看着金光瑶越走越近,剑越插越深,兄长的神情越来越差,越来越痛,越来越慌乱。
连我,看着此刻的金光瑶,竟然也有一丝震惊。
金光瑶道:“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皓月君旁白】
我何曾对不起你?
何时向你邀过恩?
——这两句简直是诛心之问!
看到这里,皓月君实实在在地心疼金光瑶,心疼这个在蓝曦臣面前的金光瑶。
无论他本人多阴暗,对蓝曦臣是十几年的真诚付出,而且无怨无求。
到头来,却只落了个如此下场。
换成谁,也会不甘吧。
说到底,金光瑶对蓝曦臣最大的利用,也就是“乱魄抄”了。
可是,在金光瑶看来,这个利用,在他所作的“恶”中,实在算不了什么。
一个人做多了“恶”,会习惯“恶”。
金光瑶便是如此。所以,面对蓝曦臣此刻的“恩将仇报”,他才会心痛至极。
可是,纵然再痛,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把这个对他挥剑的人推了出去,保他安好。
这……实在是太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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