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追吸吸鼻子,给我盖好被子,我闭上眼,就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看到了魏婴,我抓着他的手,他吊在悬崖边,满眼的绝望,对我道:“蓝湛,放手吧。”我拼尽全力抓着,紧紧地盯着他,咬紧牙关,一刻不松懈地拽着他。内心疯狂喊着:“魏婴,你别走,不要走,求你了……”
可是,他突然决然地甩开我的手,在我眼前直直地坠落下去,连同我的心一起坠落下去。
“魏婴!”我大喊了一声,然后才猛然发现,我在静室,这,是梦。
思追跑过来,扶着我的手臂,道:“含光君,您又做噩梦了吗?魏前辈在,他在这里,他还在睡着,睡得很安稳。您放心,他很好。”
我转头看向他,起身,走向内室,真好,他在这里,他睡得如此安稳。
我对思追道:“你去休息吧。”
思追还欲说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我再次坐在塌前,看着他,此刻的他睡得确实踏实,眉眼间的担忧和痛苦已经消失不见。真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睫毛轻颤,我忙松开他的手,专注地看着他。果然,过了两分钟,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笑着唤了一声:“蓝湛。”
我“嗯”了一声。他作势要起来,我连忙按住他,道:“腹部的伤?”
他浅笑道:“伤?没事,不算很疼……”他掀开衣服看了看,腹部包扎的依然很妥帖。“这身体还是不行,捅一下就撑不住了。”
我淡声道:“谁的身体被捅一下,都撑不住。”
他又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换了我以前的身体,吊着半截肠子都能自己塞回去再战三百场。”
看他刚醒过来又开始瞎说,我摇了摇头,心痛尚未化去。当初在乱葬岗,他与江澄的一战我有耳闻。江澄还真是下得去手,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转开了脸,不忍再看他,他却以为我要走,忙道:“蓝湛蓝湛!别走。我胡说八道,我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闻言,我心里一松,道:“你还怕人不理你吗?”
他道:“怕的,怕的。”
我将随便取下,递给了他:“你的剑。”
他道:“谢谢。”
握住剑柄,轻轻抽出,雪亮的剑锋之上,映出了他的双眼。他把随便重新合入鞘中,道:“它当真自动封剑了?”
我握住了随便的剑柄,往外拔,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剑身,又把它放回了架子上。
他四下打量一番,不禁问道:“这是哪里?”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微微一怔,道:“……你把我带回云深不知处?你不怕被你哥哥发现?”
此时,兄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已经发现了。”
我起身道:“兄长。”
兄长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再对我长叹了一声,道:“……忘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道:“兄长。赤锋尊的头,确实在金麟台的密室之中。”
兄长:“你亲眼所见?”
我:“他亲眼所见。”
兄长:“你相信他?”
我答得毫不犹豫:“信。”
兄长道:“那么金光瑶呢?”
我:“不可信。”
兄长笑了,道:“忘机,你又是如何判定,一个人究竟可信不可信?”
他看着魏婴,继续道:“你相信魏公子,可我,相信金光瑶。大哥的头在金麟台里,这件事我们都没有亲眼目睹,都是凭着我们自己对另一个人的了解,相信那个人的说辞。
“你认为自己了解魏无羡,所以信任他;而我也认为自己了解金光瑶,所以我也信任他。你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么难道我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魏婴有些急切地说道:“蓝宗主!”
兄长颔首道:“魏公子,你不必担心。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偏信任何一方,也不会暴露你们的行踪。不然我就不会把你们藏到我的寒室里了。”
他在席子上端正地坐了下来,道:“那么,请说一说,你在金麟台,究竟看见了什么吧。”
于是,魏婴从他附在纸片人身上起,讲到那封古怪的密信,讲到蹊跷自杀的秦愫,讲到共情,还有聂明玦被封起来的头颅,详细地把探秘金麟台的整个过程复述了出来。
听完之后,兄长道:“那封信?”
魏婴道:“蓝宗主,赤锋尊的直接死因,确实是走火入魔,但你不觉得这时机也太巧了?如果没有诱因,他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留给金光瑶的最后期限那一日爆发?”
兄长道:“你认为诱因是什么。”
魏婴道:“我个人认为,这个诱因,就是他所弹奏的清心玄曲。”
兄长道:“魏公子,你也该知道,他所奏的清心玄音,是我教给他的。”
魏婴道:“那么请蓝宗主听听看,这支曲子有没有什么古怪?”
他的笛子就摆在床头,魏婴将之持起,低头想了想,这便吹奏起来。一曲吹完,他问道:“蓝宗主,这支曲子,确实是你教给他的那支么?”
兄长道:“正是。此曲名为《洗华》,有清心定神之效。”
魏婴道:“是金光瑶点名要学这首的么?”
兄长道:“正是,《洗华》虽难习,但效用甚佳。”
魏婴道:“真有这么难习?”
兄长颔首道:“难习。方才魏公子不也吹错了一段?”
魏婴诧异道:“我刚才吹错了?”
兄长道:“中间有一段,错了。”
魏婴闻言,却笑了:“不不。不是我错了。而是金光瑶错了。在共情里,他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弹的。我可以保证,这曲子我是一句不错地重复了一遍。”
这次,换我和兄长诧异。
我与兄长对视一眼,兄长问道:“那便是他学错了?这没可能。”
魏婴道:“的确没可能,敛芳尊聪明如斯的人,怎么会记错曲调?只怕多半是故意的!我再吹一次,蓝宗主,含光君,你们两位可要仔细听‘吹错了’的那一段。”
他果然又吹了一次,吹到第二段接近末尾的时候,我道:“停。”
兄长道:“就是方才这一段。”
若是普通的弹奏错误,断不会与原曲的其他部分如此交融浑然一体,几乎能确定,这一段旋律,必定是被刻意打磨后插进这个曲子中的。
而这一段并不属于《洗华》,却混入《洗华》的陌生旋律,很有可能就是聂明玦丧生的关键!
思忖片刻,兄长道:“你们随我来。”
我们一起走到了藏书阁。云深不知处被一场大火烧过,藏书阁已不是当年的藏书阁,但重建之后,与原先格局毫无二致,连阁外那株玉兰花树也重新栽了一棵。
进入阁内,魏婴道:“蓝宗主,这里能找到这段旋律的来源么?”
兄长道:“这里不行。”
他走到一排书格之前,蹲下身来,掀开铺在那里的一张席子,揭开底下的木板,道:“这里可以。”
木板之下,是一道暗门。暗门之下,是一道三十多阶的暗梯,我们顺暗梯依次而下。兄长走到一排书格之前,道:“这一格全都是异谱志。”
两个时辰过后,我们都没有找到与那一段旋律吻合的曲谱。也就是没有找出它的来源。
我看完了我身前的那叠,看到魏婴揉揉眼睛,神情有些疲惫,便默默将他搁下的几册拿了过去,低头继续翻找。
正在这时,我发现了:“这本。”
我将手中的书册递了过来,魏婴登时打起了精神,可认真看了看我翻开的那两页,对比手中的残谱,道:“完全不一样啊?”
我站起来,坐到了他身边,指给他看:“看前后两页。”
为了看得清楚些,我们的头无意中凑在一起,我在他耳边说着话,可他的手一抖,书册险些落下。
我听闻他的气息尚有不稳,想必是伤后身体虚弱所致,未作他想。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藏书阁里找邪曲,全然信任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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